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燈火通明。
京城風雲變幻,短短一年連續換了三個主人,曾經貴不可言的周府已經沒落了。
先是李闖攻破京城,周府上下被一並擒獲,當時為了活命,周奎及時送出了七十萬兩銀子,哪料到李闖手下大將劉宗敏,居然強行佔去周府宅院,又刮地三尺搜出五十三萬兩現銀。
隨後劉宗敏又佔了義女陳圓圓,吳三桂引清兵入關,兩者夾擊之下,李闖的大順軍敗亡了,好在周奎再次及時獻媚,老天垂憐,周家居然再次幸免於難,可惜“貴”和“富”兩個字,都遠遠飛到天邊去了。
年過花甲的周奎嗟乎不已,前些時候,外孫朱慈烺來周府,外人以為朱慈烺是傻乎乎前來投奔的,然而在周奎看來,朱慈烺其實是想破罐子破摔,前來敲詐的,結果被二兒子周繹好說好勸趕走了,來個眼不見為淨。
沒想到啊,朱慈烺居然還敢來第二次,要銀兩也罷,大吵大鬧也罷,可是為什麽要讓清兵看見,要命啊!
不得已,周奎隻得配合滿清,演一場鑒定真假太子的戲法,讓朱慈烺見鬼去了,也讓滿清看到了周府的立場,然而周府並未時來運轉,此時此刻,周家又一次面臨著生死存亡。
周奎黑著臉站在庭內,火紅跳動的火把,正影映著他內心的急躁,二兒子周繹顯得心驚膽戰,今夜正是中秋節,誰也沒想到府上會來了劫匪。
長平公主朱媺娖,居然被人劫走了,這不是將周府推到懸崖邊嗎?要是壞了滿清的一步妙棋,周府難逃滿門抄斬的下場。
周奎年過花甲踱來踱去,許久不見有人來報,側臉陰沉道:“繹兒,你說人能劫回來嗎?”
周繹硬著頭皮道:“賊人早有預謀,怕是不能。”
“他們趕著一輛馬車,能比單人獨騎跑得更快?”
“他們有人接應,一路上撒下鐵釘,黃護衛他們折了幾匹馬,愣是追不上,還讓賊人逃到了城南。”
“城南?城門已關,他們又能跑到哪裡?”
周奎覺得劫匪肯定有後手,把人藏在城南是不現實的,唯一的出路就是逃出城,不過,想到城門守軍的實力,他心裡一緩,那些人絕對出不了城!
即便如此,周奎依然罵咧咧道:“一群飯桶,那麽多人看著一個人,居然還讓人被劫走了!”
周繹低下頭癟癟嘴,讓表妹幽居空房是你的意思,讓護衛閃得遠遠的,也是你的意思,一直說是為了避嫌,好嘛,現在出事了,被罵的人卻是自己,維諾道:“爹,被劫走的不只是表妹,就連袁貴妃也被劫走了!”
周奎閉上眼擺擺手,崇禎除了他的女兒周皇后,還有田貴妃和袁貴妃等等,其中袁貴妃與周皇后交好。
甲申之變時,周皇后在坤寧宮自縊而亡,田貴妃等等也被崇禎揮劍斬殺,外孫女朱媺娖被斬斷左臂,而袁貴妃則是上吊未死,被崇禎補了三劍,結果只是被刺傷左肩,兩人同樣失血過多昏死過去,最後都落入滿清手裡。
滿清處於種種考慮,把朱媺娖、袁貴妃送到周府,兩人大難不死,雖然沒用血緣,卻同命相連宛若母女一般。
“管她做什麽,關鍵是你表妹,一定要把她劫回來,否則……”
周奎惱火揮動拳頭,晦氣的話咽在喉中,眼中閃過一絲懼怕,周繹更是哆嗦一下。
兩人苦等許久,依舊沒有消息傳來。
周奎目光閃動,沉聲道:“不行,繹兒,我們必須多做準備。”他走到周繹身邊附耳說了幾句。
周繹聞言驚愕不已,猶豫道:“爹,這樣恐怕行不通吧,要是周顯他……”
“哼,你還真當你表妹跟周顯是天作之合?出了事,他同樣小命不保,別說婚嫁時換個人,就是換頭豬,他周顯也得認了!”
……
月色下,九匹馬載著人,護著一輛鐵皮馬車風風火火往外城西南方向跑去,然後是韃子二十多騎銜尾追殺。
兩路人馬一溜煙跑得飛快,馬蹄聲回蕩在石板巷裡,被吵醒的人卻不敢打開窗戶看一眼。
“譚清,你們這些天地會的反賊,還不快快束手就擒,要是願意歸降大清,我阿齊扎,保你們一生榮華富貴!”
