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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核桃是個爭氣的孩子。
生下來整個兒又紅又皺,被他那兩個毫無經驗的不著調爹娘嘲笑了兩回,仿佛萬分不服氣,卯足了勁兒地要使自己變得俊俏,果然不過十天半個月,那有礙觀瞻的紅皺膚色褪去,轉而變得白生生、嫩嘟嘟,小胳膊腿兒就如同剛從荷塘裡挖出來的新藕,踢蹬起來格外有力氣,讓人瞧著心中喜歡,恨不得抓過來咬上兩口才罷休。
若說相貌嘛,鼻子嘴巴都像是同孟鬱槐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唯獨那雙眼睛,亮閃閃活靈活跳,眼珠兒骨碌碌一轉,與他娘要使壞時的神情簡直一模一樣。孟鬱槐初時不信,盯著他看了好幾回,才算終於肯接受這個事實,在心中暗歎,將來這母子倆若聯起手來找他的麻煩,自個兒十有沒好果子吃。
因為花小麥出嫁前身材太過於瘦的緣故,孟老娘總擔心她在喂養孩子上頭會遇到麻煩,很是發了好一陣兒的愁。卻不料,也不知是不是懷著身子的時候將養得好,這事兒竟完全不是問題,小核桃自打落了地就沒缺過吃食,給養得肥肥白白,哭起來動靜大得能將房頂也掀掉,顯然中氣十足。孟老娘當著花小麥的面沒了話講,在廚房裡,卻半點不省功夫,照舊每日好湯好水地騰騰往房裡送。
花小麥心下曉得孟老娘嫌棄自己“坦蕩如砥”,實在很想衝出門去,撲到她面前,理直氣壯地告訴她:“本姑娘堂堂一個大廚,難道還能讓自己兒子沒得吃?”然後再得意洋洋地看著她吃癟。
然而,她也只能在心裡想想罷了。
月子裡,孟老娘壓根兒是不許她出房門的,說是天兒還涼著,怕她受風以後做下病來,每日裡將她拘在房中。幾乎連去個茅房都要打申請,更別提去廚房轉悠,或是到村裡逛逛了。
成天在屋裡憋著,花小麥煩悶得直想揪頭髮。只能將小核桃當個玩具來擺弄,再不然就是變著法兒地折騰孟鬱槐。所幸春喜臘梅和周芸兒隔三差五便要來探她一回,陪她說說話,這日子,才算不那麽難熬。
孟鬱槐暫時挪去了耳房裡住,屋子逼仄,他那人高馬大的身材在裡頭轉個圈都費勁,著實有點委屈了他。好在一個大老爺們兒,出門在外走鏢時,再惡劣的環境都曾經歷過。這點小事,他也並不在乎,每晚回到家中,抱著小核桃親上一回,再同花小麥玩笑一陣。便已足夠令他一整天都樂樂呵呵,好似撿了寶一般。
只是那孟老娘,見他住得那樣憋屈,或多或少還是有些心疼,閑著時,沒少扯住他嘀咕。
“咱家那新房,
若是提早倆月開工就好了。十有如今已住了進去。那房子寬敞,收拾出來個舒舒服服的地方給你住一點不難,何至於像現在這樣,躺在床上腿都伸不直?”
“就快了。”孟鬱槐抬頭衝她笑笑,順手接過茶盞抿了一口。
這倒是真的,村東的新房。的確已到了快要竣工之時。這房子是預備住上幾十年的,一磚一瓦,用料都十分講究堅固牢靠,雖是尚未完工,卻瞧著就讓人覺得會是個住著舒心的所在。有成勇在那裡盯著。工匠們乾活兒都很勤快,估摸著再有十來天,應是便能落成。
正式接手連順鏢局,兒子順順當當地出生,如今新房子也將要蓋好,孟某人忽然覺得,這世上仿佛再無一件不順心之事,心內天寬地闊。原本就是個瞧著英姿颯爽的青年,如今更是走路也帶風,從頭頂到腳底都透著一股喜氣,不計見了誰,面上都比從前多了兩分笑意,直讓村裡人感歎,這人逢喜事果真精神爽,又滿心裡豔羨,這老孟家的日子過得風生水起,真正是眼紅不來的。
整個二月,在忙碌和嬰孩的哭鬧聲轉瞬而逝,入得三月,天氣漸暖,柳樹抽了嫩芽,小核桃滿月,愈發精靈可愛,花小麥也終於是出了月子了。
前一晚,孟老娘特意用紅糖、薑片和大棗熬了濃濃的一鍋湯,囑咐她痛快喝一碗下去,捂著被子一覺睡到大天光,清早起來便是一身的汗,去沐房好好從頭到腳洗一遍,立時神清氣爽。
而這滿月的頭一天,有兩件大事是不得不做的——挪窩和剃頭。
所謂挪窩,便是帶著滿月的孩子出門,四下裡逛逛,曬曬春日裡的陽光。時間用不著太長,目的也就是為了讓小娃娃見見天日,同時這剛出了月子的女子,也可出去呼吸一番新鮮空氣,如此,孟老娘也好在家中,將憋悶了一個月的房間仔細整理收拾一番。
整整兩月沒去稻香園,花小麥甫一得了自由,自是毫不猶豫地將小核桃包裹妥當,抱著就往村東去,專揀了上午鋪子上不忙的時候,一踏進門,春喜和臘梅便滿臉堆笑地迎了上來。
“瞧,我說什麽來著?這小麥妹子在家被關了那許久,今日出了月子,保準立馬就要迫不及待地衝著咱鋪子上來,如今怎樣,可是說對了?”
