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眼睛會哭壞的。”

　蕭戈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濃濃的疲倦，聽在素年的耳朵裡卻像是天籟，她沒有看錯，真的是蕭戈，素年站起來就直接衝過去，一把抱住蕭戈的腰，緊緊的，好像在確認真的是實物一樣。

　“我還沒有換洗，身上髒。”蕭戈張開兩隻手想將素年的胳膊拉開，他風塵仆仆地一路快馬回京，直接騎著馬從蕭府正門衝了進來，他怕身上不乾淨會弄髒了素年。

　素年抬起頭，眼裡還蓄積著眼淚，只是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就要抱著，你再拉一下試試看！”

　蕭戈不動了，看著素年抱著自己，她身子還有些許的顫抖，蕭戈抬起頭，讓眼睛裡的熱意慢慢地消退下去，半晌才猛地揉了揉眼睛，雙臂將素年緊緊摟住，他回來了！

　院子裡聞訊趕來的月娘站在那裡，不斷地擦拭著眼睛，真好，少爺真的平安回來了，她要去菩薩那裡再跪跪，感謝她老人家的慈悲心腸！

　蕭戈的臉比原來黑了許多，從左眼下有一道長長的傷口一直持續到下巴，這會兒還泛著血色，素年看得心驚，蕭戈的身上必然還有許多好像這個一樣危險的傷口，但人回來了就是最好的！

　素年想要伸手摸一下蕭戈胡子拉碴的臉，不防床榻上傳來“哇哇”的哭聲，整耳欲聾，將兩人眼裡的膠著都打散了。

　“哦對了對了，”素年快步過去將平哥兒抱起來，“給你介紹一下，你兒子，小名叫平哥兒，我取的，來認識認識。”

　蕭戈的身子忽然僵硬得比之前還要嚴重，看著素年送到他面前的小布包，裡面一個活的東西哭得撕心裂肺。跟他拳頭差不多大的小臉漲的通紅，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這什麽生物?

　去葉少樺家看望歡顏的時候，蕭戈也不是沒有見過小嬰兒。但那和現在這個不同，這個是他的孩子，這麽一點點大，哭得眼淚直流，蕭戈見慣了戰場烽火、刀光鮮血，這會兒竟然連碰都不敢碰。

　“接著呀，你還沒抱過他呢。”素年眼瞅著就要往蕭戈的手裡送，蕭戈又後退一步，眼裡的驚悚讓素年哭笑不得。

　“他、他怎麽一直在哭?”蕭戈清了清喉嚨，有些不明白小娃娃哭得這麽慘是為什麽。

　“少奶奶。小少爺應該是餓了。”

　月娘見不得平哥兒一直乾嚎，偷偷地上前提示了一句，小少爺哭一聲她的心就疼一下，少奶奶怎麽能看得下去的。

　“恩，我先喂著吧。”素年將兒子收回來。轉身走進屋裡坐下，解開衣襟開始喂奶。

　蕭戈還站在門口，只是將門關上了，關之前月娘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屋子裡就剩下素年和蕭戈，還有一個吃得津津有味的孩子。

　素年的發絲散落在腦後，隨意地束成了一束。臉頰邊有細碎的發絲落下來，給她平添了幾份柔美溫婉，她低著頭，看著兒子終於不哭了滿足的樣子，臉上有著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柔。

　蕭戈的心被填充地滿滿的，他相信他以後不管過了多久。這一幕都會刻在他的腦子裡不會消失，這是他最重要的人，就在他的面前，觸手可及，再沒什麽比這個更讓人沉醉了。

　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平哥兒終於吃飽了，松開嘴吧嗒吧嗒兩下，將手伸出來又開始撈素年的頭髮玩，這是他日常的消遣項目，樂此不疲。

　蕭戈像被蠱惑了一樣，往前走了幾步，看到平哥兒亮晶晶的眼睛，黑白分明，就如同素年的眼睛一般得清澈靈動，這是他的兒子?這是他的兒子！

　“要抱抱嗎?”

　“……，我先去……洗一洗……”蕭戈說完轉身就出了屋子，素年在他身後抱著兒子樂得不行。

　等蕭戈換洗完，將自己收拾乾淨了之後，他才好像做了多大的心理建設一般，恢復了從前的沉著進了屋。

　素年正在床上逗兒子玩兒，拿著一個小撥浪鼓在他的耳邊轉動，左邊轉轉，等兒子的頭奮力地轉過來以後，又換到右邊，來來回回逗弄也不覺得無聊。

　“這是做什麽?”蕭戈坐到床邊，瞧了一會兒覺得有趣。

　素年抬起頭，將胡子刮掉以後，蕭戈臉上的傷痕更加的觸目驚心，素年估計剛剛月娘應該光顧著平哥兒而沒有仔細去看蕭戈的臉，不然她絕對不會那麽平靜的。

　伸手輕輕地描繪了一下傷痕，“這個怎麽弄的?”

