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商人聽到結果,沮喪之極,中華絲綢之國,卻在絲綢之上大敗虧輸,不但叫人意外,更是丟盡臉面。如今鬥寶五局輸了二局,後面三局,西財神任贏一局,均可獲勝,谷縝再輸一局,不只財神指環拱手相讓,中土無數財富也將從此落入異族之手,一時間,商人群中鴉雀無聲,百十道目光盡皆凝注在谷縝臉上。
谷縝卻隻微一皺眉,隨即眉宇舒展,笑容洋溢,拱手笑道:“艾伊絲,恭喜恭喜,那麽第三局比什麽呢?”艾伊絲冷笑一聲,幽幽道:“還用問麽?自然是鬥名香了。”
眾商人聞言,無不變色,西域香料,自古勝過中土,當年南海鬥寶,谷縝三勝一負,就是負在“妙香局”上。艾伊絲此時提出“鬥名香”,分明是要窮寇猛追,一舉打敗谷縝,不給其任何機會。一時間,眾商人紛紛鼓噪起來:“不成,哪能你說比什麽,就比什麽?”“番婆子,你懂不懂中土的規矩?客隨主便,主人說比什麽,就比什麽……”粗魯些的,汙言穢語也競相吐出,只是想將水攪渾,最好從此不比,各自打道回府。
艾伊絲冷笑一聲,說道:“谷縝,你手底下就隻這些貨色?”谷縝笑笑,將手一舉,場上寂然,再無生息。谷縝說道:“鬥名香麽?谷某奉陪。”眾商人見他如此神氣,心中均是一定。艾伊絲卻是心頭微沉:“這小狗難道還有什麽伎倆?哼,聞香一道,是我所長,料他也無什麽能為。看來今年不見,谷小狗全無長進,今天定要他輸光當盡,向我跪地求饒不可。”想到這裡,揚聲道:“蘭幽,獻香。”
蘭幽漫步走出,這時早有兩名胡奴從船艙中抬出一個雕刻精美的紫檀木架,架上擱滿數百個大大小小的水晶瓶,小者不過數寸,大者高有尺許,肚大頸細,瓶口有塞,瓶中膏液顏色各異,紅黃藍紫,濃淡不一。
檀木架抬到蘭幽身前,她伸出纖纖素手,撫摸檢視一番,面對四名評判,媚聲道:“往日鬥香,都是成品名香,互為比較,今日鬥香,蘭幽卻想換個法子,當著諸位評判之面,即時合香,當場奉上。”
四位評判均露訝色,卓王孫道:“這法子未免行險,合香之道,差之毫厘,謬以千裡,若有一絲不慎,豈不壞了香氣?”
艾伊絲笑道:“王孫公多慮啦,不如此,怎見得我的這位屬下的高明?”呂不韋點頭道:“這位姑娘年紀輕輕,竟是香道高手麽?若沒有過人的技巧,豈能當場合香?”
蘭幽笑道:“不韋公謬讚啦,香道深廣,蘭幽略知皮毛,要不是主任有令,斷不敢在諸位前輩面前獻醜。”她言語謙遜,神色嬌媚,令人一瞧,便生憐愛。但神色雖媚,舉手抬足,卻是鎮定自若,自信滿溢,中土眾商見狀,一顆心不覺懸了起來。
蘭幽捧來一隻精雕細鏤的水晶圓盞,從架上輪流取出水晶瓶,將瓶中膏液漸次注入盞中,或多或少,多則半升,少不過半滴,一面注入,一面搖勻,但見她出手熟極而流,不待盞中香氣散開,便已灌注完畢,是以場上雖有精於香道的商人,竟不能分辨出她到底用了何種香料。
不多時,蘭幽配完三盞,輕輕搖勻,一盞色呈淡黃,一盞粉紅如霞,一盞清碧如水,蘭幽湊鼻嗅嗅,露出迷醉滿足之色,放在琉璃盤中,托到四名評判面前。
四人各自掏出一方雪白手巾,湊到盞前,用手巾輕輕扇動,嗅那盞內散出的綿綿香氣;寡婦清當先嗅完,眉頭微皺,抬頭注目谷縝,眼裡透出濃濃憂色,認識她的中土商人心中無不咯噔一下,均知此老本身就是天下有數的香道高手,精於和合、辨識諸般名香,她既是這般神色,足見那胡女所合香水必然絕妙,不易戰勝。
憂心之中,評判均已嗅完香料,直起身來,計然先生依然神氣冷淡,卓王孫、呂不韋臉上卻有滿足愉悅之色,久久不褪,過了半晌,呂不韋方才開口問道:“這三品香可有名字?”
蘭幽笑道:“黃色的名叫‘夜月流金’。”卓王孫讚道:“此名貼切,這一品香清奇高妙,本如月色當空,但清美之中又帶有一絲富貴之氣,恰如明月之下,笙歌流宴,金粉交織,令人不覺沉醉。”說罷問道:“粉色的呢?”蘭幽道:“粉色的名叫‘虞美人’。”呂不韋撫掌讚道:“妙啊,此香氣味濃而不膩,初聞如急湍流水,暢快淋漓,聞罷之後,卻又余味綿綿,引人愁思,好比李後主的《虞美人》詞中所道:‘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此香美好如雕欄玉砌、春花秋月,流暢之處,卻似一江春水,縱情奔流,只是繁華雖好,轉頭既空,隻留滿懷愁思罷了。小姑娘,你小小年紀,怎能合出如此意味深長的妙香?”