春喜一面說,一面轉過去指住了慶有,半真半假地道:“你們這些皮猴兒,趁著東家不在便百般偷懶耍滑——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再用不了多久,她便要回鋪子上坐鎮,你們的好日子到頭啦,最好把皮繃緊一點,否則到時候新帳老帳一起算,有你們受的!”
話畢便嬉笑著低頭去看小核桃,嘟了嘴逗他笑,嘀咕道:“你家這小核桃養得真好,瞧著便是個伶俐的,真讓人忍不住想親親。只是這剛滿月的孩子還嬌貴得很,我們從早到晚都是一身油煙,可不敢隨便抱他,就這麽瞧瞧得了。我也是當娘的,心裡清楚呢!”
文華仁也在旁連連點頭,滿口稱“我滿手都是墨,也還是別碰他為好”,又衝花小麥笑笑:“小麥妹子,你若往後想給小核桃啟蒙,我倒是可以教他認字的。”
花小麥正有此意,也不與他客氣,當即便謝過他,順便轉頭似笑非笑地瞟了慶有一眼,盯得那後生肩膀一縮,轉頭就往後院跑。
周芸兒和譚師傅聽見動靜,都從廚房裡跑了出來,圍著說笑一回,卻半晌不見汪展瑞。
“他?”春喜挑了挑眉,“早前不是同你說了嗎,他要回靈泉府一趟,想趕在谷雨之前置辦些新茶,帶回來鋪子上用。早半個月之前便出門了,估摸著月中也就該回來。”
花小麥倒也不覺意外,隻望向譚師傅:“那如今廚房裡的一應事體,都是譚師傅和芸兒兩個照應了?能忙得過來嗎?”
譚師傅笑呵呵地搓了搓手:“還行,這一向的確事兒挺多,好在芸兒手腳麻利,很能幫得忙,我倆還算能應付。只是眼下隻得我與她二人,少不得多分擔些活計,就沒工夫回家了——我許久沒瞧見兩個孩子,今兒看見小核桃,還……怪惦記的。”
花小麥幾個月之前,便在心裡琢磨過,想讓他把家眷一並接來火刀村,只是事兒一忙,未免有些顧不上。今日正好經他提醒,心中頓生一個念頭。
花二娘與景泰和兩口子去了城裡之後,原先村裡那鐵匠鋪就空了下來。那爿鋪子是他二人剛搬出來單過時,自己一手一腳修蓋的,如今既沒急著賣,或許她能租下來,給譚師傅一家權且做個住處。地方雖不大,一家幾口人卻是完全夠住,總比老這麽兩地分居要強。
事情還未與花二娘商量過,她也沒打算現在就說出來,只在心中盤算一回,再偏過頭去看周芸兒,卻見那姑娘臉色不大好看,仿佛欲言又止。
“你……”花小麥剛想發問,卻被春喜將話頭給截走了。
“對了,小核桃今兒合該剃頭才對,小麥妹子你可想好了,要去請誰幫忙?”
這是個正事,花小麥也唯有先將未出口的話吞回去,笑了笑道:“昨晚聽鬱槐告訴我,這火刀村裡的規矩,是要找個孩子沒見過的人來給剃頭,將來他才不怕生。我倆就商量著,不若就請大聖哥來給搭把手,過會子我便去珍味園尋他,料想他應是不會推拒。”
“唔,那大聖兄弟倒的確是個好人選,跟你兩口子相熟,待人也實誠。”春喜使勁點點頭,“依我說,眼下你就去吧,一來這事趕早不趕晚,二來,小核桃頭回出門,也不宜在外頭耽擱得太久,這天兒雖是暖和了,到底還有些風,仔細吹著他,那可不好。”
周芸兒在旁聽見這話,便有些等不得,擠過來不由分說挽住花小麥的胳膊,急慌慌地道:“師傅,現在離中午做買賣還有一會兒,要不……我陪你一塊兒去找大聖哥行嗎?我……”
花小麥就猜到她必然是有話想跟自己說的, 當下便點頭應下,領著她出了門。
兩人在村間小路上走了一陣,懷中小核桃不時發出一兩聲咯咯地笑,身畔的周芸兒,卻始終沉默著不發一言,隻低低垂著頭,仿佛心事很重。
花小麥心下覺得蹊蹺,憋了半晌,終究忍不住,扭頭道:“究竟怎麽了?是最近在廚房乾活兒太累?”
卻不料這一問,周芸兒立刻哇地一聲哭開了。
“師傅,我爹……我爹他要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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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痛,大家懂的,今天實在有點沒力氣,更晚了,明天一定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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