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陰影中走動。
仰或陰影伴隨她延伸。
寬大的紫黑色袍子將她嬌小的身子上上下下裹得嚴實,幾縷淡淡的金發散亂在耳鬢,端正的面容上,微微上翹的鼻子周圍,能隱約看出細碎的雀斑,胳肢窩裡正夾著一個用黑布包裹的盒子。她眯著眼睛笑,但從眸子中,不停繚繞地,如霧氣般的綠芒,讓聖武士警覺。
“龍脈者?”馬蒂達將聖焰收攏在腳下,“魔鬼的同夥?”
“我可不認識他。”姑娘隨意地向前走動,穿過滿是腐葉與枯枝的林地,用腳踢踢福蘭,“你又是念啊又是拿劍比畫啊,就是不動手,我都快打瞌睡了。”
她用腳尖把福蘭俯倒在地上的身體一挑,讓他仰面躺著,然後吃驚地捂住嘴巴,“好難看的男人。”她彎腰,用手指使勁捏捏福蘭的臉,有些迷茫地說,“奇怪,剛才他的聲音,聽起來好熟悉。”
龍脈者突然皺起眉頭,露出痛苦的表情,“不,那聲音,我應該也沒聽過呀,怎麽了?為何會有熟悉的感覺?”
馬蒂達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姑娘,像瘋子般在那不停自言自語,聖武士揚起手,火焰立即像條純白的鞭子,向龍脈者身側的空地抽去。
“隻警告一次,離開。”
火焰之鞭,連最堅硬的鋼鐵,也抵擋不住,但,這次,它甚至連地面都沒接觸到,在半空中,仿佛一條蛇,被無形的手掐住七寸,拚命地扭曲掙扎,純白轉變為絳紅,又變得昏黃,然後,冒著黑色的煙,消散在空氣裡。
“他是誰?”龍脈者沒在意剛才的攻擊,她抬頭,用命令的口吻問道。
馬蒂達沒有回答,保持著蓄勢代發的預備姿勢,聖焰上竄,在劍上纏繞,騎士劍的劍刃,眨眼工夫被熔化,鋼水還來不及滴落,就被蒸發,火舌在劍柄上蔓延出長長的刃身。
而腳下的火,隨著意念,四下遊動,在馬蒂達身體周圍,代替筆墨和魔法媒介,描繪出複雜的法陣。
“不說麽?”龍脈者站起來,扔下盒子,盒子在地上滾動,正好被一道聖焰擦到,黑布和嵌著金邊的華貴木盒,與盒子中存放的事物,隻來得及發出“砰”地一聲脆響,就無蹤無影。
但馬蒂達還是瞧到,盒裡,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異端的刺客?”
“噢,這下我沒法交差了。”龍脈者說,“該怎麽來懲罰你呢?正好,我蠻討厭聖武士的,記得有一回,就是聖武士,弄得城裡雞飛狗跳,連菜價都漲……”她小臉上嚴厲的表情,又被一抹疑惑取代,“城市?菜價?我為什麽會說這個?”
聖焰劍,劈砍過來,在虛空之中,劃過流光溢彩的軌跡,地面的法陣,無數由火焰組成的符號,閃著刺眼的白光,呼之輝映。
仍然隻砍了一半,火的劍身,在距離對方頭顱的幾碼處,消散了,馬蒂達的腕部被龍脈者抓住,而一根纖細的,泛著黑氣的手指,無聲無息,如扎破薄紙般,刺穿了她身上防禦的聖焰,一個血洞,在稍微偏離心臟的地方出現。
“如果是真劍,反而對我有效。”龍脈者幽幽說,“龍脈加神術,倒是挺厲害,只可惜,再矯健的老鼠,也不可能戰勝貓,天敵與階級,始終是你無法逾越的鴻溝。”
她抓著馬蒂達,語氣仿佛一個大姐姐在教訓不懂事的妹妹,但絕不是打打屁股就能了事,用力一扭,馬蒂達的胳膊發出幾聲令人毛骨悚然地聲音,臂骨,幾乎斷裂成一截一截。
馬蒂達覺得身體被繩子捆住,又像正在行走於泥沼,每做一個動作,都緩慢耗力。
她看到,對方身邊五碼的范圍內,似乎籠罩著一片深邃的黑色,同更遠處,月光撫摸著的地面相比,深邃得宛若無盡深淵,光明永遠無法照耀的淵底。
姑娘張口朝對方的手上咬去,這時候,牙齒,反而比龍脈的神力更有用。
龍脈者將她摔出去,飛出幾十米遠,直直撞在樹上。
身體與樹乾碰撞的巨響,驚飛了林中熟睡的鳥。
汗水流進了眼睛,苦澀的液體染得她眼睛漲痛,但渾身被束縛的感覺消失了。
“這人,究竟是什麽能力?”馬蒂達咬著牙,“只要一接近,所有的力量都使不上。”
那人一步步挪動,走得輕松暇意, 每踏一步,地上的法陣,就熄滅數個符號,才十步,祝福與庇護的法陣,就殘缺得只剩幾絲微弱的光。
馬蒂達悄悄把手伸到衣服裡,她握著那把小手槍,等著敵人逼近。
二十五步……二十步……十五步……
精致的槍膛,連續閃爍了六下,肉眼能清晰地看見,子彈剛到龍脈者面前的五碼,就緩慢下來,對方似乎沒料到她還有後招,躲避不及,被其中的三枚子彈掛裂袍子,擦破了皮膚。
這就夠了,子彈裡的魔力,足夠讓她難受一陣子。
同時,龍脈者手指上的黑氣,凝固壓縮成極小的黑團,用比子彈還快的速度,刺透了馬蒂達的額頭,又從後腦穿了出去,穿過了*在腦後的樹乾,將更後面的一棵大樹,炸出深深的大洞。
模糊中,聖武士姑娘看到,敵人搖晃著朝她走來。
“我要回歸天國的懷抱了……”馬蒂達想,她費力地望著另一邊,望著那個魔鬼不知死活,沒有動靜的身體,“也好,你救過我,現在還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