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月光正盈,銀輝無聲籠罩天地。
子時一到,身體深處便開始滲發出難言的寒冷。
落銀連連打了三四個冷戰,身體總算適應了一些。
她將雙手靠到唇邊,哈了幾口熱氣,才將盒子打開了來。
桌上的油燈閃閃爍爍,將她的臉色照耀的愈加蒼白,沒有人氣兒。
她將一早準備好的銀針拿了起來,毫不猶豫地在食指腹上用力的一戳,十指連心這話果真不假,針一剛落,便覺一陣刺痛襲來。
片刻,就有一滴血珠子躍然而起。
落銀忙將它滴入裝有清水的大碗中。
見血珠充分地融入於水中之後,她方用小木杓舀起半杓,均勻地灑在木盒中的紅土上。
這幾年來的摸索和實驗,她已經完全掌握了經過多少稀釋的血,經過其澆灌的植物成長的快慢,二者之間的量與時間。
像這種經過一次稀釋的血水,這麽一杓下去,就這一個小盒子,按理來說,最多一刻鍾便會有動靜了。
她之所以敢這麽做,也是想好了跟徐折清解釋的辦法,就說是祖傳的養植方法起得效,若問為何能長得這麽快,更好解釋了——神茶嘛,人家的一切都不需要解釋,既然是神茶那肯定不同尋常,長得快一點,也在情理之中。
可她這邊打算的固然是好,但是這顆‘神茶種’也不怎麽願意配合她。
一刻鍾有余的時間過去,木盒底已經慢慢被水浸濕,但紅土依舊‘一馬平川’,毫無異象。
“咦?”
這是怎麽回事?
好吧,落銀頓時覺得自己方才烏鴉嘴了,說什麽神茶不需要解釋,這下好了。
這個現象,似乎也真的只能拿它是神茶,不能按照常理來解釋這個解釋來解釋了。
她猶豫了會兒。又抬手,再次加了一杓水。
因為方才那杓已經將土壤充盈了起來,故這一杓,大多都從木盒底部浸了出來。
落銀邊拿一塊乾燥的毛巾擦拭著桌面,邊注意著其中的變化。那小眼神兒裡。頗有一番‘給個面子好不好?’的意味。
但神茶種大人顯然很不願意賣她這個面子。
傻坐了半個時辰有余,落銀基本上覺得已經沒戲了。
她正想起身,卻發現因為坐的太久的緣故。身子好像被‘凍住了’。
落銀無奈歎一口氣,開始用冰冷的雙手,搓揉著身體幾個重要的骨節部位。
這時候卻聽院內隱隱傳來有人走動的聲音,像是故意放輕腳步的力度。
而且聽起來,好像還不止一個人!
她家的大門是由她昏時親自落得鎖,外人怎麽進來的?
難道是翻牆——
深更半夜,鬼鬼祟祟,還是翻牆而入,顯然是來者不善了。
落銀思及此心中一陣發冷。忙啪嗒一聲將盒子蓋上收起來,並轉頭將油燈吹滅,用以減輕來人的注意力。
“大哥,這個時辰人應該都睡了,咱們要怎麽做?”
有男人壓低後的聲音響起。
落銀透過窗縫看向院中,由於月光正亮。故她將外頭的情形看了個清楚。
自家小院中,此刻竟然站有七八個黑衣蒙面人!
只見那最前頭的高大男人,聽罷方才那人的問話,沒有多言,卻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動作果斷而肅殺!
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他們竟然是來直接取他們一家性命的!
落銀大驚失色,來不及去考慮他們是哪一路人,和這麽做的原因,登時霍然起身。
大許是心中著急的緣故,她還算利索的站起了身來,但動作卻仍舊有些笨拙,見那些人二話不說衝著主屋奔去而非是她這個房間,想到葉六郎、月娘還有蟲蟲定還在熟睡,根本抵擋不及,她忙一把推開窗子。
動靜很大,是故意招惹他們注意。
“你們是什麽人!”
她大聲地喝問道:“深夜來此,有何目的!”
不得不說這兩句話全是廢話,很少有人還沒開始動手就真的回答你他們是什麽人,來這裡是真正的目的是什麽。
但她這兩句話,主要是為了吵醒葉六郎他們,而不是真的指望他們回答。
果然,那群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給引來了視線。
沒多說,當即舉刀衝她奔了過來。
幾人朝著她窗戶而來,幾人朝著她的房門而去。
可謂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堵住了她所有的出口,看來這些人顯然不是第一次乾惡事了。
落銀忙地關窗,跑去門後抓握起了頂門用的木棍來。
卻聽撞門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哐哐作響,脆弱的門身不住的搖晃著,只怕下一刻就會支撐不住。
窗戶那邊已經有了動靜,但窗子顯然好攻破的太多,一聲刺耳的巨響響起,一扇窗生生被撞的四分五裂。
兩個黑衣人作勢便要跳進來。
“什麽人!”
