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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色生香》第三百三十九章 蜀中日常
陳秋娘所謂的秘密,是那個叫青梅的人,其實不是一個女子,而是一個男子。

 那一日,陳秋娘在那本手劄的最後,無意之間看到了用英語寫成的一篇日記。日記的內容是訴說了青梅對費小憐的深沉之愛,且知曉自己時日無多,便設計想要護得她在最後的周全。

 原本,陳秋娘想要將這個秘密封存。畢竟,昔年的傷痛在世間的強大下,已經沒有多少的力度了。如今舊事重提,把一些從不曾出現的真相抖露出來,是一件十分殘忍的事。

 但此刻,陳秋娘與費小憐談了話,發現費小憐的心境比她想象的更闊大、更堅強,她便決定將青梅的心傳達給她。

 費小憐聽聞,並沒有多驚奇,反而是說:“從青梅平素舉動,我亦猜測一二,卻不曾想他真為男兒。”

 “母親,他來到這世間歷練,短短一生,都在想辦法求護得母親周全,只不過,他不知自己根本過不了那一年城破之劫。”陳秋娘想起最後那一篇用英文寫成的日記,裡面全是濃濃的思念。

 費小憐端正立在湖邊,輕輕抬袖抹了淚,什麽都沒有說。

 陳秋娘也沒說話。爾後,陪她一天,用了晚膳,才動身要離開。

 費小憐十分不舍,親自為阿女梳頭,又拿出這些日子親手做的衣衫,幾度落淚。

 “母親,待過些時日,佑祺就派人接你回蜀中。屆時,我們便可再聚。”陳秋娘安慰。

 “再聚與否,隨緣。你以後卻要處處小心,與張二公子好好相處。”費小憐一邊抹淚,一邊叮囑。

 陳秋娘連連答應,這才在費小憐的依依不舍中,帶著諸多禮物與張賜一並登船離開了湖心小島。其時,天幕深藍,圓月朗照,湖水裡全是亮堂堂的月光,清風徐徐而來。陳秋娘與張賜站在船頭,小船徑直往錦瑟園方向去。

 “可是問好了?”張賜問。

 陳秋娘點頭,說:“真如你所言,趙匡胤還算磊落,護得了母親周全。”

 “說他磊落,也算不得,他到底有自己的私心。倒是辛苦製造孟氏寶藏騙局的人,才是為你母親煞費苦心。”張賜感歎。陳秋娘便想起那青梅,也是唏噓不已。那個悲催的穿越男,穿成了女兒身,還殘疾,愛而不敢言,隻得拚了性命護得她周全。

 “能為自己心愛之人付出,他甘之若飴。”張賜說。

 陳秋娘垂了眸,靠在他懷裡,說:“母親想回到故裡,於青城與道結緣,青燈綰結了此一生。”

 “明日,我便與宋祖說此事。”張賜一邊說,一邊將她抱起,縱身一躍上了岸。

 “今晚,便養精蓄銳,明日,我與宋祖說道了此事,便動身回蜀中。”他將她放下來。

 “嗯。”陳秋娘回答。兩人手牽手,帶月而歸,吃了些小點心,早早睡下。

 第二日,陳秋娘醒來時,滿目燦爛的日光,張賜已從趙匡胤處回來,隻一句:“雲兒,事已辦妥。明年,天久旱不雨之時,他將放你母親出宮。屆時,月會親自護送你母親回蜀中。這一年,我就留月在此護你母親周全。”

 “多謝郎君。”她調皮地眨眨眼,然後趁他不注意,踮起腳尖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這三年的時間,他真長高了不少啊。

 張賜一愣,隨即抓住欲要逃跑的她,說:“好哇,膽子大了。你是今日不想啟程了麽?”

 “不是,不是。我是發乎情,止乎禮。”陳秋娘連忙求饒。張賜將她拉過來,從背後抱住她,在她耳畔低聲說,“莫怕,我也是發乎情,止乎禮。”

 “嗯。”她紅了臉,隻覺得他氣息在脖頸間遊動。

 “過兩年,等你到了年歲,我們再大婚。”他歎息一聲,又道,“隻苦了我。哎哎哎。”

 “郎君也越發沒正形了。”陳秋娘打趣。

 他將她摟在懷裡,說:“好了,再不啟程,得誤了時辰。”

 兩人這才不甘不願地放開彼此,啟程回蜀中。當然,雖掃除了汴京危急,但張賜依舊謹慎行事。一路上好幾批人出發,迷惑敵人。而兩人則是扮作商旅,遊山玩水,一路往南邊去。兩人先是到了楚地,適逢江漢大雨,便在楚地滯留一些時日,聽聞當地幾樁怪事,看了幾回熱鬧。待雨停幾日,長江水緩之後,兩人才從水路逆流到了渝州。

