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靖見何歡這般,立馬慌了神,急道:“大姐你不要難過,下次他若是再翻牆找我,我就,我就……我就告訴先生!”
“大姐沒有難過。”何歡複又拿起書信,仔仔細細再看一遍,許久才意識到何靖說了什麽,焦急地追問:“所以你見到謝三爺了?他能夠翻牆進學堂,就是真的沒有受傷?”
一聽這話,何靖頓時怏怏地點頭,回道:“他好端端的,好似挺高興的呢!”說完這話,他又追問:“大姐,你怎麽知道是謝三爺?難道是他不講信用,在信上寫了?”
何歡擔心了一天一夜,這會兒聽到弟弟親口說,他見到謝三了,他好端端並沒有受傷,精神頓時松懈了下來。她一把抱住何靖,搖搖頭又點點頭,語無倫次地說:“他沒有騙我們,他沒有不講信用,他沒事就夠了,這樣我就放心了。”
“大姐,他說只要我替他帶信,你一定會很高興的,可是他這人真的很奇怪……”
“大姐很高興,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沒事,我當然很高興。”她擦去眼角的淚水,又問:“他有沒有說什麽?”
“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何靖頓時又有些氣惱,“他說我小小年紀就像老頭子一般迂腐。大姐,什麽是迂腐?我只是告訴他,不可以翻牆,應該光明正大走前門。”
“謝三爺只是和你開玩笑的。”何歡徹底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在她看來,謝三有心情逗弄何靖,就是真的沒事了。她故意岔開話題,與何靖說了幾句閑話,就把他安置在涼棚下做功課,自己複又折回屋內,拿起謝三的書信發呆。
書信只有寥寥幾字,卻包含了太多的含義。她說了那樣的話,他依舊想娶她;他知道她與沈經綸在夜裡見過面,還是沒有改變他娶她決心。她很想問一問他,為什麽。可是她沒有機會問他,知道他沒事就夠了,她不能再見他,她不能再想他,她不能對不起沈經綸。
何歡努力說服自己,卻無法放下手中的書信,轉念間又忍不住揣測,昨日他為何出現在她家附近,那些黑衣人到底受誰指使,為什麽有人接二連三想殺他。
何歡心思恍惚之際,沈經綸和呂八娘都在尋找謝三的蹤跡,思量到底是誰,正好在那個當口救走謝三。他們都覺得,謝三一定會向何歡報平安,卻沒料到謝三是見過何靖的,報平安的書信已經經何靖之手交給何歡了。
過了一日,呂八娘眼見何家悄無聲息,何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而林捕頭也婉轉地提醒她,就算她再怎麽害怕沈經綸生氣,事實總是要告訴他的,呂八娘隻得離了衙門,卻沒有去沈家,反而住進了客棧。
不消一個時辰,沈經綸就知道了呂八娘的去向。當天夜裡,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駛入客棧的後巷,沈經綸穿著百姓的衣裳,避開眾人的視線,上了二樓。
空蕩蕩的客棧,唯正中的屋子亮著燈火。屋子內,兩名年輕男子低頭跪地,他們赫然就是樹林中意圖強j呂八娘的黑衣人。
呂八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早春順手扔下幾枚銀針。兩個男人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撿起銀針。當呂八娘放下茶杯,兩人僅僅悶哼一聲,立馬低下了頭,仿佛生怕她看到他們血淋淋的雙目,汙了她的眼睛。
沈經綸走到屋子門口,就見他們滿臉鮮血,卻不敢吭聲,只是摸索著離開。他微微皺眉,側身讓他們先行,這才跨入屋子。
呂八娘瞥了他一眼,輕笑道:“怎麽,覺得我太殘忍?我可是你的未婚妻,他們看過我的身體,難道不該戳瞎雙目嗎?”
沈經綸沒有說話,只是看一眼早春。呂八娘對著早春點點頭。
直至早春走出屋子,關上房門,沈經綸才道:“他們是你的手下,你怎麽對他們,與我無關。不過——”他加重了語氣,不悅地說:“我想,我們是相互協作的關系,這點沒錯吧?”
