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二娘被她這一番話說得張口結舌,半晌不知該作何反應,垂首想了許久,方囁嚅著道:“你姐夫馬上就要去城裡開鐵匠鋪了,只要勤力些,往後我倆也是不缺錢花的……”
“開鐵匠鋪是你家的事,跟我有什麽乾系?”花小麥索性站起身,沒好氣地道,“因為你家往後能賺錢,所以,該分給你的利潤,我就能心安理得地昧下不給了?你細想想,這能說得過去?”
花二娘被她一通搶白,平常伶牙俐齒的,這會子卻變得笨嘴拙舌,隻伸了手去拽她,弱弱地小聲道:“你莫要那麽大聲啊,坐下,咱倆慢慢說還不行?”
“就告訴你,沒什麽好說的呀!”花小麥轉頭去看一眼睡得小豬一樣的鐵錘,到底是把聲音壓低了,“你們都覺得,我那後頭的兩個園子開了起來,從今日始,就合該掙大錢,呵,我給你句實話吧,這都第三天了,還沒做成一筆買賣哩,保不齊是要虧的!我可不管,倘若我那買賣做不下去了,就到你這裡伸手討錢,你這會子覺得過意不去,那時候,我卻是不會跟你客氣的!”
“呸,說甚麽晦氣話,打量著我許久沒揍你了是不是?”花二娘因她這兩句話,火氣也有點上來了,劈頭一個爆栗鑿下去,“莫說你有鬱槐那麽個能乾的夫君,是絕對不會落到那種境況的,退一萬步說,就算真有那一天,你是我妹,我怎麽都要拉著你的。”
“同樣的話我也還給你!”花小麥翻翻眼皮。分明是好話,卻被她說得好像在吵架。
姐妹倆大眼瞪小眼,對視好一會兒,都有點繃不住。噗一聲笑出來。
“好了。”花小麥複又回到椅子裡坐好,放軟聲氣,“這事兒往後別再提了好不好?若是旁人倒還罷了,咱倆是親姐妹。真的也要這樣事事計較?”
花二娘曉得勸不動她,便也隻得罷了,忖度一回,歎口氣道:“行了,我也懶怠多費唇舌,你怎麽說怎麽算。倒要勸你一句,那園子裡暫時沒生意,你也不要太心急,這才幾天呀?”
“我不急。”花小麥笑著搖搖頭。“左右眼下每日也有錢賺。我不過是……那園子蓋好之後。我自個兒怎麽看都喜歡。真盼著它能快些派上用場才好。”
……
這日在景家老宅,花小麥總算是弄清了花二娘一直以來到底在糾結什麽,回家之後在孟鬱槐面前提了提。那人少不得也唏噓一回。
“你二姐真是挺替你著想的,只是未免太見外了些。那錢原本是他們該得。想那麽多有什麽意思?別說你倆是親姐妹,就算只看在我同泰和兄弟這麽多年的情分上,這話他們壓根兒就不該提。”
花小麥慣來知道他是明事理的,但親耳聽到他說出這番話,心中仍舊覺得格外熨帖,不吝溢美之詞地大大誇讚了他一回。
這事兒算解決得妥當,她也能長出一口氣,然而轉天回到稻香園,見後頭的園子裡空落落的,又忍不住想歎氣。
雖然在花二娘面前,她口口聲聲說自己不著急,心中更是百般告訴自己要平常心,可這樣花大力氣建起來的好園子,卻始終無人問津,她怎可能真個絲毫不在乎?
倏忽間便是十來天過去,入了九月,天氣漸漸涼了下來。
連順鏢局裡,負責押送瑞錦綢緞莊貨銀的韓虎等人幾日前出了門,路上約莫要走一個月的時間方能到蜀地,送走了他們,忙了好一陣的孟鬱槐也能好好歇歇。
只是他如今卻不能再像從前那般,隔三差五在家歇個兩天。柯震武撂了挑子,放話說要專心養老,鏢局一應事體就都得他來管,即便再閑,仍然需要日日去坐鎮,最多也不過是下晌能回來得早些。
譚師傅和汪展瑞將廚房打理得極好,花小麥這一向甚少上灶,鋪子上又請回了一個姓蘇的帳房先生,人挺靠譜,就更使她無事可做,大部分時間,都是閑著的,或是在園子裡轉悠,再不然,就是將周芸兒叫到身邊教導,日子居然過得很逍遙。
春喜和臘梅曉得她現在是非常時期,本不願讓她太操心,但見她成日家晃晃悠悠,仿佛很清閑自在似的,再看看後頭空蕩蕩的園子,就不禁有些發急。
當初勸花小麥寬心的是她們,現如今沉不住氣的還是她們,勉強憋了兩日,終究是忍不住,將花小麥拖到身邊,絮絮叨叨地道:“我說,小麥妹子你不是念叨著,要請那知縣夫人再來一回嗎?她若是肯來,咱們生意指定是立馬就會上個台階,那院子老這麽空著,不是個事兒啊!”
