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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眼的夏娜小說》第4章 思慕夜晚
每當望見夕陽,總會讓阪井悠二的腦海浮現那天的情景。

 一腳踏進脫軌的世界的那一天……這種是比較好聽的說法,事實上那天正是差點被“紅世使徒”的仆人――也就是怪物“磷子”吃掉的當頭,被夏娜救回一條小命的日子。

 直到現在,回憶起與她的相遇總是記憶猶新。

 頂天立地、所向無敵、英氣凜然的背影。

 接下來生了許許多多事情,其實前後隻經過了天左右的時間。

 相處才短短幾天就自以為很了解她,悠二對於自己傲慢的心態感到羞愧不已。因為最初四天與她一同對抗“獵人”法力亞格尼的戰鬥經驗過於震撼,讓他產生了那樣的錯覺。

 說穿了那隻是起點罷了。

 夕陽散的寂寥感,促使內心的自責一時之間傾向負面。

 (……她還會再回來嗎……)

 如果她對於愚蠢到極點的自己感到失望,連一句話也不說就這樣消失無蹤的話,該怎麽辦才好……悠二不知第幾次急忙打消這個讓人膽戰心驚的念頭。

 再一次,重新強調剛才的決心。

 (無論得到什麽樣的答案,一定要道歉,然後,仔細問清楚。)

 終於,就在夕陽隱沒於家家戶戶的屋頂之際,悠二回到自家門口。

 正準備開門,開口喊出“我回來了”的那一刻……

 “悠二。”

 一個意想不到的聲音喚住了他。

 “?……亞拉斯特爾?”

 心想聲音究竟是從哪裡傳來的?先抬頭仰望。

 “在庭院。”

 “庭院?……啊,終於回……回來了嗎?夏娜!”

 悠二總算明白了這個事實,於是開心的大喊。

 “你在說什麽啊?”

 語氣訝異的給予答覆的,當然不是夏娜而是亞拉斯特爾。

 但對悠二而言,他覺得完全無所謂。因為亞拉斯特爾在這裡,就代表夏娜也在這裡。

 奔向狹小的庭院,尋找了數秒鍾。

 在圍牆邊的草葉之中,現了夏娜。

 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模樣。

 “……?”

 長一團凌亂、臉頰沾了煤灰、衣服破爛不堪,整個人蹲在地上,縮成小小的,小小的一團。

 看起來像是吃了敗仗的樣子。

 看起來像是“夏娜竟然吃了敗仗”的模樣。

 “夏娜!到底怎麽了!?”

 “吵死了!”

 聽見夏娜大聲怒吼,正準備驅身向前的悠二頓時釘在原地一動不動。

 “……夏娜?”

 夏娜站起身。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我怎麽樣關你什麽事!!”

 她努力支撐遍體鱗傷的身軀,以並非灼眼卻透出烈火般強烈情感的的眼眸瞪視悠二。

 “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害我整個人一片混亂!!”

 “――――――!!”

 “戰鬥的時候也是!明明在戰鬥當中!都是你害的!!”

 (我害的?)

 面對這番指責,悠二感受到一種似是顫抖,又像是振奮的衝擊。不,事實上是身體顫抖,內心振奮。

 (夏娜因為我打輸了?)

 悠二的手腳不聽使喚,仿佛受到牽引一般走近夏娜。

 夏娜仍然不停咒罵。

 “全部都是你的錯!誰叫你做出那種……那種事!”

 一股強烈的衝動驅使著悠二,他使勁的摟住隻到自己胸口的嬌小少女。企圖藉由手臂與身體來確認眼前的某個事物。

 夏娜並未拒絕。不停的在他胸口吐露出情緒化、亂無章法的句子。

 “你知道嗎!這不是後悔!也不是生氣!這叫做傷心!為什麽我會傷心?悠二,全都是你的錯!”

