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待嫁的日子，素年反而是最清閑的，隻除了一點很頭疼，就是小翠，玄毅從北漠來的花轎即將抵京，派了快馬來素年這裡報信。

　　“也就是說，最多還有兩天，你就要出嫁了，”素年不無感歎地說:“我的日子也定了下來，這下可以放心地嫁了吧?”

　　小翠抿著嘴，她不想走，一點都不想，小姐成親這麽大的事兒，她如何能夠不陪在身邊?

　　看著小翠冥頑不靈的樣子，素年也沒了轍，小翠這孩子是個死腦筋，但那要怎麽樣?難不成，等花轎來了，她真的不上?

　　這還得了?素年可不管小翠願不願意，就張羅著給她請來了安定侯府的夫人，她是個全福人，素年說，就當是她要成親之前的練習了。

　　侯府夫人一開始心裡還有些嘀咕，不過是個丫頭出嫁，怎麽要這麽大的排場?後來聽說，小翠姑娘嫁的是清王，當場就呆住了。

　　“素年丫頭，你這丫鬟確實是要嫁到北漠的?”

　　“是的夫人，是清王殿下，小翠嫁過去，是貨真價實的王妃呢，比我還尊貴。”

　　侯府夫人眼睛眨了半天，愣是回不了神，這沒法兒回啊，王妃，我的娘祖宗呀，一個丫頭竟然成為了王妃，這清王殿下究竟是怎麽想的?

　　清王的王妃，那請來安定侯夫人也不算埋汰她，侯府夫人心裡氣兒順了，樂滋滋地來到了沈府，見到小翠那眼睛裡光是探究的神色了。

　　可小翠的臉上，是一點喜悅的表情都沒有，侯府夫人心裡又犯起了嘀咕，這瞧著不像啊，一躍成為了清王王妃，小翠姑娘的臉色怎還淒慘慘的呢?

　　“她呀，是舍不得離開我。”素年也大方。再說是事實呀，便笑著跟侯府夫人解釋。

　　這段日子，素年的院子裡又多了不少東西，都是她讓刺萍出去置辦的。還記得刺萍手裡拿著素年給她的錢物時，臉上驚呆了表情，可不是個小數目呀。

　　“小姐，那都要買些什麽?”刺萍不淡定了，小姐怎麽放心她拿著這麽多錢的?

　　“這裡有我先前列的一張單子，你瞧著上面的決定。”素年遞過去一張紙，她已經盡力了，反正是照著蕭戈送來的嫁妝列的單子，具體買什麽樣式的，就讓刺萍決定吧。

　　刺萍手都在抖。這麽一筆大數目，小姐就放在自己的手上，還讓她決定買什麽，那她若是萌生點壞心，以次充好。然後報上帳，誰能夠知道?

　　可刺萍只是驚歎了一下素年的大膽，便開始在外面一樣一樣地按照她羅列出來的東西采買了起來。

　　面對這麽多銀子，說不動心那是死人，但是刺萍知道，什麽應該做，什麽不應該。

　　在沒有被素年買來的那段日子裡。刺萍表面上還能維持得住鎮定，可她心裡慌亂極了，那一個個來挑人買丫頭的人家，第一個就將自己剔除了出去，只因為她長得漂亮。

　　正經人家的夫人們，沒人願意將自己留在身邊。跟她一起等著被人買走的小姑娘裡，有人悄悄地告訴她，以後，等著她的只有兩條路，

要麽。被人買去做妾，要麽被人買去當做後宅裡爭鬥的工具。
　　刺萍一個都不願意！她以前也是官家小姐，她的家裡會遭此劫難，就是因為她的父親，寵妾滅妻，事事都順著那個狐媚的妾室，而讓好好的一個家，支離破碎。

　　刺萍生平最恨的，就是那個魅惑了她的父親，讓他們家破人亡的妾室，所以她不願，那個時候，刺萍甚至想過了，若是當真她被買去做人家的妾室，她也許寧願保持著清白之身去黃泉找她的娘親。

　　可是，她竟然被買走了，不是做妾室，不是做工具，是堂堂正正地做人家的丫鬟，是的，堂堂正正，跟在素年身邊，她不曾被要求做過任何違背自己心意的事情，不曾被踐踏地對待過。

　　素年跟她們同桌而食，跟她們有說有笑，出去逛街買東西總記得她們的一份，有什麽好東西，都會巴巴地拿來跟她們分享，刺萍都覺得，她哪兒是來做人丫鬟的?日子竟比曾經過得更加輕松、自在。

　　看著素年對待小翠的樣子，看著宮裡的慧嬪娘娘，刺萍很是慶幸，她能夠遇到素年是她的福氣，若是不惜福，是會遭到報應的。

　　刺萍一趟一趟采買回來的東西就堆在院子裡，阿蓮細心地給它們系上紅色絲線，給布料衣物熏上香，忙得不亦樂乎。

　　就是明天吧，小翠就要跟著迎娶的隊伍離開自己了，素年臉上是淺淺的笑容，她應該開心才是，這個跟著自己一路過來的小丫頭，終於苦盡甘來，玄毅那孩子她也是知道的，既然求娶了小翠，勢必不會怠慢了她，她以後會快快樂樂地過日子了吧?