“我還是那句話,都沒做成一單買賣呢,就下帖子請人,那心思也太明顯了!”花小麥搖頭道,“我臉皮厚,我承認,可再厚也有個限度哇,反正,現在我是不好意思,要不,你倆去請?”
“你這說的叫什麽話?”臘梅有點不高興,甩甩手道,“我倆要能請得動,還會到你跟前跟你嘀嘀咕咕嗎?我這不是……”
話還沒說完,就見大堂外面人影一閃。
“誰啊?”花小麥眼尖,立時就瞧見了,忙問了一聲。
此時午市剛過,按理應是不會有人來吃飯才對,那麽來的,多半是個村裡人。
果然,那人影聞聲便踏了進來,呵呵一笑:“小麥丫頭,是我。”
“喬大叔?”花小麥忙站起身,向他綻出個笑容,“呀,你怎麽突然跑到這邊來了?”
來的正是村裡紙扎鋪子的東家喬雄。
自打剛來火刀村時,幫著做了一桌團年飯,花小麥與喬雄便一直關系不錯。六七月份番椒成熟時,也正是喬雄帶頭買了不少,才讓那些個番椒種全都順順利利地賣了出去。
這大叔是個熱心人,性子厚道,與孟鬱槐的關系也不錯,是以看見他來了,花小麥委實挺高興。
“我是閑得無聊,就跑到這邊來轉轉。”喬雄落了座,接過花小麥遞去的茶杯,笑著道,“上個月你們開張那會兒,我雖來吃了席,卻並不曾入園子細瞧,只在外頭張望一眼,覺得景致挺不錯,正巧今日得空,索性就過來再看看。嘿嘿,丫頭,我白看你不介意吧?”
“喬大叔你別拿話噎我行嗎?”花小麥半真半假地撇撇嘴,“那景造出來就是給人看的,不然我何必費那個勁兒?你這話說的讓我真不知該怎麽接,好像我平常就那麽小氣巴拉一樣——要不我找個夥計給你引引路,你隻管逛去,裡頭沒別人。”
“哈哈哈!”喬雄大笑了兩聲,“我同你說笑呢,你還當真了?不是跟你說了嗎,我閑得無聊,逗兩句悶子而已,今日來,卻是有正事的。你嬸子她爹,也就是我那嶽丈,是這月十二的壽辰,滿五十九歲,正該大辦一回。他向來是在城裡跟著小兒子過,家裡正為在哪兒擺壽宴發愁。我和你嬸子合計過,覺著你這稻香園挺好,就來問問十二那天這裡得不得空。”
花小麥怔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他這是專門照顧生意來了,眨了眨眼:“喬大叔,你都照應我好多次了,我……”
“什麽照應?我肯讓你掙錢,也得你自個兒有本事才行啊!”喬雄大大咧咧一擺手,“你莫要忘了,頭一回我讓你幫忙做那桌團年飯,就是主動找上門來的嚜!我瞧你那魚塘邊上有一排木頭房子,看著很有意思,把席面擺在那裡就挺不錯,隻不知當天你這邊兒合不合適。”
意思是……她那空了大半個月的園子,終於要迎來真正意義上的第一筆生意了?
“沒問題的。”她趕緊應道,“那排木頭房子,每一間能擺兩桌,二十多個人坐在裡面還是很闊綽的……喬大叔,你嶽丈這壽宴,預備請多少人?”
“你嬸子大部分的親戚朋友都在城裡,粗略算算,大概得要四、五桌。”喬雄就掰著手指頭數了數,又笑了兩聲,“這回可真是下血本哪,老頭子身子硬朗, 家裡人也想借著這壽宴,讓他好好高興高興。”
“價錢方面不用擔心。”花小麥也笑著道,“喬大叔你常常照應我們,我雖不能誇下海口,說替你辦這席面不要錢,但我至少能給你個好折扣。回頭你那些親戚們若是覺得滿意,還要請他們在城裡多幫著宣傳宣傳才是。”
喬雄連連點頭道“這個自然”,低頭想一回,又道:“不過這只是我跟你嬸子的主意,尚未曾與她弟弟商議,今日也只是來問問。總之,你這裡能安排下就行,我明兒便進城一趟,若是說定了,下晌就過來告訴你,啊?”
“好。”花小麥笑著應了,叫過慶有來,讓他領著喬雄去那魚塘邊的木頭房子裡瞧瞧情形,待得他二人出了門,便轉過頭來,對春喜和臘梅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不管怎麽說,這筆買賣若是能成,咱們那園子,可算是真正派上用場了。”她笑眯眯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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