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她還有三分良心,念福對康潔蓉的印象好了些,卻道,“不是我們不肯幫忙,只是這件事著實難辦。要不你再去問問表哥,看他在京城有什麽朋友可以幫忙,我好去通知一聲。”
康潔蓉怔了怔,“朋友?我們雖來過京城幾次,可在這人生地不熟……”
“你去問了再說。要是沒有,恕我也無能為力。”念福剛剛是先見了康守靖,才去見康老姑母一家人的,所以知道他在門口遇到歐陽康了。只要這個表哥不太笨,應該會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不一時,康潔蓉回來道,“哥哥說他有位同窗好友認得位名叫歐陽康的公子,就住在京城裡仁坊的破園裡,可以幫忙。”
她似還有些疑惑,不明白堂兄怎麽突然認識這樣一個人。
念福肚內暗笑,面上卻故作詫異道,“這人我倒恰好認得,那我就去幫他通知人了。”
康潔蓉忙忙的道謝,遞給念福一塊玉牌,“這是哥哥的隨身之處,拿著這個去,小弟會聽你們的話的。”
康再次道謝告辭,念福走了。
雖然不用她親自去跑這一趟,可她還是決定自己去交待一番。反正她要出門去接蕙娘,不就“順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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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歐陽康帶人找到鶴祥客棧時,迎面就見一個瘦骨伶仃的少年拖著病弱的身體慢吞吞的往外走,他一時還沒認出來,問夥計康家兄弟在哪兒。當那夥計指向這少年時,簡直嚇了一大跳。
沐成冠瘦得象具乾癟的木乃伊,整個人跟根竹竿似的在衣服裡晃啊晃,似乎隨時都有被風折斷的危險。
“你,是母親叫你來的吧?我在這裡很好,不用母親費心了。”出乎歐陽康的意外,沐成冠一見了他,竟似有些畏懼。
歐陽康看出不對勁了,因那點子親戚關系。他曾經和沐成冠見過一面。那時的小少年雖然談不上天之驕子,卻是健康紅潤又有幾分傲氣的,而且對譚夫人十分的孺慕與依賴,怎麽如今一見著居然就想要躲著他?
歐陽大少眼珠一轉,不厚道的詐起了小朋友,“這話怎麽說的?哪有孩子不跟著母親在一起的?”
這樣模棱兩可的話果然讓沐成冠上當了,對他的畏懼更深,往後退了幾步,難掩慌張的辯解著,“我……我病還沒好。會把病氣過給她的……”
歐陽康瞧著他驚惶失措的樣子。忽地有些不忍心了。說了實話,“本來,我是受了你兄長的委托,要接你去個地方養病的。可瞧你這樣子,也是不會跟我走的吧?”
沐成冠一愣,眼睛睜大了,“你不是我母親派來的?”
歐陽康噗哧笑了,“你母親若要接你回去,也應該找我二弟,怎麽會來找我?”
對啊,歐陽莊才是譚氏的親兒子,怎麽會找他來?沐成冠疑惑的問。“可是,你怎麽會認得我哥?”
歐陽康沒說話,從袖中取出一塊玉牌,“這回你可信了?”
沐成冠摸摸玉牌,信了一半。“那我哥怎麽就回不了了?”
歐陽康睨他一眼,“你要是願意告訴我,你為什麽不想回你母親那裡去,我就告訴你。”
沐成冠無法,隻得吞吞吐吐的告訴他,“母親……不大給我吃藥,每日就喝些米湯……”
行了,不必說了。自小在三嬸“熏陶”下長大的歐陽大少很是明白這些宅門裡的彎彎道道,幫著沐成冠收拾了他們兄弟簡單到寒酸的行李,把人送到高老大夫那裡養病去了。
高老大夫的房東因郊區的老屋在這次天災中嚴重受損需要重建,家裡人一商議,便決定把房子全租出去,回鄉暫住幾年。歐陽康聽說之後,索性付了那家一筆不小的典金,約定以五年為期,把他家房子全都典下來。重新整修之後,一半對外營業,一半做了病房,還特意撥了幾個下人過來照管,弄得有模有樣。
這下不僅是附近的百姓過來看病方便了,就是破園裡的下人有些個頭疼腦熱的過來養兩天也方便了。讓沐成冠住在這裡,他自己安心,高老大夫診治起來方便。回頭還不怕康家的人扯皮,一舉三得。
當然,歐陽大少還安排了最重要的一招。他讓在那兒當學徒的連成羅武沒事多跟沐成冠聊聊天,觀察下這孩子的品性,適時的把他往正確方向“引導引導”。
不過沐成冠顯然比他想得更加乖覺,因自小離家,他比平常的小孩更加敏感也懂事許多。
那幾年住在國公府的日子裡,沐劭勤始終對他不冷不熱,所以沐成冠很有自知之明的根本就沒想過要去爭什麽。而他這些時因為生病,又多看了些世態炎涼,更加對譚夫人生了嫌隙之心,反而對想方設法護著自己的大哥生出依靠之心,倒是巴不得做回康守翊。
念福回頭得了歐陽康的小報告,也自放了心。
不過康家人也真是狠心,生生的讓康守靖這樣的大冷天跪了一夜,直到第二天蕙娘聽說了很是不忍心,把康家人請來,並點名要見康守靖才算是免了他的責罰。
念福暗自搖頭,娘還是太好心了,幸好家裡人口簡單,要是多來幾個,她這好打抱不平的性子真是要吃大虧的。
可沐劭勤卻幽幽歎道,“你和你娘,都是這樣好管閑事的性子,眼下在家,爹還可以護著你,日後……你可怎麽辦?”