 “對不起,我不應該捉弄你,對不起。”

 悠二像個小孩般道歉,以力量微薄的手臂緊緊摟住夏娜。

 夏娜的身體嬌小纖弱,推翻了他一直認定的巨大堅強。昏暗之中顯得暗淡的黑,透過衣服傳遞過來的體溫有些冰冷,不知為何讓他感到十分心疼。

 “我很不喜歡,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夏娜把臉埋在悠二胸前,雙手使勁揪住悠二的衣領往自己拉近。

 悠二被拉過去、臉湊進她。火焰殘留的味道之中隱約散出少女淡淡的體香,一種令人昏眩又放松的淡淡幽香。

 這讓他反過來用盡力氣,使出乎渾身解數之上的力道。

 只可惜即便如此,他的力量仍然非常微弱,微弱不堪。

 “對不起,對不起。”

 “變得更強!變得更強!”

 夏娜大喊,用力拉扯。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立領的接縫也破了。

 但悠二依然以全身的力氣緊緊抱住少女。

 悠二的身與心從近距離強烈感受到她的存在,幾乎想要大喊出聲:“我現在摸到夏娜了!”

 “恩。”

 “變的更強!!”

 “恩。”

 夏娜面對自己抓住,抱著自己的少年,由衷的懇求。

 “……你要變的更強才行……!!”

 “恩。”

 自己是微不足道的。

 悠二在這個懺悔與歡喜的擁抱之中,想通了這個事實。

 想通了以後,對於未來便確定了目標。

 “恩,我會的。”

 此外,也清楚的理解到這句話的含義。

 明白自己一直提不起乾勁,結果傷害到夏娜的理由。

 真慚愧。

 為了、為了這種小事,如此對待她。

 “所以別再哭了。”

 位於禦崎市東側的舊住宅樓遠在該區開成都市之前,是以一群相當於地主階級的人家聚集群居的村落為主。關於群居的理由因人而異,有些是因為戰後土地重新規劃,有些是因為方便地主集會以及距離市公所較近等等。

 佐藤家從村落形成之前便一直居住在這個地方,是不折不扣的名門世家。話雖如此,房子早已拆除重建,過去的遺跡只剩下一片寬廣的庭院而已。

 正當這片庭院籠罩一層暮色之際,佐藤家的紈絝子弟打開了道門扉其中的一扇,專供夜遊之用,名為“廚房”的小門門鎖。帶領著緊跟在後的客人,毫無避諱掩飾的直接進入室內。

 佐藤家的格局以大宅門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屋內燈火通明卻空無一人。

 “什麽嘛,原來你是有錢人啊,真叫人嫉妒!”

 身為來訪的客人卻走在走廊最前頭的瑪瓊琳・朵,環視房子的格局到裝潢所有造價不菲的物品,忍不住拉高嗓門。

 夾在腋下的“格裡摩爾”傳出馬可西亞司聽來愉悅的笑聲。

 “嘿嘿!無根浮萍的嫉妒嗎?”

 “閉嘴。”

 跟在後面的佐藤啟作也報以苦笑。

 “直接說出來感覺比較輕松。”

 “是嗎?那我以後就口下不留情了……不過,既然你家這麽有錢,那我們這一來不是反而會造成無謂的困擾嗎?例如你的父母或敗壞名聲之類的。”

 “放心,我爸媽不會管這麽多,而且名聲早就壞到不能再壞了。”

 “啥?”

 “總之有許多原因。生過一些事情,就是這樣。”

 佐藤隻是聳聳肩,對細節略而不談。

 跟在身後的朋友,田中榮太也默不做聲。

 瑪瓊琳沒興趣打破沙鍋問到底。她只在乎自己的要求是否能夠實現而已。於是她穿著借用的拖鞋繼續快步走在寬敞的走廊上。

 “重點是,酒的質量足夠吧?”

 “不然整桶搬出來好了。”

 “呼,恩。”

 瑪瓊琳難得露出得意自滿,感覺很沒氣質的笑容。所幸,她走在最前面,所以後面的兩個人看不見。

 “啊,就是那道黑色的門。”

 瑪瓊琳右手邊有一扇簡單的門扉。嵌在中央的黃銅板上,以古色古香的字體雕刻著“a”這幾個字。

 “室內酒吧?聽了就讓人一肚子火!”

