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謝三回頭看去,遠遠就見成安站在侯管事的屍首旁,正與衙差說著什麽,隱約中他可以聽到女人的啜泣聲,而林捕頭正高聲與手下說著什麽。
謝三迫切想知道,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可是以成安的年紀與身份,不要說是十年前的往事,就是謝正輝是否回到京城,他也不一定知情。
“成安。”謝三大叫一聲。待成安急匆匆走過來,他問:“你們出發前,京城有沒有發生特別的事?”
“特別的事?”成安一臉疑惑,“回謝三爺,小的一直在府裡當差,鮮少有出門的機會。”
“那有沒有六扇門的人找過侯爺或者世子爺?”
“小的沒有聽說過。”陳五搖頭。
謝三不置可否,命成安自去做他的事,自己則翻身上馬,往薊州疾馳。
樹林內,呂八娘和早春已經披上了衙差的衣裳,呂八娘低頭擦拭眼淚,默默聽著馬蹄聲漸行漸遠,她的表情晦澀不明,眼中再無絲毫驚恐柔弱之色。
早春確確實實受了重傷,流了很多血,這會兒臉色蒼白如紙。她替主子拉緊衣領,見衙差們離得遠,她壓著聲音問:“小姐,現在怎麽辦?”
呂八娘緊抿嘴唇,作勢擦了擦眼角。擄劫她的兩名黑衣人是她的手下,她安排強奸未遂的戲碼,隻為“衣衫襤褸”地接近謝三。她早就知道,他從不曾被女色所迷,她也不敢對他用春藥,只能在身上灑了催情的花露,可他竟然絲毫不為所動。她都已經投懷送抱了,他居然推開了她。
“小姐?”
“要我嫁給沈經綸……我寧願選擇謝三。”
早春噤聲,不敢接話。過去的二十多天,主子在尋找謝三的同時,收到了“家書”,信上說,她必須嫁給沈經綸,一切按計劃行事。
早春知道,主子從一開始就不想要這樁親事,才會找來薊州與沈經綸談判。據她所知,主子原本已經與沈經綸談妥,可所有的一切在謝三出現在陵城那一天發生了變化。
如果說西北戰場上有關謝三的傳聞,只是讓主子對他心生傾慕,那麽親眼見到謝三後,主子對他簡直就是執迷。
有時候早春忍不住想,如果在呂家的時候,謝三不是看都沒看主子一眼,隨手把她推給沈經綸,主子不一定會像今日這般執著,不惜色誘也要得到他。
以早春服侍呂八娘十幾年的經驗,她相信主子不但沒有放棄,這會兒肯定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決心。哪怕最後她不得不嫁給沈經綸,在那之前,她一定會把謝三變成她的男人。
“小姐,不如讓奴婢找人把謝三爺綁了……”
“你有這個本事嗎?”呂八娘的嘴角掠過一縷譏諷的笑意,片刻又用讚賞的語氣感慨:“剛才若不是我,只怕他們已經被他生擒。短短一個多月,他的武功又精進了不少,光這一點,就是沈經綸比不上的。”她由衷的讚歎,臉上絲毫沒有扭捏羞澀之態,抬頭朝謝三離開的方向看去。
呂八娘本來覺得,謝三再怎麽樣也是血氣方剛的男人,必定會對她心生憐惜,親自護送她回薊州,然後她就可以堂而皇之跟在他身邊。她怎麽都沒想到,他就這樣走了,甚至沒有多看她一眼。
早春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不遠處的林捕頭,壓低聲音說:“小姐,林捕頭必定會通知沈大爺……您怎麽說都是沈大爺的未婚妻……”
“他有膽子告訴別人,我是他的未婚妻嗎?”呂八娘鄙夷地嘲諷,“昨晚他去何家演那麽一出戲,還不是為了引謝三現身。他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能利用,不過是卑鄙小人罷了!”
“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呂八娘打斷了早春,朝樹林深處看了看,突然打了一個踉蹌,淒聲尖叫:“是誰?誰在那裡?”她用顫抖的雙手指著密林。
林捕頭聞聲,大步趕了過來,急問:“怎麽回事?”