蘭幽雙頰微微一紅,說道:“晚輩性情,喜聚不喜散,聚時雖然美好,散時不覺惆悵。晚輩只是將這點兒小小心思化入香裡罷了。”呂不韋連連點頭,說道:“了不起,了不起,以性情入香道,已經是絕頂境界了。”
蘭幽微微一笑,又道:“碧色的名子,前輩要不要聽?”呂不韋忙道:“請說請說。”蘭幽道:“這一品香,叫做‘菩提樹下’。”
“善哉,善哉。”呂、卓二人未答,寡婦清忽地接口道,“這一品香空靈出奇,不染俗氣,爽神清心,人深省,就如釋迦牟尼悟道時的菩提寶樹,開悟覺者,啟迪智慧。此香以此為名,可是因為這個緣故?”蘭幽頜笑道:“前輩說的是。”寡婦清默然點頭,瞧了谷縝一眼,臉上憂色更濃。
谷縝笑笑,尚未言語,忽聽一個聲音淡淡道:“空靈出奇,只怕未必。”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個身形瘦小,鼻子碩大的怪人從6漸身後慢慢走出,身子佝僂前探,有如一隻獵犬,臉上滿是愁苦之色,不是別人,正是“鬼鼻”蘇聞香了。
蘇聞香為人低調,常年隱身沈舟虛身後,名聲雖在,認識他的人卻是極少,眾人隻瞧這小怪人相貌古怪,形容落魄,又不知他來歷,望著他一步一頓走到蘭幽身前,心中均有不平之感,隻覺這對男女一個奇醜,一個奇美,立在一處,醜者越討厭,美者越嫵媚。
蘇聞香走到“菩提樹下”之前,伸鼻嗅嗅,徐徐說道:“降真香少了,安息香多了,橙花、丁香配合不當,阿末香太多、薔薇水太濃,席香搭配茉莉,嘿,真是胡鬧。唔,還有酒作引子,這個很好,讓蘇合香氤氳不散,讓安息香更易散,讓阿末香越清冽,但既是引子,便不宜太多,一旦多了,就是釀酒,不是合香了……”
他絮絮叨叨,蘭幽臉色漸漸肅然起來,一雙妙目盯著眼前的怪人,心中不勝驚奇,原來蘇聞香所說香料,一點不差,正是“菩提樹下”的香水配方。自己千辛萬苦鑽研出的香方,竟被他輕輕一嗅,即刻說出,世間古怪之事,真是莫過於此。但她少年得志,精通香道,又對這品“菩提樹下”極為自負,此時被蘇聞香三言兩語貶得一無是處,驚奇一過,大感憤怒,微微揚起下巴,露出一絲冷笑。
不料蘇聞香一旦墮入香道,精神專著,無以自拔,全然不覺對方心情,一味巨鼻,嗅完“菩提樹下”,再嗅“虞美人”,連連搖頭道:“這一品香更糟啦,摻入沒藥,實為敗筆,也太多,衝鼻驚心,余味不足,這是合香的大忌,你這小姑娘看起來聰明,怎麽不懂這個道理呢?至於蘇合香,倒是不壞,若是無它,這品香狗也不聞的……”蘭幽聽到這裡,氣得幾乎暈了過去,禁不住驟失風度,罵道:“你才是狗呢。”
但蘇聞香品香之時,所有精神都在鼻上,眼不能見,耳不能聞,佳人嗔罵落在他耳裡,只是嗡嗡一片,和蒼蠅蚊子也差不多,一時間她罵她的,我嗅我的,邊嗅邊道:“唔,小姑娘用花香的本事很好,只不過水仙太輕,薔薇太沉,茉莉太濃,風信子太脆,嗯,這松香妙極,沒有它,就好比吃飯沒有鹽巴呢……”