　　真好，素年抬起袖子在眼角掃了一下，真是太好了。

　　身後忽然有動靜，這個時候會出現在她這裡的，也沒有別人了，素年的身子沒有轉動，仍舊抬著頭，看著天上半彎的月亮，記得她才剛剛來到這裡的時候，在牛家村，看到的也是這個形狀的月亮呢。

　　“小姐，你在看什麽呢?”小翠的聲音從素年身後傳來。

　　“看月亮呀，你看，白白胖胖的一彎，多好看。”

　　“恩，是呢，小姐還是那麽愛看月亮，還說上面有許多個坑，明明這麽亮，怎麽會有坑呢?”

　　“是呀，明明這麽亮，怎麽可能會有坑呢?”素年仰望著天空，皎潔的月亮倒映在她的雙眼中，璀璨生光。

　　一條薄薄的毯子從後面將素年的身子裹住，素年的手輕輕地摸上去，毯子的邊角已經有些起毛了，這是小翠親手做的，一邊念叨著小姐不愛惜身子更深露重的，一個破月亮有什麽好看的，一邊縫出了這條剛好能將她裹在椅子裡的毯子。

　　素年的心裡一下子漲得慢慢的，轉過頭正想說什麽，卻瞧見小翠的手裡捧著一隻箱子，然後一件一件地往外拿。

　　“小翠趁著這段時間，又做了好幾條，萬一這條壞了，還可以換掉，小翠怕是以後都沒法兒給您做了，小姐千萬記得，別貪看了月亮，讓風吹著身子……”

　　小翠吸了吸鼻子，用袖子用力擦了擦臉，接著往外拿:“這是給小姐做的衣服，因為趕時間，緊趕慢趕地做得不太好，可小姐說小翠做的衣服穿著最舒服，雖然倉促了些……”


　　素年看到小翠的眼睛裡有水滴落了下來，小翠趕忙將衣服拿開，生怕眼淚弄髒了衣服，接著又擦了擦眼睛，“這是給小少爺的，小翠知道，往後，沒有皇上的旨意，小翠怕是都無法回京，所以……，所以提前做了，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還有這個，小翠把小姐愛吃的東西都寫了方子，一步步的，小姐若是想了，就使人照著上面的來做，小姐……，你餓了沒?小翠最後再給你做一頓吃的……，好不好?”

　　沒聽見素年的回答，小翠也不在意，眼睛裡一邊有水滴往下落，一邊繼續絮絮叨叨地說著，時不時擦一下眼淚，讓被淚水模糊的視線清晰一些。

　　院子裡寂靜無聲，只有小翠斷斷續續的聲音在響著，素年的嘴用力地抿著，忍得眼淚一顆一顆往下掉。

　　那個小村落裡，自己睜開眼睛，看到了才十二三歲的小翠，穿著青色的粗布衣，一臉的稚氣，在自己身邊哭得一塌糊塗，只因為以為她死了。

　　小小的身子，又要撿柴，又要洗衣做飯，將所有能吃的都顫顫巍巍碰到自己的面前，憨憨地衝著自己，將臉笑成一團……

　　再也不會有了吧，將整顆心都掏給自己的小丫頭，自己再也不會遇見了吧……

　　素年壓抑不住的抽泣聲，讓小翠的聲音慢慢地停了下來，她咬著自己的嘴唇，抖著聲音抬起頭:“小姐，小翠能不能不嫁了?”

　　素年晃動著頭， 眼淚隨著動作將裹住她身子的毯子打濕，她不能這麽自私，那才是小翠的幸福，她必須親手送到小翠的手裡，哪怕再傷心，再難受，她都不會讓小翠為了自己，錯失屬於她的東西。

　　風將院子裡的抽泣聲傳出去很遠，屋內刺萍和阿蓮靜靜地聽著，靜靜地，抹著眼淚。

　　……

　　第二日，侯府夫人一早來為小翠開臉上頭，卻驚訝地看到了小翠腫如核桃的眼睛，正想問素年怎麽回事呢，轉頭又看到另一對核桃，當即無語凝噎，今天小翠要上花轎啊！這樣……這樣可如何是好?

　　刺萍和阿蓮已經端來了一個托盤，裡面放著包裹住冷茶葉的絲帕，煮熟了剝了殼的雞蛋，和包了碎冰的布。

　　“趕緊敷敷趕緊敷敷，今天就要出嫁了，這像什麽樣子！”素年頂著比小翠更腫的眼睛訓斥她，拿起包了冷茶葉的絲帕開始給她在眼睛周圍敷，茶葉裡所含的單寧酸是一種很好的收斂劑，可以有效地消腫。

　　雞蛋和冰塊也能對小翠的腫眼睛起到作用，侯府夫人無奈地站在一旁瞧著，這主仆也真是夠了，小翠姑娘是要嫁過去做王妃的呀，象征性哭一哭就算了，哪兒能將眼睛哭成桃子呢?又不是生離死別。

　　可是，離生離死別也差不了多少了，清王不能夠隨便進京，蕭戈這樣敏感的身份，也不可能去北漠見清王，今日一別，什麽時候才可以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