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心知,鄒氏的這番話是在威脅她,她若是膽敢破壞何欣的婚事,她也休想嫁入沈家。見鄒氏目光炯炯看著自己,她很想笑。鄒氏明明覺得她不可能嫁入沈家,卻還想以此威脅她。
趁著青桐拿銀子進屋,何歡打量四周。屋子裡雖然擺著不少古董字畫,價格大多不超過五十兩銀子。她使勁回想何柏海一家有哪些田產鋪子,可惜真正的何歡並不知曉,她也無可奈何。
“咳!”鄒氏輕咳一聲,吩咐青桐:“你把銀子拿給大小姐吧。”
“三嬸娘,這又不是逢年過節,侄女怎麽好意思收你的紅包?”何歡說著,接過青桐手上的銀子,托在掌心掂了掂,放在一旁的茶幾上。
鄒氏看著她的動作,整顆心“咯噔”一下往下沉。“歡丫頭,每家每戶過日子,都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就說這宅子吧,外人看著覺得不錯,可他們哪裡知道,就為了有一個棲身之所,我和你三叔父四處籌錢,求了好多人……”
“原來三叔父、三嬸娘欠著別人很多銀子啊。”何歡故作驚訝。
“我不是這個意思。”鄒氏急忙搖頭。她不能讓呂家覺得他家很窮。
“那三嬸娘是什麽意思呢?”何歡故作不解,目光不經意間瞥過不遠處的院門。
鄒氏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就聽曹氏在院門外嚷嚷:“你攔著我幹什麽?都是一家人,就該多多走動,三弟妹!”曹氏扯開嗓子大叫:“莫非你和三叔有錢了,就不想認我們這些窮親戚了?”
鄒氏大步走出屋子,對著曹氏不冷不熱地說:“哎呀,什麽風把你吹來了?我們有兩三年沒見了吧?”
因為鄒氏從沒喚過自己一聲“二嫂”,曹氏素來與三房沒往來。確切地說,鄒氏不像陶氏那麽綿軟,所以她不敢找鄒氏尋事。這會兒見三房青磚紅瓦。高床暖枕,曹氏更加眼熱,皮笑肉不笑地說:“三弟妹,不是我不想找你閑話家常,我隻是怕有些人富貴了,窮親戚什麽的,就算迎面撞見,都隻當不認識。”
何歡不想節外生枝,急忙上前扶住曹氏的手腕,對著她使了一個眼色。
曹氏會其意,話鋒一轉,笑著說:“三弟妹,你一定猜不到,我剛剛遇到誰了。”不待鄒氏回答,她接著說到:“那陵城的張媒婆,聽說她是給呂家二少爺說媒來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運氣那麽好。”她嘖嘖咂嘴,又絮絮叨叨說:“呂家雖然比不上沈家清貴,但那才是真正有錢啊!”
“母親,你不知道嗎?”何歡故作詫異,目光落在了鄒氏的臉上。
鄒氏明知她們在唱雙簧,卻又無可奈何。何歡是姑娘家,不可能去大街小巷亂嚷嚷,可曹氏不過是市井的潑貨,有什麽事她做不出來,有什麽話她說不出口?鄒氏心中暗恨,面上隻能含糊其辭地揭過話題,一邊請何歡和曹氏留下來喝茶用點心,一邊派人去請何柏海回家。
何歡心知三房的事都是何柏海做主,便大大方方應下。曹氏見何歡的手邊擺著十兩銀子,伸手便揣入懷中,臉上掩不住喜色。
何柏海得了小廝的口信,匆匆忙忙回到家中,就見鄒氏在二門口急得團團轉。“怎麽回事,難道是張媒婆獅子大開口?”他微微蹙眉。
“是這樣就好了!”鄒氏恨得牙癢癢,“我才剛剛和張媒婆說上兩句話,就來了兩個瘟神……”
“是老宅那邊的人?”何柏海橫了鄒氏一眼,不悅地說:“那個老瘟婆居然還敢過來,把她們趕出去就是。”
“不是老瘟婆,是小瘟神和那個潑婦。”
“你急巴巴地叫我回來,就為了她們?”何柏海更加不悅,舉步往書房走去,一邊走一邊埋怨:“真是一點用都沒有!我們握著老瘟婆的把柄,你現在就派人去老宅,讓老瘟婆把她們接回去。”
“我怎麽忘了這茬!”鄒氏臉上的憂慮稍減。她想了想,壓著聲音說:“老爺,曹氏就是個潑皮無賴,什麽話都說得出口。若她對著呂家的人胡說八道……”
“婚事還沒塵埃落定,她們如何知道是呂家?”何柏海停下了腳步。
“都是欣兒一時嘴快。”
一聽這話,何柏海的臉黑得似鍋底。他一甩衣袖,沉聲說:“你把事情的經過詳詳細細說與我聽!”