　“恩，被砍了一下。”蕭戈的眼睛還盯在兒子身上收不回來，怎麽有這麽傻的東西，頭來回地晃動還覺得十分有意思，搖一搖“咯咯咯”地笑一笑，然後接著搖。

　素年將撥浪鼓塞到蕭戈的手裡，示意他搖著試試，蕭戈看了看手裡的撥浪鼓，愣了一會兒嘗試性在平哥兒左邊搖了兩下，就見到兒子的頭相當給面子地開始轉動了……

　玩了一會兒，素年將兒子抱起來，示意蕭戈伸出手，蕭戈又開始僵硬了，但他還是伸出了手臂，讓素年慢慢地將兒子小心地放了上去。

　小孩子柔軟的身子，剛剛能夠將頭微微抬起不久，一顫一顫地躺在自己的臂彎中，小小的身子散發著甜甜的乳香，手無意識地揮了揮，將自己的袖子攥住。

　蕭戈從心底深處升騰起感動，從袖口一直蔓延到心臟的部位，這是身上流著他的血脈的孩子，跟他一脈相連的孩子……

　突然，平哥兒的小臉一皺，頓時又再次放聲大哭起來，依舊是撕心裂肺的架勢，像是受到多大的委屈一般。

　蕭戈一愣，還沒來得急問什麽，隻感覺身上一熱，有水漬浸濕了他的衣袍……

　“……，他尿了……”蕭戈臉上的感動全無，面無表情地對著素年陳述。

　素年點點頭，臉上的笑意卻沒法兒消退，她猜著差不多是時候了，沒想到兒子這麽給力。

　月娘聽見了裡面平哥兒的哭聲，敲了敲門，素年讓她進來，“平哥兒尿了，尿到了夫君的身上。”

　月娘“呵呵呵”地笑了兩聲，“我這就帶小少爺下去清理。”說完將平哥兒抱過去，慢慢地退出了屋子。

　蕭戈濕著衣袍，剛剛算是白洗了，可他不想現在就去換洗，而是直直地盯著素年，一直一直的看，看到她揶揄的笑容全部都收起來為止。

　“我想你了……”蕭戈伸手就將素年抱住，也不管衣袍上的汙漬，只有確確實實抱住她溫暖的身子，他的心才會真正安定下來。

　他回來了，之前一度以為自己回不來，在那個山谷裡，蕭戈和他的將士們咬著牙堅持著，每個人心底堅定的信念都不一樣，而他，只希望能夠活著回去再看一眼素年。

　蕭戈跟那些活下來的人，拚著最後的力量成功的突圍，可最後，剩下來活著的，不足百人！

　這就是戰爭，在戰場上，舔血才能活下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沒有例外。

　可蕭戈終究是活下來了，帶著滿身的傷口，但命卻是保住了，他有多慶幸！沒人知道從來不信神拜佛的自己，當時真的有想要找個佛祖拜一拜的打算，感謝佛祖讓他活了下來。

　“……，你故意的吧。”素年“嘖”了一聲，真是的，不就是小孩子的尿嗎。

　蕭戈抱著她不松手，甚至有越抱越緊的趨勢，素年微微一笑，正要說什麽，頸窩處好似被一滴水給燙著了。

　於是素年動不了了，剛剛揚起來的嘴角也頓時僵在臉上。

　素年見到蕭戈以後就一直在跟自己說，不準再哭了，丟不丟人?蕭戈不是都回來了嗎，還有什麽好哭的?沒得讓蕭戈覺得自己矯情。

　可是素年會忍不住，於是只能借著兒子來賣萌拚命轉移自己的注意力，讓她看起來好像平常一樣，只是沒想到……

　素年伸手環住蕭戈的腰，將自己的頭埋進他的懷裡，張嘴咬住他的衣服嗚咽起來，嗚嗚嗚嗚，他終於回來了！

　最後，素年哭得是淚眼朦朧，而蕭戈的那一滴眼淚，就好像是幻覺一樣。

　“不公平啊……”， 素年在心裡吐槽，到最後好像還是她比較情緒化一些，她原本想更淡定更高冷一些來著。

　蕭戈回到京城，還沒有來得及面聖，一路快馬加鞭地趕回來，疲困至極，再次洗漱了之後很快便陷入了昏睡，而等素年一早起身的時候，看著空空如也的身側，隻覺得是做了一場夢一般。

　“小姐你這麽早就醒了?”阿蓮覺得十分不可思議，昨晚小少爺吃完奶以後被月娘抱到另一個屋子裡睡了，小姐怎麽會不抓緊時間多睡會兒?

　“蕭戈呢?他回來過沒有?”素年愣愣地看著阿蓮吃驚的臉。

　阿蓮十分不可思議，“小姐你做夢了吧！”

　素年一怔，果然是做夢嗎?可這個夢也太真實了……

　“蕭大人當然回來了呀，昨晚您不是都見到了嘛，蕭大人這會兒去宮裡了，交代我們讓您多睡會兒。”

　“……，你能一句話說完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