 “裡頭有很多好酒可以賠不是,請大姐息怒。”

 田中對著正要進入的兩人說道:

 “佐藤,我打個電話跟家人說一聲今天要住你這裡。”

 田中毫不遲疑的走進屋內,看來對這間房子很熟悉。

 “可別跟我哭訴說又要作了。”

 聽了佐藤的揶揄,田中並未回頭,隻是揮手答道:

 “早就習慣了吧。”

 “說的也是,抱歉。”

 由佐藤帶路進入的這間房間十分寬敞。

 正面設置了一座酒吧,唯一缺少的是手持搖杯的酒保。排放著各種酒瓶的多層櫃與素面的巴台,一應具全的巴台配備以及磨得晶亮的玻璃杯,在燈籠型淺色照明的光線下,靜待客人前來暢飲。

 “唔哇!”

 瑪瓊琳宛若找到了自己的專屬樂園一般出讚歎。接下來隨即確認這個(已經歸類成自己的所有物)樂園是否有侵略者。

 “你老爹或其他人,會來這裡喝酒嗎?”

 望著瑪瓊琳一副完全不掩飾有膽敢來就飛拳伺候的氣勢,佐藤帶著參雜了微量異物的笑容答道:

 “這個家,除了我跟田中以外的人類,我只見過白天上班的傭人而已,盡管放心的喝吧。”

 “哦,是嗎?那就好。”

 對於佐藤語中的含義絲毫不感興趣,瑪瓊琳環顧整個房間。房間前方,四周有沙圍繞的茶幾上,可以看見整齊堆放的漫畫周刊雜志以及折疊好的毛毯。應該是傭人整理的。

 咳!佐藤輕咳一聲,動手把這些物品收到一隅。看樣子他把這個房間當成自己的遊樂室。

 瑪瓊琳對著眼前的少年,直截了當的說出從剛才就一直讓她有點看不順眼的事情。

 “這點玩意兒就可以透露有錢人的不幸嗎?”

 原本面露苦笑的佐藤臉上的苦澀和笑意更深了。

 “真刺耳,不過,至少可以讓人感覺到‘反抗行動’的惡性惡狀就對了。”

 話說到一半,從雜志當中掉出一本不方便讓女士看到的雜志,急忙遮遮掩掩。

 “況……況且也遇到了談的來的知心好友,哈哈。”

 “那個嗎?”

 “恩,就是那個。”

 “啊?生了什麽事?”

 被瑪瓊琳以拇指指著,又讓佐藤頷的那個――也就是走進房間的田中頓時一愣怔,一頭霧水。

 見到走進屋內的兩人,阪井千草開口第一句就是:

 “你害小娜哭了哦,阿u。”

 第二句則是:

 “不過,看起來像是喜極而泣的眼淚,這次就不追究了。”

 這就是她的反應。

 她二話不說的脫下悠二被夏娜的怪力扯破立領的上衣,以及夏娜破爛不堪、一身髒兮兮的水手服。想必到了明天早上就會重新恢復全新面貌。此外……

 “我跌倒了。”

 聽了出自夏娜之口這句漏洞百出的解釋,她也沒有表示任何意見,默默準備洗澡水。

 最後甚至還說:

 “小娜,今天就留下來吃晚飯吧,直接睡這裡也沒關系。”

 夏娜露出只在千草面前表現的溫馴,簡短謝絕了留宿的邀請,不過她高明的處事態度……

 “真是一位賢淑聰慧的夫人,無法想象她會是你的母親。”

 連“天壤劫火”亞拉斯特爾也不禁讚賞有加。

 “多謝誇獎。”

 換了一身家居服的悠二表情複雜的道謝。

 悠二盤腿坐在地板床,眼前的床鋪上擺放著能夠顯現亞拉斯特爾意志的墜子型神器“克庫特斯”,這是趁著夏娜沐浴之際暫時借來的。亞拉斯特爾說道:

 “那麽,現在如何?多少明白自己的愚昧了嗎?”

 這個異次元的魔神一點也不體貼,遇到困難的時候根本不伸出援手。一直到自行現了答案,他才開口準備驗收成果。

 然而悠二並不討厭這麽不體貼的亞拉斯特爾。

 “是啊,我已經深深體會到我自己是個大笨蛋……我想。”

 “以你的程度而言,這個答案非常完整,也正確無誤。”

 真的一點也不體貼。

 “……可是老實說,我完全沒想到夏娜會打輸。”

 悠二的表白感觸良多。

 “誰叫你鬧脾氣。”

 亞拉斯特爾斬釘截鐵的做出結論。

 “鬧脾氣……?”

