鄉下孩子,摸了蝦蟹本是要自家燒來吃著玩的,眼看可以賣錢換糖,自然無不願意。
“這兒還有幾個野果子,也能吃的,要不姐姐你也一起買了吧。”年紀最小的一個弟弟眼看大哥哥們都做了生意,急得擠到前頭來,奶聲奶氣的要念福收下。
念福呵呵一笑,指著他手中的那個小籃子,“那能把你這個籃子一起賣給我嗎?”
小弟弟有點猶豫,眼睛看向其中一個大男孩,“這個是雲生哥哥給我編的。”他不想賣。
“沒事,賣吧,回頭哥哥再給你編一個更好的。”叫雲生的孩子過來摸了摸小弟弟的頭,爽快的連籃子帶果子一起給了念福,“姐姐你就看著開個價吧。”
青梅竹馬什麽的,實在是太有愛了!念福果斷的拿出塊碎銀子,“給你,帶你弟弟買點好吃的吧。”
雲生不敢接,“這銀子也太多了,姐姐你給幾文錢就好了。”
“沒事兒!”念福豪氣的一定要把銀子給他,這銀子估計也就兩三分左右,她眼下還出得起,花得開心就值。
雲生想想,“姐姐你還要在這裡呆一會兒吧,我再去家裡給你拿點好東西來。象地裡的瓜果蔬菜,行麽?”
“好啊。”念福很高興的答應了,“我家正好有個病人,正想吃這些呢,不過你別給我裝太多了,我們路上不好帶的。”
雲生應了一聲,把小弟弟托付給旁人,飛也似的拿著銀子往家跑了。
這頭念福得了魚蝦。趕緊開始壘灶生火,拿瓦罐熬上一鍋粥。讓歐陽康看著,她去溪邊處理蝦蟹。可大師兄湊了過來。用嘴拱拱她手,水汪汪的大眼睛含情脈脈的瞧著那幾個果子。
賣萌可恥!念福隻好先將果子洗了,喂了紫霄,再去收拾魚蝦。
幸好歐陽大少還保持著男人愛玩刀劍的習慣,在靴筒裡藏了把小匕首,念福處理起來就省事得多。
蝦子洗洗就好,小魚螃蟹就對不住了,拍暈之後去鱗剖腹去腮去腸,洗乾淨了倒進熬好的粥裡。加些鹽進去調料,又順手從溪邊挖了棵野蔥去腥增香,念福試試,覺得味道還湊合了。
先給歐陽康添了一碗,他還有些將信將疑。也不知這東西會不會太腥,可沒想到卻是鮮甜之極,就算是他這樣病著沒胃口的人都嘗出味兒來了。
“好吃吧?”看他大口吃著,念福就知自己成功了。
要說蝦蟹粥可是粵菜裡的宵夜經典,當然。人家多用羔蟹肉蟹,還會拿基圍蝦頭煸出紅油來加進去,才更香濃味美。不過他們在這荒郊野外的,能有這樣的山寨版也算不錯了。
可惜他們那農家就賣了他們一隻碗。歐陽康吃著,念福就只能看著,不過這小子還算識趣。吃過一碗,就把碗讓給了念福。
她吃了一碗。正又換回歐陽康,就見官道上有一隊人馬過來了。
浩浩蕩蕩的。前面七八輛大車,後面還有五六輛小車,拖著滿滿當當的行李,跟了一溜的護衛家丁,顯是富貴大家。
看他們也到溪邊歇腳,念福還以為他們會仗勢欺人,趕他們走,卻不料人家看到她壘灶燒火留下的黑痕,頓時皺了皺眉,另擇了一塊地方,迅速搭起了寬敞的涼棚,再圍上大紅帳幔,才請主子出來歇息。
很遺憾,帳幔太高,所以念福沒瞧見那位主子的尊容,倒是見著後面不少插金戴銀的美麗女子,似是姬妾,說說笑笑跟了進去。
“非禮勿視!”忽地,腳尖被人踢了一腳,念福轉頭,就見歐陽大少已經露出不悅之色。
管得真多,她又不是君子,看看美女怎麽了?念福撇了撇嘴,繼續吃粥。
等她又一碗吃完,輪到歐陽康時,那雲生帶著兩個婦人來了,提筐挎籃的,裝了不少新鮮瓜果。
那家下人瞧見,頓時就上前攔著,“你們這些東西怎麽賣?”
婦人不敢答話,倒是雲生答了句,“這不是賣的,是給那邊姐姐的。”
“那你們能回去再拿些來麽?我們也出錢。”
雲生老實答道,“那可得等一陣子,我們村子離得遠,要是大爺願意等,我們去拿也成。”
那邊下人猶豫了,放他們過來。
瞧見態度更加親切和善的念福,那兩個婦人也敢說話了。原來她們一個是雲生的娘,一個是那小弟弟的娘。因念福給了一錠銀子,鄉下人厚道,不敢貪多,兩家一商量,錢就對半分,但各家也拿出相應的東西。
看著這麽多新鮮水嫩的黃瓜青菜,還有一籃子雞蛋和大西瓜,念福真覺得賺了,反而忙忙的跟她們道謝不迭。
卻沒想到那邊又過來一個管事,出手就扔了一大錠銀子,“不用找了,這些東西我們大爺全買下了!”