蘇聞香就事論事,先貶後褒,蘭幽先怒後喜,繼而滿心糊塗,望著眼前怪人,流露迷惑神氣,“虞美人”香氣細微繁複,蘇聞香信口道來,所言香料絕無遺漏,至於多少濃淡,蘭幽雖然不解,但聽蘇聞香如此篤定,心中不覺生出一絲動搖:“這個人說的……是真是假?”恍惚間,蘇聞香已嗅完“虞美人”,再嗅“夜月流金”,說道:“夜月流金,香氣雖俗氣,名字卻很好,說來三品香中,這品最好。好在哪兒?好在香中有帥,以麝香為帥,統領眾香。小姑娘,合香就如何藥,也要講究君臣佐使,香有靈性,切忌將其看成死物,要分清長少主次,盡其所長。這品香中,麝香雖淡,卻沉凝不散,如將如相,藿香,沉香,雞舌,青木,玫瑰氣味濃厚,好比武將征伐,紫花勒,白檀香,鬱金香,甲香等等,氣味較輕,有如文史,故而此香能夠清濃並存而不悖,既有明月之清光,又如盛宴之奢華,只是……”
他說到這裡,抽抽巨鼻,臉上露出困惑之色,蘭幽見他神態,只怕又要責怪自己,無端心跳轉快,呼吸急促,雙頰染上一抹酡紅。蘇聞香專著香料,全不覺迎面佳人美態,巨鼻反覆,慢慢說道:“這香方之中,有一味香實在多余呢……”蘭幽心頭一顫,花容微變,急忙低聲道:“先生……”蘇聞香抬起頭來,但見蘭幽神色窘迫,眼裡盡是哀求之意,一時心裡不解,說到:“我問你,幹嘛在這品香裡加入助情花,雖不致壞了香品,但這奇花本是催情之物,清姥姥也還罷了,其他三位評判若是嗅了,動了淫性,豈不尷尬……”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蘭幽羞得無地自容,艾伊絲忍不住厲聲喝道:“你這廝信口雌黃,你有什麽憑證,證明這香水裡有‘助情花’?”蘇聞香性情憨直,一聽別人懷疑自身品香之能,頓時生起氣來,指著鼻子道:“我這鼻子就是佐證,你可以騙人,鼻子卻不會騙我,這香裡沒有‘助情花’,我把鼻子割了給你呢……”
艾伊絲一時語塞,四名評判之中,計然先生,寡婦清還罷了,呂不韋、卓王孫卻是又驚又怒,心想無怪方才嗅香之後,對這“夜月流金”格外迷戀,更對這合香的少女朦朦朧朧生出異樣好感,原來竟是對方在香裡動了手腳,摻入催情迷香,若非被這巨鼻怪人點破,呆會評判之時,必然因為這分曖昧之情,有所偏頗。他二人越想越氣,瞪著金轎,臉色陰沉。艾伊絲見狀忙說:“各位評判,請聽我說……”呂不韋冷哼一聲,高聲道:“不必說了。”抓起身旁“玄冰紈”丟了過去,喝道,“還給你,老夫命賤,受不起這等寶貝。”
土眾商無不竊笑,艾伊絲沉默半晌,冷哼一聲,說道:“便有‘助情花’又如何?敢問諸位,助情花香,算不算香料?”寡婦清道:“算的,只是……”艾伊絲道:“既然是鬥香,任何香料均可合香,是否曾有定規說,合香之時,不能使用催情香麽?”
她詭計被拆穿,索性大耍無賴,眾評判明知她一派詭辯,卻是無法反駁,唯有相視苦笑。卓王孫說道:“雖沒有如此定規,但請西財神再用催情香時,事先知會一聲,老朽年邁,經不得如此折騰。”中土商人哄然大笑,艾伊絲無言以對,心中又羞又惱。
蘇聞香湊身來到那檀木架前,伸手擰開一隻水晶瓶,聳鼻嗅聞,不禁喜上眉梢,說道:“好純的杏花香!”不待蘭幽答應,他塞好這瓶,又取其他晶瓶,逐一嗅聞道:“這是木樨,這是肉桂,這是含笑,這是酴醾,這是木槿……”他每嗅一樣,均是兩眼亮,神色貪婪,便如進了無盡寶庫的守財奴,對著每瓶香精香膏,都是愛不釋手。艾伊絲瞧得不耐,說道,“你這人來做什麽?若不鬥香,快快滾開,不要在這裡礙眼。”蘇聞香文言笑道:“你不提醒,我都忘了……”轉身向蘭幽道:“你的香雖然不錯了,但是只能讓人嗅到,不能讓人看到。”
艾伊絲吃驚道:“香本來就是用鼻來嗅,眼睛怎能看到?”