 “今天早上,你忘了你對夏娜說了什麽嗎?”

 怎麽可能忘記。

 (“反正少了我也無關緊要吧。”)

 “……我懂了,原來我……把全部的責任都推給夏娜?”

 怎麽會有這麽消極的想法,的確是在鬧脾氣沒錯。現在單單回想起來就覺得很丟臉。

 “可是我,到底……能做些什麽呢?”

 “這才是你應該思考的問題,我們無論在哪方面都不曾束縛你,‘密斯提司’阪井悠二。”

 “恩……可是,所謂的自由反而讓人不知所措。”

 “隻要隨時保持警覺,遇到狀況再去思考能做什麽就行了。”

 如同你在對抗法力亞格尼那場戰鬥之中所做的一樣,但亞拉斯特爾並未把這句話說出口。

 他真的一點也不體貼。

 尤其是在面對悠二的時候。

 夏娜待在浴缸中放松全身。

 阪井家的浴缸雖然不是很大,不過正好能夠讓嬌小的她舒展身軀。

 黑色的長披散開來,閃閃亮。千草叮嚀過要以毛巾整個包起來比叫方便梳理,但她覺得很麻煩,再加上反正等一下就會以淨化之火烘乾,基於以上兩個理由,他把千草的話當成耳邊風。這是唯一一次她沒有遵照千草的叮嚀,一種近乎惡作劇的快感油然而生。

 讓剛放滿的洗澡水浸至下巴,閉上雙眼。舒適的感受幾乎讓她覺得,戰鬥之中受到的損傷以及失敗的悔恨根本沒什麽大不了。

 胸口的鬱悶、沉重的心情全部煙消雲散。

 事實,就是如此簡單。

 (……對不起。……)

 悠二隻是說了這句話。

 (……我不應該捉弄你,對不起……)

 他隻是這麽說著,然後緊緊抱住她。

 稱不上微笑的淺淺笑容,在熱氣的掩飾下浮現。

 聽到悠二說出這些話並抱住自己之際,喜悅的心情一擁而上,掩蓋過悲傷,同時在轉眼之間,所有感覺頓時消失無蹤。隻留下萬裡無雲的藍天那般美好的心情。

 “……”

 夏娜在熱水之中摟住雙肩。

 水面激起小小漣漪,隻聽見她口中輕聲低喃:

 “……要變的更強才行……”

 被少年微弱的力量緊抱的部位,感覺很溫暖。

 似是回味著當時的感覺,夏娜深深呼出放松的氣息。

 “什麽?你遇到了‘揀骨師’拉米?”

 “嗯。”

 悠二把今天生的事情巨細靡遺的告訴亞拉斯特爾,另外從各種方面來看,覺得隱瞞也討不了什麽便宜,所以把包括與吉田的事在內,抱著懺悔的心情全部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所幸,亞拉斯特爾對於悠二與吉田之間的事情完全不感興趣,他注意力理所當然的集中在拉米身上。

 “是嗎?這次因為你欠了他一份人情,必須想辦法回禮才行。”

 果然,亞拉斯特爾打從一開始就無意識殲滅無害的拉米。悠二對這一點松了一口氣,接著問道:

 “你們打算再次挑戰嗎?拉米所說的戰鬥狂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唔嗯……”

 於是亞拉斯特爾也把他們與“蹂躪的爪牙”馬可西亞斯的火霧戰士“悼文吟誦人”瑪瓊琳・朵交手的過程,向悠二詳細描述。

 聽到乎預期以上的慘敗,悠二不由得臉色刷白。

 “……聽起來這兩個蠻棘手的,從他們的言行來看,無論拉米是否無害,他們都會不分青紅皂白殺了他,戰後有使用封絕或自在式嗎?”

 “沒有,應該是為了恢復戰鬥之際的疲勞吧。”

 悠二聞言安心不少。一旦拉米遇上那兩個戰鬥狂而陷入危機,加上自己害得夏娜狀況不穩,如此一來就會演變成恩將仇報的後果。

 “明天以後,又要再次展開戰鬥嗎……可是,火霧戰士彼此交戰,感覺上不太能接受。”

 “我們的大目標雖然相同,但對於目標的解釋以及達到目標的手法因人而異,自然會產生衝突與對立。”

 “是啊,的確和拉米說的一樣,‘紅世使徒’與火霧戰士跟我們人類沒什麽不同。”

 “沒錯,不過,再次挑戰並非出於對立或私仇,而是更為迫切的理由。”

 “呃?”