兩匹健馬拉著馬車飛奔著,車輪撞上石板晃蕩得厲害,可是趕車的任遊依舊一鞭連著一鞭,時不時緊張回頭望一下。
車內是兩個緊張相擁在一起的白衣女子,其中一個十五六歲的素雅獨臂少女,另一個則是三十多歲風韻猶存的婦人,此時她們俱是面色煞白,而馬車三十丈後,是二十多個韃子騎兵,為首一個正是營救計劃中最為棘手的阿齊扎。
阿齊扎已經一百多歲了,只是他功力深厚,現在還是五十歲壯漢模樣,面相奇特顴骨突出,頭上戴著一圈花哨的各色長翎,暗金色薩滿教服奇特且詭異。
譚清雙腳一夾催動馬力,回頭開弓引箭,眨眼間射傷一個韃子騎兵,大笑道:“放屁,你們薩滿教算什麽,你們那邊是多爾袞當家,你能代表他許諾?”
說完又是一箭回禮,阿齊扎惱怒一伸手,居然隨手把箭矢摘了下來,“你不用挑撥離間,我說的話自然算數!”
“你還是先回去問問多爾袞再說吧!”
幾十匹馬依托月光奔走,譚清對著身邊的趙大義、賀大田揮揮手,兩人隱晦點點頭,然後趙大義解開一個大布包,揚手拋撒白色粉末,賀大田也嘿笑著拋撒一些地釘。
“啊,是石灰……”
“有地釘,馬受傷了!”
韃子這邊瞬間就有七八匹馬受挫,連帶著三四個人墜馬,阿齊扎連忙催馬躍往一邊,大吼道:“快向兩邊分開跑,巴爾渾、多布,你們看準了射箭,但是不要射向馬車!”
韃子的騎射相當厲害,身後一隻隻箭雨射來,譚清九人盡管奮力抵擋,人沒事,然而坐下馬匹卻遭了殃,賀大田的坐騎屁股上扎著一隻箭,華山莫千陽的坐騎更是成了刺蝟,好在他縱身一躍落在馬車上,開始射箭還擊。
“諸位再堅持一下,再過兩裡地就到地方了!”
眾人沒有過於樂觀,因為即便到了暗道那裡,一場大戰還是免不了的。
……
秋浩也來到了圍牆邊,在塌了半邊的圍牆上架起85式,面前視野開闊,夜色在紅外瞄準鏡裡,出現一追一趕兩路人馬,他好心提醒道:“譚香主他們準備到了,就在兩裡外!”
“真的?”天地會的人狐疑道。
“真的!”
“你怎麽知道的?”阮青衣詫異道,夜裡盡管比白天安靜得多,可是真有馬蹄聲的話,她想要察覺,也等到一裡以內,聲源在迎風面還好一些,要是背風面,那就得更近一些。
秋浩懶得回答,別看兩裡好像很遠,其實騎馬的話,也就一分鍾左右,等人馬到了,事實勝於雄辯。
夜裡系統依舊給力,而且比紅外瞄準鏡給力多了,不僅有放大瞄準功能,還能把漆黑夜景,虛擬還原成白天的模樣。
秋浩早早鎖定一個韃子弓箭手,可是問題來了,不論他如何下定決心,手指就是牢牢定在扳機鉤那裡,始終沒有開槍。
沒殺過人,無論如何都不相信,自己下得了手。
半分鍾後,別說是身具內功的阮青衣,就連五個天地會的人,都聽到動靜了,幾個呼吸後,“嘀嗒”的馬蹄聲不絕於耳,院子前面小巷裡,出現幾十道人馬。
“秋遊發什麽愣,快使銃打韃子呀!”
秋浩目光一定點點頭,歷史上滿清入關殺了千萬人,隨便打死哪個都不冤枉,再說了,自己是後世穿越來的,又如何能改變歷史,該發生的一定會發生,而不該死的人,料想自己無論如何也打不死。
想到這裡,秋浩心安不少,之前猶豫了片刻,來人又跑了一百多米,距離秋浩所在的小院也只有三百多米了。
“嘡!”
一聲槍響,二十騎韃子中,一個正想表演跑馬射箭的韃子,身子突然凌空拋落馬下,腦袋已經被打碎了。
“多布……”
阿齊扎虎目一瞪,實難相信弓馬嫻熟、英勇善戰的多布就這麽死了,居然一絲征兆都沒有。
譚清這邊則是大喜,任遊趕著馬車,一拍馬鞭歡快喊道:“是秋兄弟,一定是秋兄弟的神銃!”
這句話剛說完,又一個韃子被爆頭了,由於這次距離近了些,眾人都聽到了槍響,正是前方!
秋浩渡過了最初的心結,一個彈夾十發子彈,目前已經打出五發,而且槍槍斃命。
短短幾個呼吸時間就死了五個手下,阿齊扎眼冒綠光,咬牙切齒催馬急追,然而周府的護院們卻悄然放緩馬速,一個敦實護衛借機低聲問道:“黃統領,我們還要不要追?”
黃盛眉宇冒汗,追個屁呀,沒看到對方火銃那麽犀利嗎,自己這邊上去也是送菜的份。同時,他也疑惑火銃在夜間怎麽打得這麽準。
很想轉頭回府,可是這樣的話,又如何向周奎交代,他惱羞道:“追!”不過,他也怕自己稀裡糊塗就被爆頭,“咳,就慢慢跟在阿齊扎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