蘇聞香道:“我說的看,不是用眼,而是用心,最高明的香,能在他人心中畫出畫來……”
蘭幽更覺匪夷所思,皺眉道:“用香在心中畫畫?這是什麽含意?”蘇聞香點點頭,說到:“我借你的香精香膏,也合三品香水如何?”蘭幽雖已猜到蘇聞香嗅覺奇特,但她浸淫香道多年,癡迷於此,明知大敵當前,仍對他的說法倍感新奇,忍不住連連點頭。
蘇聞香從袖裡取出一隻素白瓷缸,將架上香精點滴注入,舉動小心,神情慎重,目光一轉不轉,如臨大敵。
過了片刻,蘇聞香合香完畢,舉起瓷缸,輕晃數下,不知不覺,一絲奇特香氣在山谷中彌漫開來,若有若無,絲絲入鼻。霎時間,眾人心中均生出奇異感覺,眼前情形仿佛一變,比越高掛,林木豐茂,月下樂宴正酣,佳人起舞,文士歌吟,桌上山珍海錯歷歷在目,佳人翠群黛近在咫尺,文士頭巾歪戴,一派狂士風采。
這幻象來去如電,稍縱即逝,但卻人人感知,每人心中的歌宴人物雖有差異,大致情形卻是一般,不外明月花樹、狂士美人,毫清晰,有如親見,一時間,人人臉上均有震驚迷茫之色。
蘇聞香蓋住瓷缸,徐徐說道:“小姑娘,這一品‘夜月流金’如何?”蘭幽面如死灰,呆了呆,黯然道:“不錯。”蘇聞香轉身走到江邊,洗淨瓷缸,然後轉身來到檀木架前,取用香精,不多時,又配出一品香來,走到篝火之前,那篝火木炭極好,燃燒已久,不曾熄滅,蘇聞香將瓷缸在火上輕輕烘烤,異香飄出,霎時間眾人眼前忽地出現一幢小樓,雕欄玉砌,寶炬流輝,樓中一派繁華,樓外秋林蕭索,樓上月華清冷,樓頭三兩婢女懷抱樂器,圍繞一名落魄男子,低吟高唱,余韻幽幽,似無斷絕。
這幻象亦是一閃而過,有情有景,意境深長,仿佛能夠洞悉其中人物心中所想。
異香散盡,蘇聞香又洗盡瓷缸,合配第三品香,蘭幽忍不住問道:“方才這是你的虞美人嗎?”蘇聞香微微點頭。蘭幽又道:“為何‘夜月流金’不用火烤,自然香美,‘虞美人’卻要火烤,才能嗅見?”蘇聞香道:“‘夜月流金’香質輕浮,輕輕一蕩,都能聞到,‘虞美人’氣質深沉,非得火烤不能聞到。”
話間,第三品香已然合成,蘇聞香雙手緊捂瓷缸,眾人伸長鼻子,過了半晌,鼻間仍無香氣來襲,方覺奇怪,心間忽地顯出一個畫面,莽莽山野,芳草萋萋,山坡上一顆鬱鬱大樹,粗大樹乾形如寶瓶,枝葉繁茂,幾與碧空一色,樹下一名僧人,衣衫襤褸,眉眼下垂,合十盤坐,面上露出喜悅微笑。
這情景來的突兀,較之前面兩幅卻要長久許多。好一會兒,幻象煙消,眾人鼻間才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淡淡清香。
蘇聞香道:“佛門之香,重在清、空二字,淡定幽遠,不化人而自化,這一等香,才能稱作‘菩提樹下’。”眾人聞言,無不點頭。蘇聞香掉過頭來,正要說話,忽見蘭幽呆呆望著自己,神色慘然,剪水雙瞳水光一閃,驀地流下兩行清淚。
蘇聞香怪道:“小姑娘,你怎麽啦?”蘭幽淒然一笑,斂衽鞠躬,說道:“先生香道勝我太多,蘭幽輸得心服口服。”
她雖然必敗,但不等評判表決,即刻認輸,這份志氣,眾人均感佩服。只見她扭轉身子,走到金轎之前,曲膝跪倒,苦笑道:“主人,妾身輸了,有辱使命,還請責罰。”艾伊絲沉默片刻,冷冷道:“此人高你太多,你輸給他也是應當,死罪就免了,自斷一手吧。”
眾人聞言,無不變色,蘭幽臉色刷地慘白,淒然一笑,緩緩起身,從身旁胡奴手裡接過一把鋒利金刀,秀目一閉,舉手便向左手斫下。蘇聞香見狀大驚,他離得最近,當即合身一撲,抱住蘭幽持刀的右手。蘭幽吃了一驚,叫到:“你做什麽?”蘇聞香精於香道,卻昧於世事,聞言脖子一梗,說到:“你又做什麽?乾嗎拿刀砍自己呢?”
蘭幽苦笑道:“先生,我輸給你了,該受責罰。‘蘇聞香流露迷惑之色,搖頭道:“我害你輸的,要責罰,該責罰我才對。要不然,你砍我好了。”他這道理纏夾不清,蘭幽聽得啼笑皆非,說道:“好。”當下刀交左手,作勢欲砍蘇聞香,蘇聞香雖然嘴硬,看見刀來,卻很害怕,不由大叫一聲,向後跳出,瞪眼道:“你,你真砍我?”
蘭幽慘笑一聲,刀鋒再舉,砍向手臂,這一刀極快,蘇聞香阻攔不及,哎呀叫出聲來,就當此時,忽聽當的一生,金刀被一粒石子擊中,石子疾如勁弩所,力量極大,蘭幽把持不住,金刀脫手飛出數丈,嗖地一聲落入江水中。
蘇聞香又驚又喜,轉眼望去,但見6漸正將左腳收回。原來6漸心軟,遙遙見這一刀下去,這嬌美少女就要殘廢終生,心生不忍,踢出一粒石子,射中刀身,震飛金刀。
蘭幽深感錯愕,茫然四顧,不知這石子從何而來。艾伊絲卻看得清醋,冷笑道:“谷縝,我懲罰下屬,你派人插手做什麽?”出手救人本不是谷縝的意思,艾伊絲見6漸立在谷縝身後,便把他當成了谷縝的屬下,故而出言譏諷。
谷縝本不願插手艾伊絲的家法,但6漸有心救人,也不好拂他之意,當下笑道:“你我立了賭約,你若輸了,除你本人,你的一切都是我的,這個蘭幽姑娘也不例外。她既是我囊中之物,被你砍了一手,斷手美人,價錢減半,好比賭骰子,說好了押十兩銀子,眼看開寶要輸,你卻收回一半賭資,這不是混賴是什麽?”
