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到底沒把莫向晚的事情對於直說個清楚,急得於直直罵他不夠意思。照於直的角度看過去,這倆人之間沒有鬼才叫不正常。
莫北丟了一句話過去,叫他馬上閉嘴。
“我媽讓方竹給我介紹了個女朋友,姑娘人挺可愛。”
於直乾瞪眼,半晌之後下定論:“得了吧你,到最後保不定也是個搞小三的料作,看見美女背都繃直了。”
莫北不好告訴於直,這是緊張的。
說起這個,他確感丟面子。這個莫向晚氣場強大,每回見面都要逼住他似的態度。他從來與人為善,也就二十歲上頭差點暴力一次,除此以外真沒樹過什麽敵人。
人要有風度,這是莫北從小養成的習慣。
不過莫向晚避他如避鬼,這是免不了會鬱悶翻了的。他想,他從沒得罪過她,或者她是為了多年前的那樁往事,可他又不是陳冠希,至於如此嗎?現如今他同田西都能坦蕩地坐在餐廳裡敘舊,怎麽同這個莫向晚每回都會搞得暗地裡劍拔弩張的。
於直還在追問他新女朋友的情況,那又是一個不確定因素,他不過拿來搪塞一下。
莫北到國外念好碩士學位以後,母親把生活的重點放在為他找一個合適的女朋友身上。他的態度是隨和的,有合適的,誰說不能過一輩子?
他相親相過幾次,全部是無言的結局。母親以為他還想著田西,恨得天天都咒田西她爸。莫北則會想,他確實是個風度好的人,那些難堪的過去隨著田莫兩家的天南地北而徹底斷乾淨了。
哪裡會有人世世代代記著要下一代去報仇雪恨?世態人情,現今不過是幾年功夫,畢竟生活更長久。
他相親的女人中,等著被他相中的,還來不及好好了解他,就先把自己扮得快成套中人。相中他的,又是拿出崔鶯鶯式欲迎還拒的態度,快要成愛情城堡裡俯瞰眾生的聖母。他當不來張君瑞,也不要接紅娘抱來鴛鴦枕。
莫太太自然是著急,開始四處托人,把他包裝成鑽石王老五,什麽都不缺就缺一個老婆。連多年不回家的兒時好友方竹也能被托上。
他願意與方竹介紹的姑娘多接觸,因為這姑娘既不裝相也不聖母,性格隨和,和他挺像。如若順利,大約舉案齊眉白頭到老沒什麽太大問題。
然後他漸漸忘記年少時乾的那些往事,還有壞事。人這輩子大體也就如此了。
見到莫向晚,他的好奇多過回憶。
這個城市裡的人生活狀態各異,她可以從過去的極端走到現今的狀態,他是讚賞的。能積極總比消極好。隻是被人無端厭棄的感覺不大好。
莫北覺自己在這個問題上被拘束住了,難道會是處男情節?
他把這個問題用委婉的方式和於直交流,於直聰明的腦瓜一下想到問題的本質上去,把一嘴的啤酒噴他臉上。
他說:“丟人,你丫丟死個人。怪不得全中國人民都說上海男人怕女人,你我都是具體范例。”
好吧,為了表示上海男人的氣節,莫北決定把這個莫名的感覺拋到腦後。
連著兩個月,莫北開始一本正經與人姑娘談一談感情的問題。
莫太太從方竹那裡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盤問個清楚,因為對方出身清白,父親是人民教師,姑娘本人又基本沒有複雜的感情經歷而表示極大的滿意,催著他揀日子帶人回家。
莫北當然不會照做,因為姑娘態度不鮮明。這是他當初會和人家約會的初衷,但是感情沒有沸騰到那個點,是沒有必要做接下來的程序的。
他在十六歲時,因為田西冬天要吃娃娃雪糕,踩了自行車冒著雨繞了黃浦區兩圈找賣娃娃雪糕的店家。這種雪糕做的可愛,一個戴紳士帽子的小雪人,笑容可掬的,這城裡的孩子們都愛。
田西嗜甜,那天也是隨口一說,莫北就是有了這個心做這件事。談戀愛的人總歸會乾些傻事,他也不是沒乾過。
現在和姑娘吃吃飯聊聊天的感覺顯然更符合他的需要,他就且談著。
莫太太說他:“連於直都娶到媳婦兒了,你怎麽還能這麽淡定?難不成要當一輩子光棍?鑽石王老五那是說的好聽,我可哪一年才抱的到孫子。”
莫北摟著母親岔開話題:“媽,你夠與時俱進的啊!連淡定這個詞兒都會說。”
這詞兒最近從“奇麗”那邊聽來的,據說是新近在網上紅的明褒暗貶詞黑新人的詞匯。自然是紅到了娛樂圈裡頭。
