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火柴離開了白松的家。走的時候白松依然跪在地上,李茉莉蹲著抱著膝蓋把頭埋在兩腿間,我聽不到她的聲音但是我看得到她肩膀的抽動。
我累了,真的累了,我記得是我把憤怒的火柴拉走的。我不想再糾纏下去。我看到白松那個軟弱的樣子讓我心疼。我走出電梯的時候望著陰霾的天空我在想:為什麽全天下的男人都這麽軟弱?想到後來我自己的頭都開始痛了。
在車上,火柴一直沒說話,我知道她在生我的氣,因為今天她說過她一定要把李茉莉弄得比聞婧淒慘十倍。可是有什麽用呢?當初那個在學校裡和我橫衝直撞看到校草流口水的聞婧已經死在那條冗長冗長而又深邃的巷道裡了,死在我的面前,死在沉沉的夜幕下面,死在我痛苦而扭曲的記憶裡。
後來我到家了,我下車,火柴突然也下車了,她抱了抱我。她說,林嵐,我不生氣。
我躺在床上,眼淚一直流。我一直在想剛才火柴在樓下對我說的話。她說她一直覺得我是這個世界上活得最有血性的一個人,對所有的人都有最大的善良和最大的寬恕。我在用與生俱來的善良對待這個世界上另外一些與生俱來的惡毒。聞婧也一樣。火柴說:“我很羨慕你和聞婧,因為這種血性,在我和微微的身上,早就喪失了。所以我把你們當做我最最親愛的妹妹,我沒有兄弟姐妹,所以我看不得你們受到任何傷害。我看到聞婧哭的時候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難過。”
火柴臉上的憂傷如同霧氣一樣彌漫在我的四周,揮也揮不散。我以前一直就覺得火柴是個粗魯的沒文化的女流氓。可是她讓我徹底感動了。我現在才發現自己看一個人的態度是多麽地傻。
我記得自己小時候很喜歡的一個小寓言,是說一隻野獸受傷了,它會悄悄地找一個沒人的山洞躲起來慢慢舔傷口,它不哭不難過,可是一旦有人噓寒問暖,它就受不了了。我想我就是那隻野獸,當我在外面橫衝直撞傷痕累累的時候,我的眼淚都不會流出來,我會一個人小心地躲起來,有時候躲在自己的房間裡望著我的那個和聞婧一樣有著色迷迷的眼神的玩具貓,有時候躲在自己心裡卻在別人面前笑得沒心沒肺,可是我害怕看見小北微微聞婧他們憂傷的臉,我看到他們為我心疼為我難過的時候,我會比他們更難過。
我突然很想聞婧,我想念以前那個在學校裡在食堂裡把肥肉老是往我碗裡丟而且經常丟到我裙子上的聞婧。想那個為了彌補過錯就一個人去大街上逛一整天為了買一條一模一樣的裙子給我的聞婧。想那個看到我笑了不生氣了就又開始往我碗裡丟肥肉的聞婧。
聞婧,我很想你,很想念。你不要不說話了,你笑笑好嗎?
你知道嗎,你笑起來很好看的,我一直都沒跟你說。
我媽在外面敲門,她問我是不是生病了。
我甕聲甕氣地說,媽,我沒有,就是鼻子塞了。一邊說,一邊眼淚掉下來,把被子都打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