 因陳秋娘易容術越發純熟,兩人到了渝州,陸宸等人在碼頭竟無一認出二人來。這在日後,便成了葉宣、陸宸的笑柄。不幾日,陸宸大婚,與張氏聯姻。陳秋娘與張賜二人參加了婚禮,於當晚消失,在渝州遊山玩水,品嘗美食去了。

 對於自家主子的行為,十八騎簡直頭疼。先前未曾與陳秋娘認識之前,自家公子也會易容術,但那易容術實在沒水準,他們都能看穿,且那時公子也不瞞著他們。可如今,夫人乃浮光公子嫡傳,易容術出神入化,二人又有心瞞著他們偷溜去遊玩。所以往往一眨眼的功夫,二人就沒影了,他們這幾人忙得團團轉,卻遍尋不著。久而久之十八騎也淡定了,他們失蹤他們的,自己該幹嘛幹嘛。

 卻說陳秋娘回了蜀中,先在渝州停留幾月,尋了陸家一位隱居奇人,探尋古代魚的做法,又與張賜一並尋了地道的青花椒等調味品。這樣拖拖拉拉,一路吃喝到了**鎮已是初秋,天氣轉涼。因先前說了不打擾陳氏一家,她回了**鎮亦是十分低調,但盡管如此,**鎮人還是知曉張氏新任當家主母回來拜見老夫人了。

 有人問及新任少夫人的來歷,卻只聽聞是北地江氏嫡女。有人問:“就是那江統領家的?”

 “可不是麽?”有人回答。

 “知少夫人閨名?”問話的是陳氏當家陳秋生,雖不過**歲孩童,但也是一家之主,聰敏好學,舉止頗有禮儀,加上繼承了他姐姐在豪門盛宴與雲來客棧的股份,同時又是陳氏農場的主人。這**鎮裡有很多人在陳氏手下乾活,所以,大家對這孩子卻是十分敬重。

 “這可不知了,張家捂得可緊了。”又有人回答。

 陳秋生不曾說話,兀自回了家,寫了名帖,讓家童遞與張氏。希望能見二公子一面。

 這陳秋生的名帖也就是在陳秋娘回了**鎮的第二天一大早就遞上來。其時,她剛起身,張賜就拿了陳秋娘的名帖進來,說:“這陳秋生倒是個人才,可惜生在這亂世。”

 陳秋娘瞧了瞧那名帖,是陳秋生的字,一手的小楷,方正飽滿。字裡行間措辭得當,若不是事先知道,誰能知道這出自一個孩童之手呢。

 “他長大了。”陳秋娘看完之後將名帖遞與張賜。

 “他既是遞了名帖來,我便要見一見他的。想必,你也是想看一看他吧。”張賜說。

 陳秋娘搖頭,說:“先前也說好了,不與陳家人打照面了。”陳秋娘擺擺手。

 “你且易容在側便可。”張賜建議。

 “也可。”陳秋娘說罷,便去易容換裝成了張府的一等丫鬟。

 不一會兒,陳秋生來了,長高了不少,衣服著裝亦十分講究,但眉目裡卻再不是以前的天真。他上得堂來,端端正正地向張賜行了禮,爾後在客座落座,便開門見山地說:“在下今日來見二公子,只是聽聞少夫人姓江,心中有微小期盼罷了。”

 “你是想知道,我的娘子是否是你阿姐?”張賜問。

 陳秋生點頭,說:“還望公子成全。”

 張賜很乾脆地搖搖頭,說:“我也希望是你阿姐。”

 “當真不是!”陳秋生自言自語重複了這一句,聲音暗淡下去。

 “秋生。真不是。”張賜歎息。

 陳秋生便施施然起身,對張賜拜了拜,說:“秋生叨擾二公子,還望見諒。如今,既了此願,便不再打擾。秋生告辭。”

 “秋生客氣,你我還是一家人。”張賜說。

 “多謝二公子。”陳秋娘又是一拜,爾後頭也不回就走出了張氏大堂。

 張賜歎息一聲,拉著站在一旁的陳秋娘,問:“你當真不見麽?”

 陳秋娘搖搖頭,說:“我於他們,到底是禍端,不見為妙。只是,我還是想看看他們。”

 “這個好辦。”張賜拍拍她的手,徑直拉著她去了書房。磨墨、展紙,一份兒拜訪貼也寫好了,吩咐了大丫鬟送到陳府。

 “你到時候就扮作大丫鬟與我同去即可。”張賜說。

 陳秋娘點點頭,便與張賜前去陳府。陳家人還是住在以前陳秋娘買給他們的宅子。這宅子並不大,平素也沒講究什麽內院女眷必須不能出內院什麽的。所以,陳秋娘一入了房門,就看到雙胞胎在院子裡奔跑,累得一乾人等氣喘籲籲。而陳柳氏雖斷了一臂,但整個人十分精神,正在堂屋前坐著曬太陽。