他最近還在給“奇麗”做合同文本。於直的堂哥於正這一次相當重視,他們接下來要簽一批今年電視台選秀的熱門選手,還要選一些影視歌的新苗子,野心勃勃要把“奇麗”做到江南一的位置。
其實主要工作就是讓合同裡的霸王條款看上去溫馨可人,欺負那些想要出名賣身娛樂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新人。莫北沒什麽太大的興趣,礙著江主任受於正所托,他隻好盯著幾個法務助理跟緊這個任務。
他手頭還有一個股權結構複雜的半國半民企業的案子要跟,案子分兩塊,一塊是該企業從區政府買地擴廠,二是該企業要和國外洋資本做一次股權談判。這宗案件佔據他的主要工作部分,已跟了大半年,他更不願稍出差池,便沒把小項目諸如“奇麗”這一類寫合同的放上心頭。
直到“奇麗”任務完成,於正非要把江主任和他請過去吃頓飯。
江主任是聽說“奇麗”簽了幾個青春靚麗小美女就來了勁兒,非要去人公司裡視察,莫北也隻得跟了去。他走進去就在想,不知道會不會碰到莫向晚。
這一次還真又碰到了。他就坐在一間空著的格子間等著慣常遲到的江主任,沒想到隔壁坐的就是莫向晚。她不知道他坐在這頭,因為她正在她的大格子間裡訓她的小助理。
莫向晚最近睡的比較晚,莫非要期末考試了,葛老師督促學生家長要監督孩子好好複習。
莫非的小學是區重點,這兩年正積極往市重點上評,這一次考試又是全市摸底統考。老師輕率不得,還得要家長在孩子背後再加一鞭子。
莫非是個智商挺高的孩子。莫向晚在他七歲的時候還特地托人找關系給測了一個智商,她是以此來決定往後對他的學習采用怎樣的教育態度。
她自己念書時表現比較一般,後來工作的成績全靠本身的勤奮,就怕孩子也會資質一般。但是莫非測出來的智商是135,極優。
這應當是莫北的功勞,這點莫向晚是肯定的。後來在莫非念書時也沒多管他。但是自從莫非進了學校足球隊,竟然連著兩次語文測驗六十多分。這一下葛老師急了,電話莫向晚,要她嚴格要求兒子。
兒子是班級在年級裡拿前十的主力乾將,莫向晚懂得葛老師的意思。她真的擺出態度,嚴格要求莫非,每天親自給他默生字,背課文和背詞語解釋,連莫非例行的放學半小時悠閑時光都沒收。
莫非怨聲載道,對她說:“媽媽,我很辛苦的,老師說要勞逸結合的。”
“等你的語文重新回到八十分再講。”
“媽媽,打個商量,我每天放學就玩五分鍾好哇?”
“老師不是教過你,學的認真,玩的痛快。等你考完了,媽媽就會給你玩的時間。”
莫非嘟嘴:“才沒有呢!葛老師每天就會讓我們背背背,如果這次摸底考我們考的不好,她就會被扣獎金,暑假裡就沒錢和男朋友去香港玩了。”
莫向晚一時怔愣,沒想到現在小孩竟然會這麽通透世故。她立刻阻止莫非再嚼舌頭。
二天到了辦公室,正好看到鄒南和一個女孩坐在格子間裡說話。這女孩莫向晚也認識,叫葉歆,以前在“;”駐唱過。她聲線挺棒,出過一張唱片,人也長得成,挺知性的,就是沒什麽吸人氣能力,整個人就是叫好不叫座的典型。也不是沒被名音樂人點名誇過,可也沒因此紅起來,最後還是蕩在一個puB歌手的層次上頭。
也許有的人雖然有才華,就是缺乏一點運氣,莫向晚也是惋惜過她的。
這個葉歆最近被人介紹來和“奇麗”簽合同,於正如今的策略是廣撒網,擴展資源。但葉歆畢竟是小角色,得不到大關顧,連她的經紀人都不太搭理她,隻由鄒南這個藝管部助理跟進她的合同。
鄒南和葉歆在puB裡交流過時尚心得,後來做了能逛街的好姐妹。故而,這一次她跟進葉歆的合同熱心的不得了。
莫向晚走到自己格子間外,就聽見鄒南在誇海口。
“反正演出安排都要過一過我們的手,一般不壓軸的,我們是可以建議上去的。這種當中動動腦筋就可以做的事情。你我什麽關系?我自然是希望你好的。以後香港台灣那幾個音樂大佬過來,像林金山什麽的,我一時間通知你過來,就不信你的嗓子震不倒他們。”
“可是整整七年啊!七年以後我如果還不紅,還剩什麽啊?”