艾伊絲聽得氣惱,高聲道:“你不過小勝一局,就當自己勝出?谷小狗,你還要不要臉?”谷縝笑道:“若無賭約,要殺要砍,都隨你便,既有賭約,這些人啊物啊本人全都有份,既然如此,我豈能眼睜睜瞧你毀壞本少爺將來的財產?”
艾伊絲怒極反笑,咯咯冷笑幾聲,向蘭幽道:“也好,你這隻手暫且寄下,待我勝了,再砍不遲。”蘭幽暫逃一劫,白嫩額頭滲出細密汗珠,躬身答應,目光一轉,但見蘇聞香面露驚喜,望著自己咧嘴憨笑,不知怎的,蘭幽便覺心頭一跳,雙頰倏地羞紅,又惟恐被人瞧見,匆匆收了目光,退到一旁,心裡卻久久回味方才鬥香的情景,喜悅之情,充盈芳心。
忽聽卓王孫道:“名香局西財神一方自行認輸,東財神勝出。如今五局過三,西方二勝,東方一勝,第四局比佳肴還是珠寶?”
艾伊絲冷哼一聲,揚聲道:“大鼻子,你叫什麽名字?”蘇聞香正走向己陣,聞聲回頭道:“你是叫我麽?”艾伊絲冷冷道:“就是叫你,你姓蘇,是不是?”蘇聞香怪道:“是啊,你怎麽知道?”艾伊絲道:“我自然知道,你叫蘇聞香,是天部之主沈舟虛的劫奴。”
蘇聞香道:“不錯。”艾伊絲冷笑一聲,說到:“聽幾嘗微不忘生,玄瞳鬼鼻無量足,今日來了幾個?”蘇聞香老實,答道:“除了玄瞳,其他五人都在。”艾伊絲怒道:“你們身為天部劫奴,怎麽為這谷縝小狗賣命?”蘇聞香苦著臉道:“我們欠了他的情,不還不行。”
艾伊絲一時沉默,尋思:“菜肴是中國之長,谷縝必然佔優,嘗微秦知味更是烹飪泰鬥,名震中外,我就有一萬個厲害廚子,遇上此人,也是必敗。必敗之仗,絕不能打。”心念一轉,揚聲道:“各位評判我有一事請各位定奪。”
卓王孫道:“什麽?”艾伊絲道:“上次南海鬥寶,鬥的是美人、絲綢、名香、佳肴、珠寶。此次又都這些,豈不乏味?不如略變一變,將佳肴變為音樂如何?”眾評判面面相對,寡婦清抗聲道:“那怎麽成?若鬥音樂,東財神毫無準備,如何比較?”艾伊絲冷笑道:“若無防備,他就不是東財神了。清姥姥,你放心,他手下也有精通音律的能人,必不吃虧。”寡婦清微微皺眉,瞧向谷縝,谷縝笑道:“艾伊絲,你說的是‘聽幾’薛耳?”艾伊絲道:“‘聽幾’薛耳,聽力驚人,精於音律,乃是音樂上的大行家。”
谷縝不覺微笑,心道:“音樂本是西方之長,東方之短,唐代之後,西域音樂更是雄視中土。這婆娘自知美食勝不過我,換這題目,正是想揚長避短。我若不答應,未免示弱,必要受她奚落。答應她麽?這婆娘決不會老實鬥樂,必有陰謀圈套,等著我鑽。”
沉吟間,忽聽薛耳低聲說道:“谷爺,讓我上吧。”谷縝笑笑,說道:“這一局乾系重大,你不怕麽?”薛耳道:“我不怕的。”谷縝濃眉舒展開來,呵呵笑道:“這樣麽,好,你去吧。”6漸眉頭大皺,說道:“谷縝,此事非同小可,你讓他去,萬一輸了……”谷縝搖頭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相信薛耳兄不但能贏,還能贏得漂亮。”
薛耳聽得一呆,雙眼一熱,滿懷感動,咬了咬牙,抖擻起來,摘下嗚哩哇啦,越眾而出。眾胡人見他耳大如扇,體格佝僂,先是驚奇,繼而哄笑。薛耳自知貌醜,被人譏笑慣了,但此時關心勝負,再不將這些小事放在心上,抱著那件烏黝黝,亮閃閃,形狀古怪的奇門樂器,恰如高手抱劍,渾身上下,透出凜然之氣。
眾胡人隱隱知覺這股氣勢,笑聲漸稀,稍有見識的,紛紛收起輕視之心,暗自尋思:“這人矮小醜陋,怎地卻有如此氣派?”
