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街的廣場依舊人山人海,六點一刻,一輛打扮得花裡胡哨的馬車出現在人群中,棕黃的車廂粘滿五顏六色的羽毛,掩住了那些精美的花雕,皮製頂棚上裝飾著小巧的銅冠,車輪被漆成紅色,更滑稽地是,兩匹拉車的高頭大馬,在額頭處用絲綢系上了長長的尖角。
似乎主人為在狂歡節中大出風頭,將馬車改造成神話裡大神駕禦的靈駿飛車。
馭座上的馬夫,上半身什麽也沒穿,只在右肩至腰部,橫拉過一條白色的寬布帶,頭戴著桂樹葉冠,春天傍晚的氣溫挺低,讓這個扮成神使的車夫凍得鼻子發紅。
裡德爾一眼就望到了福蘭,兩米的大個子在人群裡很是顯眼,他招著手,喊福蘭過來。
車廂寬敞,用幾層天鵝絨鋪就,甚至連座椅都被拆掉,乘客可以舒服地躺在*墊上,從內壁懸掛的小酒櫃中,取出上好的紅酒,恣情縱意地享用。
有錢人通常都會將馬車分類,根據用途來修飾。像這種車輛隻適合短途旅行,路程一長,半躺的姿勢絕對是種折磨。
貴族青年正打量著福蘭,直到確認,他身上沒有虱子,連指甲縫都乾乾淨淨,才舒了口氣。
“平民很少有你這麽乾淨的,老實說,他們都是群冒著臭汗的豬玀。”裡德爾的腔調讓福蘭很厭惡,也是,這話是對他的恭維,但福蘭寧願這恭維越少越好。
“今天托你的福,不但拯救了我的生命,還讓愛情也降臨了。”裡德爾找著話題,他沒有和平民打交道的經歷,“她可是坦丁上流*裡,風頭正勁的千金小姐。”
“那您一定花費了不少工夫吧。”
“當然,象魯齊.馬沃羅,候爵家的公子,本身就有男爵的頭銜,”裡德爾說著競爭對手的名字,“差點就搶在了我前面,哎,只要想想納奧米的美麗,下午受的點小傷很值得。”
“在有實際關系之前,可不算得手。”福蘭知道這家夥,喜歡這話題。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裡德爾興致勃勃地喊,“女人啊!華麗的金鑽,閃耀的珠光!在沒真正放進收藏盒裡前,我可不能掉以輕心。”
“馬沃羅男爵閣下可能不會放棄。”
“對,他就這德行。”裡德爾有些發愁,“納奧米家族富有,送些珠寶之類的玩意毫無用處,想真正贏得她的芳心,比攻佔一座碉堡還難。”
“聚會時,您可以向她邀舞麽?”
“她已經答應,第一支舞和我跳。”
“那麽,您別這麽做。”
“什麽?”裡德爾奇怪地問,“這是進一步鞏固關系的好機會。”
“不不,一支舞代表不了什麽。說實話,只是下午,您的英勇與受傷,讓那位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補償。”福蘭推斷,“一旦舞蹈結束後,她就會認為償還了,不再欠您的情,那麽,您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和其他人又處於同一條水平線。”
裡德爾眉關緊鎖,“仔細想想,真有這種可能,那我該怎麽做?”
“讓她繼續覺得抱歉,但不要太過火。她和別人跳舞時,您要用悲傷的眼神凝視,請注意,一定要讓那位小姐察覺到這點,她會一直好奇,您怎麽啦?為什麽不遵守約定?
等舞會過半再去邀請她,但要裝著傷尚未康復,強忍著痛苦。這樣,不僅體現了您的愛意,納奧米小姐恍然大悟後,會愈加同情您。我們都知道,同情與好奇,能讓女人主動接近您。”
“棒極了!”裡德爾不可思議地望著福蘭,“以你的相貌,居然會這麽懂女人……”他似乎覺得話有些過,改口說,“對我的疏忽深懷歉意,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卡西莫多。”
“卡西莫多先生,我是裡德爾.唐.萊因施曼。”裡德爾說。
“天,萊因施曼!”福蘭裝得很震驚地樣子。
“你聽說過家族的名號?”
“最愚頓的人也知道金雀花的榮耀。”
這恭敬的話語讓裡德爾舒服極了,福蘭那張醜臉他越看越愛,“每月給你十個金愷撒,來當我的顧問吧。”
“請原諒,目前的工作我很滿意。”
拒絕讓裡德爾有些不高興,這時候馬車在一座豪宅前停了下來,年輕人的心性立刻將這點小小的不快拋到腦後,他跳下車子,宅院門前的侍從迎了過來。
“萊因施曼閣下,主人恭候您多時了。”侍從看了看福蘭,“這位是?”
“卡西莫多,我的同伴。”裡德爾提高了音量,“他從我的私人馬車下來,能親密地走在我的身旁,你居然用懷疑的語氣,來詢問他的身份?”
“閣下!”侍從發著抖,他可不想為了這點小事,失去工作,“請寬恕我的冒昧。”
這座豪宅有些年頭了,建築風格還是那種古老的城堡式,滿是綠茸茸爬山虎的圍牆正中,大鐵門正敞開著,不少馬車已停*在前院,看來有不少客人早已到達。
走在大理石路上,裡德爾偷偷對福蘭說,“這兒是特拉法加伯爵的產業,伯爵雖然已搬遷到皇城,但仍將舊屋留了下來,而他的侄兒,剛好也來費都參加狂歡節。”
“難道坦丁沒有狂歡節麽?”
“怎麽說呢,在坦丁,有群老爺子管著,還是來費都自在。”裡德爾忽然壓低了聲音,“舞會好象開始了。”
“別忘了我的話。”
裡德爾立即放慢了步伐,為了逼真,還掏出化妝盒,朝臉上塗抹了些白粉。
“如果事成,我不會虧待你的。”他說。
福蘭慢慢跟在裡德爾的身後,給個花花公子出謀劃策如何追求姑娘,在兩年前,他絕對做不出來。
“我,也在漸漸改變,也許,這就是墮落。”福蘭想。
復仇的烈炎,使心靈變成了一堆廢墟。
廢墟之上,重新聳立起的,將是聖殿,還是魔宮,惟有時間才能證明。
福蘭盡可能地,選擇前者。
大廳裡,輕快的圓舞曲正演奏著浪漫的樂章,天花板上的懸頂吊燈用半透明的彩色罩子蒙住,讓室內的氣氛朦朧曖昧。
左側有一排餐桌,放滿蜂蜜製成的零嘴與精致的食物,參與聚會的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對他們來說,食物,可遠沒有面前的姑娘重要。
納奧米正在和幾位追求者聊著天,但她顯得心不在焉,不時四處張望,等看到裡德爾進來時,朝他可愛地歪歪頭,示意“第一支舞我還留著”。
一切按計劃進行,等聚會結束時,姑娘已經在裡德爾懷中吃吃直笑。
福蘭坐在角落裡,平靜地看著貴族公子哥們的嬉鬧,沒人會關注這類小人物。如果有誰無意中望向那個角落,會顫抖地發現,陰影中,他的目光是多麽冷酷和銳利。
行刑官看著死囚、法官注視著被定罪的犯人,就是這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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