 而親自出門迎接的自然是陳秋生,張賜的說法是要來在她牌位前上一炷香。

 “阿姐屬於夭亡,家裡長輩皆在,牌位便只能在她閨房,還請二公子見諒。”陳秋生十分歉疚。

 “無妨。你阿姐本就是不拘小節之人。”張賜回答。

 陳秋生便帶了二人前去了陳秋娘昔年的閨房。那閨房還是下年的陳設模樣,房內十分乾淨,看得出是經常打掃。閨房中擺設了陳秋娘的牌位香案。張賜裝模作樣去上了香,靜靜地站了片刻。

 “二公子以後就不要來看阿姐了。”陳秋生在張賜上完香片刻後,忽然這樣說。

 “為何?”張賜十分意外。

 “阿姐十分喜歡二公子。而你卻是要娶妻之人,我不想阿姐太過傷心。”陳秋生小大人似的,一邊說還一邊拿了乾淨的絲絹帕子拭擦那塊牌位。

 陳秋娘隻覺得淚水一陣陣地湧動,不斷地要衝破理智的防線,決堤而出。

 “唉,秋生,你還小,等你將來遇見你喜歡的女子,便是什麽都明白了。”張賜歎息一聲,摸了摸他的頭,轉身走出了房間。

 陳秋生送了出來,一直送到了巷口。張賜擺擺手,說:“你回去吧。若有什麽解決不了的事,別忘了我這個大哥即可。”

 “多謝二公子。”陳秋生禮貌地行禮。

 張賜便攜了陳秋娘大步走了。其時,日頭火辣辣,兩人漫步青石板的**鎮街上。陳秋娘忍不住掉下淚來。

 “瞧你這樣,他們都過得很好,你哭啥呢。”張賜安慰。

 “我是喜極而泣。”她抬手抹淚。

 “你呀。”張賜愛憐地摟住了她,一並回了張府。

 之後,陳秋娘與張賜在張府住了大半年。當然,在這大半年裡,他們很多的時候住在山頂墓穴,在那邊釀酒,調配各種調味品,閱讀各種古代的飲食典籍。研究出一種新式的吃法,就回張府動手實踐,覺得確實十分不錯,就記錄在冊。

 “哎,沒想到赫赫有名的張氏族長,也淪為一名廚子了。”陳秋娘打趣。

 張賜系了個圍裙樂呵呵地笑,說:“人生在世,吃喝二字。我這是最高理想了。”

 “呵呵,你切鱠的手法越來越純熟了。”陳秋娘轉了話題,看那盤子裡晶瑩嫩白的與肉絲擺在綠意盎然的蔥上,周圍是調配好的醬汁蘸料,頓時就轉了話題。若說這個時代什麽最拉風,那就得是生魚片。而張賜切鱠的刀法精準,醬料又是自己調配的,好吃得不得了。在這個時空,陳秋娘才真正體會到什麽日式刺身簡直都是不入流的玩意兒,正宗生魚片得在唐宋。

 “有一個喜歡生魚片的娘子,郎君我的手法怎能不純熟呢。”張賜笑嘻嘻地說。他看著陳秋娘饞嘴的模樣,就覺得她特別可愛,自己也特別開心。

 陳秋娘嘿嘿笑,夾了一筷子生魚片蘸了醬料狠狠咬了一口,還來了一句:“若是配上郎君親釀的米酒,就更美味了。”

 “你呀,酒量差,酒品差,還老想著喝酒。”張賜敲了敲她的額頭。

 “郎君所釀的酒好喝嘛。”陳秋娘笑嘻嘻的說,筷子卻是不停,繼續對付生魚片。

 張賜無可奈何, 隻得將之前私藏的米酒拿出了一壇,坐下來陪自己老婆喝酒吃生魚片。當然,一會兒還要負責將之扛到床上。不過,酒品不好的人,喝了酒,就會唱歌。還真別說,她唱的歌很好聽,他就愛聽,而且還愛看她酒醉的模樣,那一張原本就傾國傾城的容顏因喝了酒染上幾抹紅,煞是好看。

 吃完生魚片,又吃了些許山菌竹筍野雞湯,幾杯米酒下肚。陳秋娘就飄飄然,開始唱歌了。什麽香港流行歌,英文歌、日文歌、**歌,她是隨口就來,還要抱著張賜跳舞。

 張賜十分好脾氣,任憑她任性都陪著她。最終,陳秋娘累了,就睡在他懷裡。張賜見她睡熟,便將她抱起放到床上。爾後,會有很長時間注視這她的容顏,暗自偷著樂。

 如果,這一生,每日裡,就這樣,白頭到老,那該多好。

 張賜這樣想,陳秋娘倚在廚房看他做飯,或者看他認真讀書,又或者看他練劍時,也這樣想。

 蜀中的時光太安閑,安閑到兩人都幾乎忘記曾經經歷過的那些艱難困苦,危險可怖。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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