“那就更不必擔心了,如果眼前這兩年你紅不了,我又要離開公司的話,偷偷廢了你的合同那還不容易?”
聽到這裡,莫向晚已經聽不下去了。她等葉歆走掉,把鄒南叫到跟前。她沒打算跟這位跟了她兩年的下屬打啞謎,開門見山就說:“幫朋友的心總歸是好的,你可以在職責范圍內給予你的朋友一定的幫助。到了職責范圍以外,誇海口沒有好處。”
鄒南聽她正經這樣說話,一時不敢開口,隻低頭聽下去。
“她現在狀態不佳,運氣不好,見什麽都是救命稻草,如果以後要你幫忙你兌現不了,那該怎麽辦?”
鄒南憋紅了臉,也是有一口氣要說話的,她說:“她嗓音條件這麽好,自己還能搞創作,我覺得她能紅。現在這個圈子裡紅的都是什麽人啊?那些人養槍手,買媒體,傍這個乾爹那個乾姨的,整天炒作炒的報紙都要糊掉了,卻連個F調都摸不著。”
莫向晚看她把話題岔到這個上頭,她雖是讚同的,可用行業經驗來解讀,她覺得有必要給鄒南再解釋透徹。
“隻要能讓消費者掏腰包,讓粉絲乖乖買帳,就是成功的商業模式,就是價值體現。再有才華的人,在這個圈子裡不能實現商業價值,最後也隻能成為報廢品一隻。”她頓上一頓,要把話題再拉回來,說,“你現在是她的好朋友,可是你把一個蘋果掛到一個口渴的人面前,最後她吃不到那個蘋果,會怨你的是不是?站在公司的角度,你們是各有各的立場,你不應該承諾你的好朋友做你做不到的事情,既是為了公司利益,也是為了維系你們之間友情的必要守則。”
鄒南委屈的眼睛都紅,她講:“老大,你太現實了。”
莫向晚隻說得口乾舌燥,朝她擺手:“你去想想。”
莫北就坐在他們後面的一間格子間,聽了莫向晚連珠炮的一席話,不禁搖搖頭。
這個女人,冷靜過頭,但是句句話都在道理上面。
他看著鄒南憋著嘴走過去,辦公室內一時鴉雀無聲,莫北無聊地翻報紙。過了幾分鍾,他聽到莫向晚似乎在撥電話,一會兒後,她開口了。
“秦姐,你好。我是向晚。”
“――”
“沒,最近就是忙,好久沒見你了,改天真得請你吃個飯。”
“――”
“對了, 你那個十一點的‘午夜傾聽’節目,我聽說最近要招個唱現場的,我這兒正好有個姑娘,嗓音條件賽得過齊豫了。”
“――”
“當然,人長得也不賴,小白領喜歡的那種知性美。”
“――”
“行,改天我讓她去你那兒試試。”
“――”
“哪兒有,你那節目收視率越來越高,讓這些小新人多得個機會總是好的。秦姐,說真的,你對新人沒的說。我是感同身受。”
莫北放下報紙,迎面江主任走過來,於正正好從他的辦公室裡出來,對著江主任就是一句套近乎的話:“您老專門給咱雪中送炭。”
莫北站起來,扭頭正見莫向晚放下手裡的電話,正望見他。
他這刻幾乎是有點兒管不住自己,就對住她微笑。看得莫向晚一時間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