 “正如你了解,問題在於拉米所搜集的‘存在之力’,雖然是即將熄滅的火炬,但也是他花了數百年所累積下來的,恐怕已經有相當程度的數量。而且他是以自己獨門的自在式控制這股‘存在之力’。”

 “這麽一提我倒想起來了,他提到過已經編寫成功之類的話。”

 “一旦將他殲滅,留下來的將是失去控制的‘存在之力’,在這充滿火炬,具有嚴重扭曲的城市裡,當這股力量釋放分解之際,會是什麽情形……”

 悠二的喉嚨出吞咽的聲音。

 “就像大型炸彈一樣嗎?”

 亞拉斯特爾並未作答,直接提示應聲道:

 “總而言之,必須強製取得‘蹂躪的爪牙’與‘悼文吟誦人’的承諾,或者狠狠的教訓他們一頓讓他們暫時不再追擊……無論如何,前提是一定要得勝,你一直戴著那個對吧?”

 察覺到這個問題的含義,頓時一股涼意竄上悠二的背脊。卻仍然肯定的回答:

 “當然,一直掛在脖子上。”

 “很好,接下來跟對方的戰鬥,如果帶著你同行,或許事情會比較容易處理。雖然情非得已,你就跟著我們一起行動吧。”

 “……果然不出所料,我早就猜到會是這個結果了。”

 悠二並未覺現在自己臉上泛起堅強的微笑。

 “這與夏娜感情什麽的沒有關系,基於戰鬥的必要因素,你……”

 亞拉斯特爾擺出一幅十足監護人的架勢,就在此時,拉起封鎖線的語氣被樓下傳來的聲音打斷。

 “阿悠~晚飯準備好了。趕快下來吃飯,不可以讓小娜等太久哦。”

 “……要下去嗎?”

 “呼嗯……你也聽到了吧,不可以讓夏娜等太久。”

 悠二輕笑出聲,一把抓起“克庫特斯”。

 “哈哈、啊哈哈哈!”

 瑪瓊琳出今天以來最開懷的笑聲。

 原因一目了然。就是倒在吧台上頭的三支威士忌酒瓶……正確說來,是裝在瓶內的液體。

 “啊~啟作……這裡真不錯,有一~大堆英國酒,我喜歡~”

 完全擺脫束縛,身上的西裝套裙凌亂不整,甚至單腳踩在吧台座椅上。飲酒之前那個一臉嚴肅,威風凜凜的火霧戰士已經蕩然無存,現在隻是個爛醉如泥的女子。

 佐藤與田中分別坐在她左右兩邊相隔一個座位的椅子上,乖乖的喝著柳橙汁跟薑汁汽水隨侍在一旁。

 話雖如此……

 “瑪……瑪瓊琳大姐!那個喝酒,是沒關系唔哇!”

 “救救――救命啊!因為今天可以可以說――所所所以我就說了……救命啊啊啊――”

 “大姐,這樣很危險耶!”

 醉的很開心的瑪瓊琳抓起書帶的背帶,不停甩動“格利摩爾”。看起來就像剛結束聯誼活動的女大學生甩著手提包嬉戲一樣,隻不過甩動的是相當於好幾塊書板疊起來那麽厚的“格利摩爾”,破壞力截然不同。

 待在裡頭表達意志的馬可西亞斯當然受不了。今天的瑪瓊琳無論是對酒、對人、或對戰鬥,情緒似乎都特別高昂,甩動起來的度比平時快上一倍。

 “啊哈哈哈!這~麽慢的度也躲不開的話~是沒辦法成為火霧戰士的哦~”

 即使笑容看起來松垮癱軟,眉頭仍然凝重的攢的死緊,因此在旁人眼中其實跟一個愛欺負人的壞小孩沒兩樣。

 佐藤把馬可西亞斯求救當作耳邊風,勉為其難的答道:

 “我……我們不是火霧戰士啊?”

 “什麽~難道~我才是火霧戰士~?”

 “是,是這樣沒錯啊大姐哇噢!”