艾伊絲忽道:“谷縝,這一局,就由我方佔先。”不等谷縝答話,將手一拍,那紅美人青娥手持一隻紅玉長笛,神色淒楚,飄然踱出,漫步走到江畔,迎著江風吹奏起來,笛聲嗚咽纏綿,引得山中雲愁霧慘,雲霧中若有鬼神浮動,嘈嘈江水,似也為之不流。
谷縝聽得舒服,不由讚道:“好笛藝,上比綠珠,下比獨孤。只是艾伊絲,你的能耐,不只是吹吹笛子吧?”綠珠,獨孤生都是古代吹笛高手。艾伊絲聞言冷哼一聲,說道:“那是當然。”
話音方落,笛聲漸奏漸高,一反低昂,清亮起來,眾人聽到,隻覺風疾雲開,水秀山明,笛聲孤拔傲絕,渺於凡塵。眾人聽這女子吹出如此高音,無不刮目相看,但聽笛音越拔越高,行將至極,忽而轉柔,繚繞長空,似雄鷹徘徊。
樂音大作,那數十名俊美男女同時奏起手中樂器,高低起伏,曼妙動人,胡琴、琵琶、豎琴、風笛,另有許多奇門樂器,均是叫不出名目,絕非中土所有,演奏起來,或是開弓射箭,或是按紐多多,或是多管集成,音聲古怪,別具風情。但無論吹拉彈奏,高低起伏,眾樂器總是圍繞那支紅玉長笛,就如一群妙齡男女,圍繞一團篝火,踏足舞蹈,舞姿萬變,卻不偏離篝火半步,又如長短馬步各種兵士,圍繞一名統帥,隨其指揮,攻城略地。
因此緣故,眾人聽來,這合奏不但優美,更加新奇,無論東西之人,均是聽的如癡如醉,隻盼這樂音永不要完。聽了半晌,那笛聲又變高昂,意氣洋洋,衝凌霄漢,有如一騎絕塵,將其他樂聲遠遠拋下,一時間,笛聲越響,其他樂聲則漸漸低沉,漸至於無聲無息,而那笛聲卻是越來越高,拔入雲中,破雲散霧之際,忽的戛然而止。至此一曲合奏才算作罷,然而笛消樂散,眾人心中音律仍是久久低徊,直到此時,才相信“余音饒梁,三日不絕”並非古人欺誑。谷縝此時早已明白艾伊絲的伎倆,暗自擔心:“這婆娘一貫倚多為勝,欺負薛耳只有一人,再精音律,也只能演奏一具樂器,決不如這絲竹合奏,百音匯呈。”想到這裡,薛耳的“嗚哩哇啦”已然奏響,正接上合奏余韻,聲音則與玉笛近似,但卻不甚純厚,伴有細微噪響,仿佛來自遠方,然而倏忽之間,那噪響明晰起來,有如十余種樂器同時奏響,有笛,有琴,有長號風笛,羯鼓琵琶,諸般聲響,一瀉如潮,充盈四野,歷歷分明。
眾人不料這大耳怪人竟憑一件樂器,奏出十余種樂器響聲,無不目定口呆,心中震駭之情無以附加。抑且胡人合奏,音樂雖美,卻總是數十種樂器分別演奏,不能渾然如一,終有不諧之音。薛耳奏樂,數十種音樂從一件樂器出,融洽無比,渾然天成。只聽那音樂忽高忽低,轉折數下,慢慢少了幾般中土器樂,卻將那胡人合奏中的那幾件奇門樂器攙雜進來,然而流暢優美之處,猶有勝之,以至於胡人樂師目定口呆,紛紛站起,伸長脖子,想看薛耳如何演奏,但那“嗚哩哇啦”樂家至寶,結構繁複,乾坤內藏,僅從外表,決看不出其中奧妙。
樂聲越奏越奇,宏大細微,兼而有之,不中不西,自成一體,眾人初時尚能自持,樂聲一久,隨之起落轉折,喜怒哀樂盡被牽動,高昂處令人心開神爽,血為之湧,恨不能縱聲長笑,低回處如泣如訴,叫人幽愁暗恨,油然而生。激昂則有怨怒,婉轉分外傷情,谷中不少人漸漸情動於衷,忍耐不住,心隨樂動,忽笑忽哭,忽喜忽怒。
不料這時“嗚哩哇啦”又生變化,多出許多細微異響,非琴非笛,非號非鼓,夾雜樂曲之中,若有召喚之意。隨那悠揚樂聲,平緩江面上,驀地出現圈圈漣漪,騰起點點細碎水泡,忽聽“嘩啦”一聲響,一條銀鱗大魚破水而出,凌空一躍,複又落入水中,一時間,只聽水響不絕,江水中接二連三躍出大小魚蝦,大者長有丈余,小者不過寸許,有的魚認得出來,有的魚卻是形貌古怪,叫不出名字,魚鱗五顏六色,紅黃青白,爭豔鬥彩,成千累萬,在江面上跳躍飛舞,蔚為奇觀。
這等情形眾人生平未見,隻覺目眩神迷,心跳不已。驚奇未已,忽又聽空中清鳴嬌囀,鳥聲大作,抬眼望去,四面八方飛來無數鳥雀,鷹隼鶯鸝,無所不有,來到薛耳頭頂,鳴叫盤旋,毛羽斑斕瑰麗,有如大片雲彩,聚而不散。