呃……念福能說,其實她比她娘“心狠手辣”多了麽?最起碼,當陸瀅再次登門時,她可是沒有給她半分好顏色。
高繡茹獲罪,陸瀅的懲罰也就到了。
逐出宮廷,永不錄用。
簡簡單單八個字,卻讓陸瀅隻覺得一生都被斷送了。這甚至比從前她爹還在世,寵著妾室欺負她們娘兒幾個還要讓她覺得眼前發黑,在家枯坐了幾天,實在是沒有半點辦法的陸瀅,只能求了余三勝,找上平王府了。
如果現在還有人能救她,只能是嘉善郡主。
可笑嗎?
原本被她各種瞧不起的鄉下丫頭,如今卻是她認得的身份最為貴重之人。況且,念福也是個廚子。陸瀅想,她應該能理解一個廚子想做出人間極品美味的吧?
“這也是實在沒有辦法,才來求郡主了。”在難堪的靜默中等了許久,還是余三勝腆著老臉開口向念福求情道,“就算阿瀅有錯,可也不至於罰得這麽重吧?她還年輕,這樣一來,豈不是把她一生都毀了?”
感謝趙尚宮豎起的簾子,余三勝的尷尬與為難,陸瀅的羞辱與不甘,清楚的全都收進念福眼裡。可她是什麽表情什麽想法,卻半分也不會被對方察覺。
爽嗎?
還沒有。想要求人,總要拿出點求人的姿態吧?念福挑了挑眉,開口了。
“余師傅,您說的我都明白,可這件事是皇上定的,您讓我怎麽幫呢?難道讓皇上收回成命?這似乎不大可能吧。”念福瞟一眼站在後頭,跟個木頭似的陸瀅,故作為難的開了口。
余三勝忙道,“當然不會讓皇上收回成命,只要允許陸家用財帛來贖罪即可。”
咦?念福一愣。
因為陸瀅也曾經給太后娘娘獻過菜,說來那道鵝掌還是太后喜食之物,所以旁邊的趙尚宮不方便直接插嘴這事,卻可以悄悄給念福做了個科普。
原來大梁朝剛剛開朝,家底太薄,一窮二白,所以沿襲前朝規矩,除了一些罪大惡極的重罪,象輕些的罪名,是允許官宦人家拿錢來贖罪的。可這也是需要有門道的,沒人幫著講話,誰肯收這份錢?
念福暗自撇了撇嘴,看來無論什麽年頭還是有錢人有特權呀。
“余師傅,我初進京城的時候,曾經得了您頗多照應,按理來說,您好不容易管我開一次口,我應該立即答應才是。可是,您也知道,眼下不僅是陸姑娘受了罰,常國公主更加受了重罰,要是我去替陸姑娘求情,皇上允她拿錢贖過,那公主呢?是不是她也去尋人求個情,就能一切照舊?要說起親近來,我雖是皇上的表妹, 可公主還是他的女兒呢,這些比不了不說,公主還曾經立過那麽多的功勞,未必皇上還能給我面子多過給公主的?”
這……余三勝無語了,念福說得有道理。為難的再看徒弟一眼,覺得這事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了。
陸瀅咬了咬牙,從後面走了出來,到簾子跟前跪下了,“我……奴婢也知此事有些強人所難,但還請郡主看在同門的份上,救奴婢一回。”
這句話不長,卻幾乎是費盡陸瀅全身的力氣才能說出來,此時要是有個地縫,她會毫不猶豫的鑽進去!
她何曾想到,自己會落到這一天?
得跪在這個鄉下來的野丫頭面前,口稱奴婢,顏面無存到如此地步?可是,比起被逐出宮廷的羞辱,她還是不得不收起驕傲,把自尊放下,跪了下來。
嗯,念福微挑挑眉,總算是有個求人的樣子了。
(撒花,3更到!好累啊,繼續碼字存稿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