 足以當場斃命的一擊氣流掠過田中的鼻尖。

 “嘿、嘿~那~榮太是什~麽呢?該~不會是……該~不會是……火霧戰士?啊、哈、哈、哈!”

 簡直一團亂。就算企圖離開座位……

 “想~上哪兒去啊~人家難得可以開懷暢飲來自家鄉的酒,竟然不想跟我一起喝?”

 瑪瓊琳竟然也會吊起三白眼,說著醉鬼的口頭禪借故找茬。想逃也逃不了。

 此時,甚至還有板有眼的唱起歌來。

 “如~果做到就~去做,如果做不到的話又~能怎麽辦(唱)”

 伴奏是“格利摩爾”的呼嘯聲以及馬可西亞斯的哀嚎。

 “做不到原本就做不到的事有什麽辦法,你一定也做不到原本就做不到的事(唱)”

 佐藤與田中粘在椅子上,帶著一副被迫享受嚴刑拷打的表情。

 “難道說你做得到嗎,明明做不到的事你做得到嗎(唱)”

 瑪瓊琳獨自高聲歌唱。臉上泛起眉心深鎖的凝重笑容。

 悠二洗完澡並做完功課之後,隨即在床鋪鋪上netg單,然後把整套運動服擺在床上。接著從壁櫥取出另一條毛毯。他不由得冒出苦笑。

 (已經習以為常了。)

 夏娜對著極力挽留的千草表示:

 “不要緊,我沒事,明天見。”

 接著走出屋外,俄頃過後。

 夏娜轉向按慣例送她一段路的悠二說道……

 “我去撿書包。”

 之後,便一溜煙不見人影。

 悠二並未誤解這句話的含義。

 仿佛看準了悠二將一切打理完畢,陽台方向的落地窗開啟。

 手提書包,身穿淡紅色連身裙的夏娜冒冒失失的走了進來。

 製服正在洗滌,於是千草借了這件連身裙給夏娜,不知為何連身裙是新買的,而且尺寸相當合身。佯裝不悅的臉龐像是染上了連身裙的顏色般也泛起淺淺的紅暈。

 “歡迎光臨,小姐。”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我要睡了!”

 面對悠二的揶揄,夏娜滿臉通紅的答道。她橫穿過悠二的眼前,似是理所當然的,拿起悠二為自己準備的睡衣也就是運動服。

 此時,悠二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自己也常用的洗精香味。

 不同於先前的味道,一種自己也熟悉的味道。

 這種小事讓自己與現在這個正在自己身旁攤開運動服,確認衣服正背面的少女的距離頓時拉近了不少。近到讓人感覺能夠碰觸得到,終於碰觸到了,悠二的心情混雜著不安與喜悅,卻又平靜得不可思議。

 這種心情讓胸口升起一股暖意,悠二走出房門,讓夏娜更衣。

 “三十分鍾以後我再回來。”

 “三分鍾就夠了。”

 稱不上對話的對話。然而,這樣已經十分滿足了。

 “是,是……啊!”

 悠二驀地念頭一轉,在門前停下腳步。

 “怎麽了?”

 “不要把武士大刀插在地板上了。”

 “這要看你的表現而定。”

 “……”

 “……”

 兩人不約而同噗呲笑出聲來。

 瑪瓊琳唱到一半突然整個人倒地不起。

 “嗚哇!”

 “大姐!”

 被持有人拋出,摔落地面的“格利摩爾”傳出馬可西亞斯的聲音。

 “放一百個心啦,你們兩位,這是家常便飯了,現在倒頭呼呼大睡,等明天早上就會對我說:‘快幫我停下腦子裡的大鬧鍾啦~’”

 “您說的是真…真的嗎?”

