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小轎就悄無聲息地停在了一眾馬車後面。
曾平康看了一眼之後,對曾通玄說道:“人好像過來了。”
曾通玄也隨著他一同看了過去,正見一名妙齡女子自轎中彎身提裙而出,她身著赭黃鑲領杏色底子簇狀印花窄襖,外罩一件淡灰色披帛,下襯著一件極淡的玉藍褶裙,一眼望過去,隻覺得素雅而悅目。
她這一現身,幾乎就招到了所有人的目光聚集。
“這……小姑娘也是來百儒宴的不成!”酒樓之中,有人詫異地道。
百儒宴向來是才子名人聚集的盛宴,頂多來幾位跟家中長輩一起的少年人,而女眷……卻是從沒有人過來過,故也怪不得眾人驚異。
而當曾通玄和曾平康朝著那道纖細的身影走了過去,只見那女子含笑對著曾通玄一揖禮,不知是說了句什麽,便換的曾通玄一陣朗笑。
“原來是曾先生帶來的!”
“就是不知是哪個?”
一時間,對面的酒樓和茶館兒之中,氣氛達到了鼎沸,夏國對女子的約束並不嚴苛,但是百儒宴卻的的確確的從未有女子前來參與過。
對面的動靜之大,讓落銀無法忽視來自背後的一道道含著打量和猜疑的目光。
這個百儒宴看來也當真是名不虛傳,竟引得這麽多文人前來觀仰,由此看來偶像崇拜這件事情……乃是不分時空的。
“進去吧。”曾通玄笑著對落銀說道。
其實帶落銀來這百儒宴,並非他一時興起,而是他真的有心想幫落銀一把,但剩下的事情,就看她自己的了——有沒有足夠的能力,來把握好這個機會。
“曾先生請。”落銀含笑讓曾通玄先行,自己則是規規矩矩地跟在後頭。
曾平康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放慢了腳步與她並肩同行,二人都是素氣的一番裝扮。遠遠一望,竟是十分和諧。
曾平康這一個小小的動作,讓許多眼尖的人看出了端倪。
“這該不是……是曾先生給曾公子物色的孫媳婦吧!”酒樓裡似乎有人吃醉了酒,開始口無遮攔起來。
然而這句話一出來。卻是意外地惹來了一陣附和聲,“還別說,還真的是郎才女貌!”
“我也覺得這女子的身份不一般,若是同曾先生無乾的人,又豈能有這麽大的面子……”
“就是就是。”
……
那邊討論的熱火朝天之際,絲毫不知情的落銀已經跟著曾通玄走進了挽月館內,剛一踏進館中,就覺有一種淡雅的香氣鑽入了鼻尖,落銀的嗅覺向來敏銳,雖然這香氣很淡。但她還是很輕易地就判斷出了這乃是晚山茶的氣味。
館內構造十分別致,全然不同於一般的酒肆飯館,乍一看,更像是一座布局精巧卻處處縈繞著一股隨意的私人的別院。
曾通玄三人剛一進了館內,拿出了名帖之後。就有身著淡藍色棉袍的小廝帶路前往設宴的廳閣。
沿途,落銀隨意地觀察了一番四周的陳設,腳下是一條青石板鋪就的甬道,兩側種植的有花草僅有,梅蘭竹三種。每每隔上百步的距離,就會有一座造型渾然天成的假山相襯。
因此刻天際已經全然暗下,仆從們為了能讓來客們看清腳下的路。便在假山上懸掛上了描著山水畫的紙糊燈籠,燈面上的景色經燈內燭火映照,栩栩如生。
“聽聞這裡的布置,都是風老爺子一手吩咐下去的。”曾平康笑著說道,而後看向身邊的落銀,“我之前也曾來過挽月館幾次。當我第一回瞧見葉姑娘的時候,就覺得與這挽月館十分的相宜。”
“哦?”落銀笑了笑。
“出世脫俗。”曾平康脫口而出。
落銀稍作了一愣,卻聽走在前面的曾通玄笑了起來,“哈哈哈……”
“曾先生何以發笑?”落銀是沒摸著這句話的笑點在何處,她倒想說。曾平康將她看得太美好了,畢竟她橫豎是個商人,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賺銀子,焉能同脫俗二字扯上乾連?
曾通玄卻打了個哈哈,稍後手指朝著天空一指,道:“哈哈……今晚月光甚好,甚好……”
落銀摸不著頭腦地抬起頭瞧了一眼,就見一輪半圓的殘月掛在梢頭,周圍即刻朦朦朧朧的星子閃閃爍爍,哪裡來的‘月光甚好’這一說?