“魚龍起舞,百鳥來朝,音樂之妙,竟至於斯。”計然先生忽地歎一口氣,“本當是先古神話,不料今日竟能親眼目睹,比起這降伏魚鳥的神通,西財神的樂陣,終究隻算是凡品罷了。”說到這裡,將聲一揚,“聽幾先生,這一曲再奏下去,必要惹來鬼神之嫉了。”
薛耳聞聲,樂聲婉轉,歸於寂然。音樂一停,百鳥紛散,魚蝦深潛,清江不波,長空清明,只有滿地殘羽、泛江浮鱗,才可讓人略略回想起適才的盛況奇景。
薛耳收好樂器,退回谷縝身邊,眼裡神光退盡,身上氣勢全無,畏畏縮縮,回復平日神氣,讓人怎麽也無法將這個猥瑣怪人與那仙音神曲聯系起來。
計然先生目視其他三名評判,說道:“在下評語,三位以為如何?”寡婦清說道:“足下說得搞好,仙樂凡樂,不可同日而語,這一局,算東財神勝。”說罷舉起右手,其他三名男評判也無一例外,舉起右手,這一局,中土竟得全勝。
西方諸人注視金轎珠簾,臉上盡無血色。艾伊絲沉默良久,忽地咯咯輕笑幾聲,慢慢說道:“二比二麽?一局定勝負,倒也痛快!”說罷忽聽沙沙碎響,珍珠簾卷,一名韶齡女子從金轎之內嫋嫋邁出,她容貌極美,眉目深刻,宛如雕刻,秀不束,任其凌亂,仿佛純金細絲,長可委地,金色細眉斜飛入鬢,自然流露出勃勃英氣。
6漸一見這西洋女子,心頭劇跳,仿佛姚晴出現在眼前。但細細看來,這夷女容貌體態與姚晴全然不同,只是骨子裡有一種神似,讓人乍眼一瞧,竟生錯覺。
艾伊絲與谷縝遙相對峙,這一對主宰世間財富的少年男女氣質迥然不同,一個容色冷峻,目射冰雪,一個意態閑適,笑意如春,但站在人群之中,卻均有一種別樣風姿,有如鶴立雞群。
“艾伊絲”谷縝忽地嘻嘻笑道:“你變好看了呢,想當初你一臉雀斑,又瘦又小,就像一隻天竺猴子。”艾伊絲花容微變,喝道:“少放屁,你才是一隻中國蛤蟆,滿身的癩皮。”谷縝笑道:“過獎過獎。”艾伊絲一愣,說到:“我罵你癩蛤蟆,過什麽獎呢?”谷縝笑道:“中國蛤蟆又稱蟾蜍,象征美麗娟好,天上的月亮名叫‘玉蟾’,又名‘蟾宮’,你說我是蟾蜍,不是讚我貌如朗月,又白又亮,光輝照人麽?”艾伊絲撅起嘴來,冷笑道:“胡說八道,哪有這種說法?”谷縝笑道:“你這隻天竺猴子,哪知我用語精深博大?”艾伊絲面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咬咬嘴唇:“臭小子,這一回珠寶局,你睜大狗眼,可看好了。”谷縝笑道:“我看你嘛,十分高明。”
艾伊絲聽他並不回罵,還讚自己高明,詫異之余,略有幾分歡喜,可是轉念一想,忽地大怒:“有道是狗眼看人低,我罵他狗眼,他卻看我高明,豈不是轉著彎罵我不是人麽?”她又氣又急,卻知吵嘴罵人,自己絕不是谷縝對手,惟有待到勝過之後,再好好擺布此人,一時間,她心裡擬了幾十個折磨谷縝的惡毒法兒,大感快意,一咬牙關,伸出一雙纖秀玉手,輕擊三下,八名胡奴解下腰間號角,嗚嗚嗚吹奏起來,號聲激越,振動山谷,在粼粼碧波上久久回響。
三通號罷,靈翠峽中,面向江水那面山崖出轟隆響聲,驀然間,山谷輕輕一震,那面山壁忽地多出一個巨大窟窿,窟窿中瀑布如箭,奔騰而出,仿佛玉龍倒掛,又似銀河飛懸,從十余丈高處懸掛而下,瀉在一塊凸起崖壁上。
一時間,泥石紛紛墜下,泥水縱流,瀑布衝擊下,那片山崖漸漸生出變化,有如玉人寬衣,肌膚展露,層泥褪去,泥土之下,隱隱透出蛛玉光華。谷中人眼利些的,立時看出其中奧妙,不由得失聲驚呼,敢情那崖上泥石盡是偽裝,崖壁之後,竟然藏著一座七層寶樓。
瀑布湍流之中,漸漸塵泥盡去,顯露樓台瑰麗真容,金庭玉柱,瓊宇瑤階,白玉台階連著樓前一條小路,光潔如新,竟是白玉砌成,琅玕雕窗,翡翠為欞,屋簷下一溜兒風鈴,斑斕泛金者是瑪瑙,瑩白透亮者是光玉,其余瑟瑟天青,剛玉寶鑽,林林總總,經風一吹,出琅琅脆響。