 佐藤把“格利摩爾”從地板上撿起來……應該說是抬起來。竟然可以把這麽重的東西輕而易舉的甩來甩去。再度對瑪瓊琳的怪力感到詫異。

 “呵呵!對我那睡美人瑪瓊琳・朵也就算了,對我不要使用敬語,怪不自在的,平起平坐就行了。”

 “總覺得有點……意外。”

 田中扶起倒臥的瑪瓊琳上半身。傲人的豐滿胸部幾乎從西裝套裙敞開的前襟袒露出來,田中連忙將她衣襟扣好。

 “該怎麽說呢?雖然的確是魅力十足。”

 粗喘的呼聲滿是酒臭,把打火機拿近可能會著火。

 “這次的量還算正常,誰叫她許多事情都太勉強自己了。”

 “許多事情嗎?一直勉強自己打起精神,其實是非常辛苦的。”

 田中心有戚戚焉的表示。

 佐藤則是抱起“格利摩爾”,凝視著邋遢放松的睡臉。

 “在頂樓戰鬥的時候,瑪瓊琳大姐怒氣衝衝。‘紅世使徒’那些家夥,一定是對她做了什麽不可饒恕的事情吧……所以她才會……”

 (“‘使徒’要全部殺光、殺光、殺光、殺光殺光殺光殺光殺得精光!!”)

 佐藤與田中從來不曾從說話的聲音當中,感受過如此露骨又強烈的殺氣。這是真正的呐喊,讓他們終於了解到“自己的過去”隻不過是一場兒戲罷了。

 “火霧戰士是復仇者對吧,像是為親人或愛人復仇……嘿咻!”

 田中扶起瑪瓊琳,搬往沙。身高與自己幾乎差不多的女性意外的輕盈、纖細、柔軟……除了酒臭讓人敬謝不敏以外。他小心翼翼不弄亂馬尾,讓她躺在沙上睡覺,隻聽見她微微出幾聲嬌嗔。

 “嗯……以畫面來說,是相當慘不忍睹。”

 馬可西亞斯從擺在一旁的“格利摩爾”說道,語氣當中難得沒有夾雜笑聲。

 “……要看嗎?”

 還不等兩人答應,“格利摩爾”邊緣已經冒出微弱的深藍色火焰。

 陡地……

 “唔!?”

 “哇!?”

 佐藤與田中的腦海竟回顧起瞬間的光景。

 可以看見傾圯碎裂的石牆、倒塌焦黑的梁柱、四處彌漫的黑煙、自己沾滿煤灰與鮮血的雙手。

 充斥在眼前、四周、遠方的,盡是一片熾紅的烈焰。

 其中……

 前方矗立了一個……

 燃燒著銀色火焰的張狂身影……

 “――――”

 “――――”

 手腳宛若要覆蓋什麽似的整個攤開,銀色火焰襲卷著變形的西洋鎧甲。身上沒有任何武器,從鎧甲縫隙,不斷鑽出類似蟲腳的物體。頭盔頂著如同鬃毛般揚起的銀色火焰,盔帽之下則是――眼睛、眼睛、眼睛……!!

 這些眼睛全部都在笑。

 那是嘲笑。

 “――啊!”

 “――唔!”

 即將尖叫出聲之際……

 “馬可西亞斯!!”

 磅的一聲,一隻手從上方猛敲“格利摩爾”,畫面隨即中斷。

 “你,你做什麽…居然…擅自……”

 醉意與怒氣使得瑪瓊琳說話口齒不清,眼鏡之下的眼眸略帶濕氣。

 “有什麽關系、有什麽關系。‘有些內心話必須借酒說出來。’……這是你的口頭禪吧,偶爾我聞到某人酒臭味也會很想說些內心話,我憤怒的淑女瑪瓊琳・朵!”

 過於逼真的臨場感與場景讓佐藤不由得冒出雞皮疙瘩。

 “剛…剛…剛剛那個怪物是…‘紅世使徒’……就是那家夥,殺了瑪瓊琳大姐最重要的人……”

 “不是!”

 瑪瓊琳吐露幾乎要燃燒的氣息,打斷對話。

 接下來再次,以手臂做出像是擦拭物體的動作遮掩表情。

 “不是的。”

 “……”

 “……”

 兩人並未直接說出內心的疑問,僅僅四目交接。

 田中故意不看瑪瓊琳,轉而詢問馬可西亞斯:

 “……剛才那家夥,還沒逮到?”

 “是啊,我在那之後緊接著所有的地方都搜遍了,卻沒有接觸到那家夥。就算要我找,‘使徒’在這世界可以幻化成任何形貌,那副品味低級的打扮算不上可靠的線索,最主要的是我從來沒聽過擁有銀色火焰的‘使徒’。”

 倏的,話題中斷,語氣緩和下來。

 “總之,我們還是要繼續找下去,過去是…以後也是…兩人一起。”

 “……呵……笨蛋馬可說話的口氣好溫柔……看來,我醉得很厲害。”

 “是嗎?那明天早上很有看頭了,嘿、嘿!”