落銀奇怪地看了一眼曾通玄,剛想發問,卻見前方光線陡然變得明亮起來,探目瞧去,一座偌大的客廳就在十步開外的距離,門上匾額上書有‘挽月堂’三個龍飛鳳舞的赤紅大字。
再探目望裡面瞧見,只見已經有不少人入座在兩側的桌案旁,落銀適才恍然,原來是已經來到了設宴之處。
曾通玄他們來的不早不晚,進去的時候廳中的座位滿了一半還且不到。
在座的人顯然有不少人認識曾通玄的,曾通玄剛一進去,多數人都紛紛站了起來相迎打招呼,“曾老弟來了……”
曾通玄保持著一貫笑呵呵的模樣,逐一地朝著眾人回禮。
一陣寒暄過後,很多人都注意到了曾通玄身後,還站著一位長相可人出塵的小姑娘——
這是誰?眾人皆沒見過落銀,此刻都是在心底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就在這時,百儒宴的主人翁出來了。
風朝岬年過六十,或因一生在朝中操心奔勞的緣故,頭髮早已是一片銀白,身形亦有些消瘦,但從面容上來看,精神氣兒倒是極好。
相比之下,他身邊的好友白世錦就顯得蒼老羸弱的太多了。
“多謝各位不遠前來捧風某這個場——”風朝岬一現身,就含笑朝著眾人拱手一揖,眼角的皺紋都跟著揚起,讓人一眼瞧過去,就覺得這個老人極其的平易近人。
因為今日是好友相聚,故百儒宴有個習慣,就是不管來人身份如何尊貴,席間都不必行大禮。
這一點,讓落銀覺得相當的人性化……
同眾人打完了招呼將人逐一請入了座之後,風朝岬來到了曾通玄幾人這邊,剛一見到曾通玄,他就笑呵呵地伸手拍了拍曾通玄的肩膀。
這個動作讓眾人心底立即就有了計較——風朝岬同曾通玄相交匪淺!
只不過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前些日子一直忙著家裡的事情,那次賞梅就沒能過去,曾老弟切勿怪我啊!”
落銀聽到這兒明白了,原來那次去梅園,曾通玄不光請了長孫平愚,還請了風朝岬,由此看來,二人相識定是在曾通玄來樂寧安定之前。
“哪裡能不怪,你這年後也一直忙活,連吃個茶的功夫都沒有。”曾通玄口氣中雖有著不掩飾的埋怨,但分明是開玩笑的意思,“今個兒我既來了,可要好好吃你一頓!”
“哈哈……只要你吃得下,肯定管飽!”風朝岬在曾通玄這個老友面前,顯然也沒什麽架子。
二人又耍了會兒嘴皮子,風朝岬適才朝著曾通玄問道:“不知這位是——”
曾平康他是見過的,可落銀他當真素未謀面。
落銀知道這會兒不該自己插嘴,便等著曾通玄來做介紹。
果然就聽曾通玄含笑對風朝岬道:“這是我一個忘年之交,哈哈……”
“你瞧瞧你這一副為老不尊的樣子,豈不是讓孩子們笑話嗎?”風朝岬無奈地笑著搖頭。
落銀和曾平康在一旁忍俊不禁。
“哈哈……”曾通玄仰臉笑了兩聲,適才正正經經兒地介紹了落銀,“這位就是去年晉茶會的魁首,研製出黃茶的小師傅了。”
“……原來是那位小師傅!”風朝岬即刻換上了一臉驚訝,關於去年晉茶會上的精彩之處,和已經揚名天下的黃茶,他早有聽聞,而且曾通玄曾經跟他提過關於落銀的事情。
“晚輩見過風老先生。”落銀上前一步,朝著風朝岬微一躬身,行禮道。
風朝岬虛扶了一把,忙道:“休要如此多禮。”
落銀便順勢直起了身來,一抬頭,對上了風朝岬含著欣賞和些許打量的目光,她從容地微微一笑。
風朝岬稍愣之後,眼中便浮現了一抹笑,伸手捋了捋銀白的胡須。
這個氣場,倒是十分難得,至少他從未在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身上瞧見過,剛才乍一聽曾通玄說這小姑娘就是研製出黃茶的人,他還有些遲疑,但現在,他卻信了。
眼前這小姑娘,的確有著不同的過人之處。也怪不得曾通玄方才會稱她為‘忘年交’。
“好了,開宴的時候也快到了,就先入座吧。”風朝岬招呼著曾通玄幾人入席。
曾通玄聽到身後又有人來,風朝岬要去打招呼,便也沒有再多說,就帶著曾平康和落銀在最近的一處座位上坐了下來。
旁邊正好是長孫平愚和他的孫子長孫祜。
“你來的倒是夠早。”一坐下來,曾通玄的嘴巴就不肯閑著,開始轉頭對一旁的長孫平愚說道。
長孫平愚笑了笑,“原先說找你一起來,你非要說還有其它的事情要辦,原來是將這丫頭帶了過來,此事又非見不得人,你還這般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