瀑布流了一陣,水勢漸小,起初破窟而出,浩如白龍,但因為本無水源,衝落一陣,水柱漸弱,漫漫分散開來,珠簾懸掛一般,瀟瀟灑灑,越落越稀,逐漸化為滴水,順崖而下,打中樓頂金瓦,滴滴答答,悅耳無比。
此時寶樓偽裝洗盡,砌樓珠玉,明淨皎潔,滴水不沾,一切水流均從屋頂流下,潺潺匯入一條玉石水渠,水流繞渠,奔流向前,在樓前一繞,竟又衝刷出一大方白玉池塘,三丈方圓,汙泥濁水一旦匯入,便無蹤跡,待到上方瀑布斷流,白玉池中忽地傳來錚錚鳴玉之聲,碧光浮動,升起一座翡翠假山,五尺來高,孔竅玲瓏,翠光熒熒,碧影蕩漾,浸染四周白玉,宛如青綠苔痕。池中泉水汩汩而起,漸噴漸高,揚至數丈,飛珠噴銀,寶樓四角,亦有機關引出四道泉水,洗盡剩余塵泥。
“怎麽樣?”艾伊絲眯眼望著谷縝,難掩臉上得意之色,“瞧見了麽?這就是我地‘萬寶樓台’。”
土眾商無不面如土色,艾伊絲用珠寶美玉構築七層寶樓,手筆之大,震古爍今。更奇地是,她早將這座寶樓修在谷中,用易溶灰泥極盡偽裝,不令入谷之人知覺,再用翡翠假山堵塞地下噴泉,在崖壁中鑿成水道,匯聚山泉,待到三通號角響罷,崖上守侯者得到訊號,打開閘門,放出瀑布,洗盡偽裝,現出寶樓。待到瀑布水盡,牽動機關,翡翠假山升起,地底噴泉飛出,至此,寶樓內外,蕩滌一新。這變化之奇,對比之深,但凡目睹之人,無不震撼莫名。
艾伊絲朗朗道:“各位評判,可願隨我入樓一觀?”四人對是視一眼,默默起身。艾伊絲瞥一眼谷縝,笑道:“你若不怕嚇破了膽,也來見識見識。”谷縝笑道:“谷某是嚇大的。”艾伊絲瞧他鎮定自若,心中老大不快,但此局她自負必勝,不信谷縝還有高招,故而冷冷一笑,走在前面。許多中土商人心懷好奇,也隨之上前。
眾人走近“萬寶樓台”,只見方才雜花生樹,植被凌亂,經懸天瀑地、地底噴泉洗過之後,雜樹亂草盡去,瑤階前堆霞凝紫,芝蘭從生,色澤鮮明異常,陣陣清風過去,枝葉隨風輕搖,卻有錚錚鳴玉之聲,眾人陡然驚覺,原來這些芝蘭花草竟是珠玉雕琢,栩栩如生,幾能亂真。
寶樓一階一柱,一門一戶,無補雕鏤精美花紋,僅是一扇白玉門扉,便雕刻神仙人物,經傳故事,光潤無暇,價值連城。寶樓依山而建,堂中略暗,推門而入,轉動門側機關,樓頂火珠會聚日光,幾經折射,點燃牆上水晶壁燈,照得金梁玉柱,粲然生輝,一棵珊瑚巨樹挺立樓心,直通樓頂,枝乾扶疏,晶瑩剔透,被燈光映照,散淡淡紅光,僅是這棵珊瑚樹,已是舉世無雙得寶物。
珊瑚樹後是一排雲母屏風,屏上明月雲朵均是天然生成,星辰則用金剛石代替。堂中幾面碧璽小凳,外紅內綠,配一張翡翠長幾,天生地造。
琅玕紅玉砌成階梯, 圍繞珊瑚巨樹,盤旋而上。層層走去,但見牙床雪白,鑲嵌百寶,各色寶石,看得人眼花繚亂。還有一座妝台,是整塊玳瑁雕成,接以紫玉,作為台足,鏡面是整塊水晶,一丈見方,反射日華,光照滿樓。至於其他陳設,無論大小,均是稀世奇珍,一磚一瓦,無不富麗堂皇、窮極奢華,“萬寶”之名,委實不虛。
走出寶樓,中土眾商無不爽然自失,心中竟是珠光玉影,久久難泯,紛紛尋思:“這回當真輸了。”四名評判回到原處,卓王孫沉吟半晌,問道:“西財神,這座萬寶樓台,你造了多久,化了多少本錢?”艾伊絲道:“耗資億萬,費時三年。”呂不韋歎道:“這麽說,南海鬥寶之後,你就開始造了。”艾伊絲笑道:“就等今日一雪前恥。”說罷注視谷縝,露出譏笑之色,谷縝只是含笑不語,寡婦清見他神色,心中一動,燃起一絲希冀,問道:“東財神,你的珠寶呢?”
滄海25完
滄海第26卷東西財神鬥寶之卷預告
東西財神鬥寶,傾奪天下財源,財神指環終落何方?
西城之主卷土,6谷輾轉尋路,九死一生前程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