一聲厲喝響起,正是葉六郎的聲音。
“爹!”
受驚的落銀叫喊出身。
那兩個黑衣人已經躍身而入,一個舉著白刃兒大刀,一個持著長劍,朝著落銀撲來。
落銀急惶的躲避著,但她這三腳貓的功夫,再加上四肢僵硬,哪裡是這兩個身手不凡的男人的對手,很快,她便被逼至牆角。
只見那大刀直衝她面門而來,她慌亂地舉起手中的木棍,卻聽一聲木棍折斷的聲音響起!
落銀大驚之余,頓覺雙手虎口被震得發疼,見那大刀砍斷了木棍繼續衝她腦袋砍來,她忙一彎身,幾乎是同一時間,那刀刃已經嵌入了牆壁之中!
落銀剛慶幸逃過一死,卻見那一柄利劍已經瞬間逼至她身前,閃爍著冰冷的寒光,她幾乎來不及做出反應,便覺脖頸處驀然一涼!
她呼吸一窒,覺得心跳足足靜止了兩拍。
然而意料中的痛意卻沒有傳來,卻見眼前的黑衣人身形僵硬了片刻,然後便直直地朝後倒了下去。
嘭嗵一聲!
落銀驚駭不已地看著倒在地上,死瞪著雙目的黑衣人。
“躲開!”
聽得這道聲音,落銀才倏然地抬起頭,只見僅僅著著白色中衣的易城不知何時已經進來,眼下正赤手空拳的跟舉刀的男人打鬥著。
門也已經被撞開,葉六郎陷身與那六人的纏鬥之中。
眼見一柄亮刀朝著葉六郎的後背偷襲而去,落銀驚呼了一聲,忙拿起腳邊的那把劍,朝著那偷襲葉六郎的黑衣人刺去。
噗!
刀劍沒入血肉的聲音頓時響起,隨著噴湧而出的鮮血,落銀身體一陣戰栗,雙手亦不停的發著抖。
她殺人了。
一時間,腦海裡只有這麽一個念頭。
可他們該死!
她咬緊了牙關,當即不做猶豫,將劍拔了出來。
一股腥熱隨著拔劍的動作灑到她的臉上。
黑衣人重重地痛吟了一聲,斜斜地倒在一側門邊下。
“六郎小心啊!”
月娘的聲音陡然地響起,夾雜著蟲蟲受驚的啼哭聲,刀劍相擊之音讓人膽戰心寒。
葉六郎有心將落銀推出去,奈何卻被三人一起攻擊而糾纏的根本脫不開身。
落銀一個不敵,後背挨了一掌,身形往前傾倒而去。
卻被人一把扶住。
緊接著,便聽易城惱怒的聲音在頭頂呵斥道:“不是說了讓你躲開嗎?”
說話間,他已經奪過了落銀手中的劍,穩穩地刺在了方才偷襲落銀的那人胸口。
落銀被他護在懷中,只見他雖然看不見,但對方的每個動作都料得到一般,加上葉六郎在,很快便佔據了優勢。
很快,這夥來勢不明的黑衣人僅剩下了一個左臂受了傷的,其余的就算沒死,也只剩半口氣兒了。
那僅余的黑衣人,在打鬥中遮面的面巾已經掉落,露出一張長滿了胡須的闊臉來,他見大勢已去,忙地停住手下的攻勢,將手中的劍直丟葉六郎的面門,趁著葉六郎閃躲的功夫,他則是朝著窗口飛掠而去。顯然是想躍窗而逃。
卻被易城先一步將人拽了回來,毫不留情地朝後一拋,那人摔跌在地,隻覺胸口重重一痛,險些呼吸不過來。
不禁痛叫出聲。
易城一腳踩在他的胸腔上,腳下重重地一碾,冷聲問道:“說,是誰派你們過來的?”
“英雄饒命啊!”
那胡子大漢一開口,易城臉色便是一變。
這口音是典型的汾州本地人,看來應該不是那人所為, 依照他的謹慎性,若真得知他在此,定會派遣頂尖高手前來力保要置他於死地,而非是這些烏合之眾。
的確,這些人在落銀眼中的確可怕的很,但在他眼中,跟他經歷過的生死相比起來,確不過是一幫小嘍嘍罷了。
所以,不會是那個人。
既然不是衝著他來的,那便應當是葉六郎他們的仇家了。
“究竟是誰讓你們來的!”
葉六郎垂手將刀直抵在他的喉嚨處,厲聲詰問道。
這人顯然是貪生怕死的厲害,忙哭喪著一張臉道:“我說我說!我全部都說!我若是說出來,求二位英雄饒我一條賤命可好?”
落銀先前便注意到他了,算是這窩人中間的老鼠屎,方才總是躲在最後頭,跟史三貓有一拚。
“說出來饒你一命!”葉六郎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