念福還沒吭聲,歐陽大少先黑著臉說話了,“我們又不是做買賣的,這些東西,不賣!”
那管事的見二人衣衫狼狽,還以為是哪個不懂規矩的尋常百姓上了官道,眼見他們傲氣,不由得鼻孔朝天,輕蔑冷哼,“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拿了錢趕緊滾蛋,否則爺爺的皮鞭可不是吃素的。光憑這擅闖官道,就夠你們吃不了兜著走了!”
卻見對面那個病怏怏的書生不卑不亢道,“家父官拜禮部從六品膳部員外郎,不知這位先生令尊官拜何處?這官道為何你走得,我卻走不得?”
那管事不過是個家生子的奴才,他爹又怎麽可能有官職在身?歐陽康明明看到他的裝扮,猜到了他的身份,卻故意這麽問他,顯見得是在故意打人臉了。
不過念福覺得這臉打得痛快,見那管事的紫漲著臉皮說不出話來,她還壞心眼的從雲生他們提來的菜中撿了兩棵出來,同樣擲到那管事跟前,“不用謝了,這是大少爺賞你的,拿回去吧。”
“你!”那管事的何曾受過樣侮辱?登時大怒,他不敢對歐陽康怎樣,卻敢對念福撒氣,“不過小小一個膳部員外郎家的下人,竟敢如此囂張!你可知道我家主子是何人?到時參奏上去,定要叫你家老爺好看!”
“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念福嘿嘿一笑,“因為我不是膳部員外郎家的下人,他雖是大少爺,卻不是我家的。你想攀咬,可惜認錯了家門。”
那管事的氣得無法,正想動粗,忽地就聽有人在身後說話,“人家小姑娘說得對,想要攀咬,也要先認對家門才行。”
一個約摸二十七八,唇邊蓄著兩撇短須的男人搖著一柄折扇,雲淡風清的從帳幔之後走了出來。他的聲音並不高,但卻似有種無形的魔力,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成熟、冷靜、睿智、世故,在看到這男人的第一眼,念福就知道,這不是個善茬。即使他的唇邊一直帶著抹淡淡笑意,卻沒有人真以為他此刻心情很好。
管事的一見他出來,頓時二話不說的垂手侍立一旁,可那主子卻指著地上的菜道,“既然沒認對,那就把人家的打賞好生收著,隻當長個教訓。對了,”他忽地轉過頭來衝念福微笑,“你既不是這位少爺的下人,能代他打賞麽?”
“自然是能的!她不是我家下人,卻是我家街坊,良民打賞一個下人,有何不可?”答話的是歐陽康,他已經站了起來,雖然在這個氣場強大的男人面前,他還稚嫩得很,起碼卻沒有怯場,敢擋在念福身前。
給力!念福在他身後,暗暗給了一個讚字。
就見那位主子望著歐陽康微微一笑,“真是絕色。”緊接著又道,“便是東陵閣的長青公子也須遜色三分。”
歐陽康雖不知那長青公子是何人,但聽這人語氣,便猜出大半了,頓時氣得素白的臉上又冒出虛汗來,念福瞧著不好,忙上前道,“我瞧這位先生,不止相貌好,談吐更好,更勝在年長幾歲,通情達理。若是那什麽公子比不上大少爺,想來若比先生,就更差得遠了。”
歐陽康一口氣本堵在胸中,給念福這麽一說,忽地又順了下來,甚至還有幾分想笑。
男子合上折扇, 在手中輕敲了敲,笑容依舊不變,看著念福微微搖頭,“牙尖嘴利,就不怕惹禍上身?”
念福一笑,“無知幼女,又何須斤斤計較?人說十年修得同船渡,咱們能在路上碰到,也是有緣,天氣暑熱,難免火旺氣盛,不如就由我作個東,請大家吃塊西瓜消消暑如何?”
歐陽大少臉一拉,明明局勢大好,幹嘛主動示弱?
念福暗暗給他遞個眼色,敵眾我寡,況且京城之中貴人眾多,雖然此人無禮在先,但為了一個下人就結下仇怨,值得麽?
歐陽大少思忖一時,算了,隻當給她個面子,不管了。
男子望念福笑笑,“還算知情識趣。也罷,我就吃你一塊瓜吧。”他忽地一轉頭,看著那管事,“人家打賞你的東西,你怎麽不收了?”
那管事的尷尬之極,卻仍是不敢有違的把菜撿起來了。
念福心裡的氣也順了,卻聽那男子淡淡又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