同一時間,何歡笑盈盈地踏入何欣的閨房,毫無誠意地解釋“二妹,我真心替你高興,才會在三嬸娘面前多言了幾句。我不知道你與呂家結親的事不可以亂說。你不會責怪大姐吧?”
何欣緊抿嘴唇,鼻翼翕張,憤憤地別過臉去。從小到大,別人都說何歡比她長得漂亮,因此她才忍不住在她面前得瑟了一下。當時她明明嚇得臉色發白,沒想到時隔半個月,她居然會找上門。
“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還想幹什麽?”何欣努力壓抑心中的憤怒。與何歡慪氣,自然比不上自己的下半輩子重要。
“二妹,你這話說得。”何歡在何欣身旁坐下,“我們從小一塊長大,一直是好姐妹。我記得,小時候我還經常‘借’東西給你,好多東西,你到現在都沒還我呢。”
“不過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罷了!”何欣隨手扔了一兩銀子在何歡身上,“喏,這銀子,足夠你買一支合用的簪子。從此以後,我們兩不相欠。”
何歡把玩手上的碎銀子,不緊不慢地說:“原來二妹在眼中,我這個大姐連叫花子都不如。不知道呂家的人知道以後,會有什麽想法呢?”
何欣猛地站起身,指著何歡的鼻子怒道:“你到底想怎麽樣!”
何歡抓住何欣的食指,輕輕一掰。何欣痛得輕呼一聲,不得不抽回右手。何歡收起笑容,把碎銀子扔回何欣身上,沉聲說:“道歉!”
何欣睜大眼睛瞪她。她怎麽可能向她道歉。
何歡同樣看著何欣。慢慢的,她的臉上再次浮現隱隱的笑意。她輕輕搖頭,轉身往外走,表情仿佛在說,我給了你機會,是你自己不懂得珍惜,以後可別怪我不客氣。
何欣頓時急了,大聲威脅:“你在打沈家的主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若是敢壞我的好事,別怪我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咦,二妹,難道你改變心意,覺得我很有機會嫁給沈大爺嗎?”
“你,你不要臉!”
“詛咒自己的大姐被人賣入妓院,難道你就很要臉?還是你覺得自己的姐妹成了妓女,能夠給你長臉?”
聽何歡這麽一說,何欣也後悔了。雖然他們已經分家了,可是在外人眼中,他們都姓“何”。當初,她炫耀自己即將嫁入呂家,不過是想讓何歡嫉妒羨慕,後來看她一副小媳婦的模樣,她得意過頭,這才脫口而出妓院那些話。她後悔不該口不擇言,但要她向懦弱無用的堂姐道歉,她萬萬做不到。
沉默的對峙中,青桐在門外敲門,恭聲說:“大小姐,茶水點心已經備下,請隨奴婢去花廳。”她奉命“看守”何歡和曹氏,結果曹氏問東問西,她一回頭,何歡就不見了。
何歡沒有回應門外的青桐,隻是對著何欣說:“你是想現在道歉,還是想當著所有人的面……”
“我知道,你不過是窮瘋了,想要銀子罷了。”
“對,我是喜歡銀子,但現在我要你道歉。”何歡加重語氣威脅:“說句粗俗的話,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數到三,一、二……”
“對不起。 ”何欣屈服了。
“對不起什麽?”
“對不起,我不該在半個月前說那些話。”
“還有呢?”何歡追問。
何欣憤怒地看她。她都已經道歉了,她還想怎麽樣!
何歡清了清喉嚨,一字一句說:“你最好記住,我們都姓何,這輩子我都是你的大姐。以後你若是再敢招惹我,或者在背後使什麽小動作,我們之間就不是一句‘對不起’能夠了事的,記住了嗎?”
何欣雙頰漲得通紅,不情不願地吐出“知道了”三個字。
何歡轉身拉開房門,大步走了出去。她才走兩步,就聽房內傳來“嘭”一聲巨響,顯然是何欣氣得摔了東西。她輕輕搖頭,轉頭看了看明晃晃的太陽。今日三房之所以投鼠忌器,不過是他們太想與呂家結親。她看似贏了,事實上她才踏出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