 瑪瓊琳隻勾起唯一露出的嘴角報以微笑,全身虛脫的倒向沙。

 佐藤有點擔心會打擾卻又開口詢問:

 “瑪瓊琳大姐,其它房間還有多余的空床,你要不要換個房間?好歹換件衣服……”

 瑪瓊琳的嘴角這次浮現意有所指的笑容。

 “這樣就行了,而且我不睡床鋪。”

 “?”

 “床鋪是最危險的地方,太過舒適、氣氛之類的……要是你們兩個敢毛手毛腳,我會宰了你們。”

 “不會的,我們不會做這種缺德事。”

 “因為沒有辦法所以放棄了唔!?”

 佐藤以手肘頂了一下田中的側腹。

 “……我不是在開玩笑,火霧戰士的力量過於強大,甚至不可以用力擁抱別人……雖說,不夠強悍就無法生存,但這種人,幾百年來都是孤獨一人……就是這麽一回事……”

 “喂喂!話不能這麽說吧――我美麗的酒杯瑪瓊琳・朵,你還有我啊。”

 “是,是……謝、謝…我的‘蹂躪的爪牙’,馬可……”

 換氣之間,瑪瓊琳的頭一斜,失了力道。

 所有人,均一語不的等待著,直到呼吸聲穩定下來。

 最後,佐藤把放置在對面沙的毛毯披在她身上,對著“格利摩爾”輕輕抬手,然後走出房間。

 尾隨在後,躡手躡腳走出房間的田中關上電燈,隻留下吧台夢幻般的照明。

 在房門即將關上之際,聽見角落傳來的一個輕聲細語。

 “祝你們有個好夢,二位。”

 在電燈熄滅之後,昏暗的房間當中。

 夏娜的內心充滿了許久不曾體會到的“兩人一起”這種踏實的感覺。

 她在連自己的頭都給蓋住的毛毯中,心想不知悠二有什麽感覺,而悠二…就在中間沒插武士大刀的另一側,全身裹在毛毯內的悠二語帶躊躇的開口說道:

 “……夏娜。”

 “什麽事?”

 回答的太快。聽起來好像自己一直在等著悠二開口一樣,夏娜不由得氣惱起來。

 悠二似乎並未留意到這一點,繼續說道:

 “明天起,又要麻煩你幫忙了。”

 “我聽亞拉斯特爾說了。”

 刻意語氣冷淡的回答。他應該聽得出來,我沒有拒絕的意思……她心想。

 悠二繼續不安的動來動去,欲言又止的醞釀著下一句話。

 “…………”

 “…………”

 動作真慢,隻要說出口,我可以馬上回答的。

 難道說,要告訴我什麽我不想聽的事情?還是聽了會難過的事情?

 感覺產生如此想法的自己變得有些膽小,於是又氣惱了起來。

 趕快說吧。

 “…………夏娜。”

 聽見微微顫抖的認真語氣,意想不到的強烈悸動撞擊了胸口一下。

 “什麽事?”

 正暗地擔憂自己的聲音有沒有泄露內心的動搖,但悠二似乎不以為意。到底想說什麽?內心愈感到不安。

 經過不知幾分幾秒的停頓,悠二終於擠出聲音:

 “我…會不會,很沒用?”

 “……”

 無法立刻回答。

 這個問題……

 實在太白癡了。

 所以……

 “白癡!”

 僅僅回答了這一句。

 悠二聽明白了。

 “……謝謝,我會加油的。”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妨礙睡眠!”

 夏娜忍不住回嘴,然後在毛毯中翻身背對悠二。接下來不自覺滾動身軀,把毛毯下的自己一層一層裹起來。

 感覺不曉得是口吻還是動作讓悠二輕笑出聲,似乎心情還不差。

 隻聽見,像是嘴角掛著笑意的聲音說道:

 “嗯,抱歉,晚安。”

 毛毯O@作響,看來,是真的準備睡覺了。

 所以自己也在毛毯之中,隻以唇形說了句: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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