“那裡,有人,黑衣人又回來了!”呂八娘一臉驚恐,連連後退。
捕快中多是年輕男子,見她這般驚慌,淚眼朦朧,本能地想在美人兒面前求表現。他們未待林捕頭指示,已經朝著呂八娘指尖的方向疾奔。
“站住!”林捕頭大喝一聲,臉上青灰一片,沉聲命令:“窮寇莫追,我們對林中的地形不熟悉,小心入了圈套。”
呂八娘低頭輕輕一笑,又抬起頭哀聲說:“林捕頭,我真的看到了,黑衣人就在那裡!”她縮了縮身子,驚恐地躲在林捕頭身後,一手緊抓他的衣袖,仿佛尋求保護的小白兔。
林捕頭的臉色更難看了,可他不忍甩開她的手,只能緩和了語氣說,他先派人護送她回沈家,其他的事他稍後再說。
呂八娘吞吞吐吐回答,沈經綸把她安排在莊子上養傷,而她想回家盡孝,所以沒有通知任何人,擅自返回陵城。此刻的她狼狽不堪,她怕自己這樣去找沈經綸,會惹他生氣。說到這,她再次哭了起來,嗚嗚咽咽說,遇到今日的事,她再沒有臉活在世上雲雲。
邊上的衙差們聽著她的話,又見她一副快哭暈過去的模樣,無不心生同情,就是林捕頭,他雖然經多歷多,又擔心林中的秘密被發現,還是對她心生不忍。
這一廂,呂八娘正演繹著悲情戲碼,另一邊,謝三正策馬疾馳。
他並不是沒見過女人,京城的花魁歌姬,比呂八娘妖豔美麗的多得是,可他一直覺得,那一塊塊白花花的肉,一聲聲如鶯歌燕舞般的靡靡之聲,對浴血邊疆的戰士而言,是一種羞辱,所以他一向不喜歡聲色場所。
可今日的他也不知道怎麽了,看到呂八娘半裸的身體,被她抱了兩下,他竟然滿腦子都是自己和何歡親熱的畫面,一心隻想見到她。
正午灼熱的陽光熱烈地炙烤著大地,熱浪一股一股向著謝三迎面撲來。他不知道馬兒跑了多久,他體內那股莫名的燥熱漸漸散去,可他依舊想見何歡,他想質問她,昨夜她為何夜會沈經綸。
謝三牽著馬兒步入城門,煩躁地扒拉頭髮。若是侯管事還活著,說不定他就能推測出,十年前的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麽,沈經綸又扮演著什麽角色。可惜,侯管事死了。到底什麽人那麽神通廣大,不止先他一步得知侯管事抵達薊州,還能第一時間誘殺他。
說起來,侯管事只是為調查何歡的背景而來,他在永安侯府僅僅處理日常瑣事,似乎沒有必要大費周章暗殺他才是。
謝三越想越糊塗,騎著馬兒信步而行,不知不覺中離何家隻隔一條街道。他拉住韁繩,遙望何家的方向。
沈經綸正派人守著何家,他暫時不想讓沈經綸知道他的行蹤。對何歡,他還不知道如何面對她,畢竟是她親口告訴他,她曾不擇手段引誘沈經綸。
謝三告訴自己,他不該繼續上前,可是他想看一眼她,他必須再次告訴她,他不希望她和沈經綸再有任何瓜葛。
謝三在街邊凝立片刻,突然夾緊馬肚子,直直朝何家而去。
侯管事至薊州調查何歡的背景,就說明永安侯攔下了他的八百裡加急,短期內肯定不會有賜婚的聖旨。
幾天前他一心覺得,因為有聖旨,所以他不得不娶她,但這一刻他突然明白過來,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麽,他都想娶她。他得明明白白告訴她。
謝三在何家大門前拉住韁繩,翻身下馬,大步走向大門。他剛想敲門,卻被身後的男聲阻止了。
“謝三爺,且慢。”一個三十左後的男人伸手壓住門環, 低頭說:“我家大爺想請謝三爺說句話。”
謝三退開一步,回道:“就是你家大爺不請我,我也會去找他說話,不過不是這會兒。”他用眼神示意男人讓開。
男人一徑低著頭,恭敬地說:“謝三爺,大爺吩咐,何大小姐的事就是他的事,不管您有什麽急事找何大小姐,都可以去沈家找他商議。”
“你回去告訴他,我未婚妻的事,不勞他費心。稍後我會親自去府上,感謝他這幾天派你們保護她及她的家人。往後這些瑣事交給我就行了。”話音未落,他伸手欲拍打門板。
男人雖低著頭,卻伸出右手,準確地隔開了謝三的動作。
“怎麽,想和我動手不成?”謝三不悅地冷哼。
男人低頭認錯,不吭不卑地回答:“謝三爺,請不要讓小的為難。”
“現在是你為難我吧?”謝三朝四周看看了。據他所知,沈經綸至少在何家周圍派了五名手下。就剛才男人隔開他右手的動作,這人的武功雖不及黑衣人,但一定是自小習武的練家子。若是五人武功相當,恐怕一時半會兒間,他贏不了他們。
謝三暗暗評估,一字一句說:“我最後說一次,請你讓開!”
男人搖搖頭,對著謝三行了一禮,壓著聲音回答:“大爺吩咐,若是謝三爺一意孤行,小的只能最後再勸您一句,強扭的瓜不甜,謝三爺何苦為難何大小姐。”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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