“你嫌我壞了你的事嗎?”呂八娘輕笑。
沈經綸抬頭注視她,並不回答。雖然他與呂八娘的親事早就在計劃中,但他們見面的次數並不多。他不在乎呂八娘對他的態度,畢竟她不願嫁他,他也不願娶她,不過他看得出,相比上次見面的時候,這次她對他的態度又差了幾分。
“你以為沒有我,你就殺得了謝三嗎?”呂八娘輕蔑地嘲諷。
“我想,你的父親一定不想知道,這些日子你做過些什麽。”這話雖是威脅,但沈經綸說得輕描淡寫,仿佛他只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不同於他的淡然,呂八娘頓時有些怒了,沉著臉說:“沈經綸,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麽嗎?明明做盡了壞事,偏要擺出寬厚大度的模樣。薊州城的人全都瞎了眼,才會認為你是謙謙君子……”
“我不想與你逞口舌之快。”沈經綸打斷了她,臉上並無半點怒意,仿佛呂八娘指控的人並不是他,而是另一個名喚“沈經綸”的男人。
呂八娘看著他,尖聲說:“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的表情!”她站起身後退兩步,瞪著他說:“你明明很生氣,卻又裝出是我無理取鬧,你不想與我一般見識的嘴臉。”
“我只是過來提醒你,為了你的父親,你最好別再肆意妄為,否則我沒有好處,你們也是同樣。”話畢他轉身欲走,走了兩步又回過頭說:“你喜歡誰,我管不著,但絕不是謝三,因為他一定會死!”
呂八娘被沈經綸眼中的森冷嚇了一跳,定了定神才道:“其實你早就有機會殺死他的,是你的道貌岸然令你功虧一簣。”見沈經綸並不理會自己,她嬌斥一聲:“站住!”快步走到他身前,擋住他的去路。
“前天在何家大門前,那些黑衣人明明是你派去的,可是你為了讓何大小姐相信,殺害謝三的人不是你,居然命手下相互砍殺。你大費周章做這一場戲,你得到了什麽?得知何大小姐隻愛謝三的事實嗎?”
“住嘴!”沈經綸一把掐住呂八娘的脖子。
呂八娘呼吸困難,本能地掙扎了兩下,忽然意識到沈經綸不可能殺她,她抬起下巴,輕蔑地看他,艱難地說:“我說錯了嗎?若不是為了何大小姐,謝三早就死在何家門前,他哪有機會逃至郊外……”她的聲音越來越弱,臉頰越來越紅,卻不求饒,也不掙扎,只是死死盯著沈經綸,眼神仿佛在說:你有本事殺了我嗎?你有膽子殺了我嗎?
沈經綸很想就這樣掐死呂八娘,因為她說的每句話都是事實。他不希望何歡恨他,他不想她後悔他們的親事,所以他要她親眼看到,不是他殺了謝三。他本以為經歷了上兩次的失敗,這次他有充足的準備,一定能讓謝三徹底消失,結果他居然被人救走了,至今杳無音訊。
沈經綸死死掐著呂八娘的脖子。他真的想殺了她,若不是她,很多事都不會發生。眼見她雙眼翻白,他突然松手,放開了她。他不能殺她,她深知他不可能殺了她,才會這麽肆無忌憚。他退開一步,低頭看她。
呂八娘蹲在地上不停地咳嗽。那一刻,面對沈經綸眼中的恨意,說不害怕是騙人的。雖然明知他拿自己無可奈何,她還是覺得毛骨茸然,讓她嫁給這樣的男人,絕不可能!
呂八娘好不容易止了咳嗽,啞著聲音說:“你想得到何歡,我想得到謝三,咱們還是各憑本事吧。”
“你應該很清楚,就是你的父親,也不會容許謝三活著。”沈經綸的表情又恢復了一貫的冷漠。
“這點你不用管。總之,你想殺謝三,要麽做得乾淨利落,別讓我知道,否則我還是會救他。”她停頓一下,又道:“哦,對了,若是謝三死了,我會讓何大小姐去地下陪他……”
“你敢!”
“我怎麽不敢!”呂八娘雖然比謝三矮小,但她用鄙夷的目光斜睨他,仿佛她才是居高臨下那人。
沈經綸低頭審視她,腦海中晃過無數的念頭。
呂八娘輕笑,無所謂地說:“我舍不得死, 又不想謝三在地下一個人孤零零的,唯有成全他和何大小姐,也算是做一件好事吧?”她的言下之意,如果沈經綸殺了謝三,她就殺了何歡,她一定說到做到。
沈經綸相信呂八娘是認真的,他問:“你冒充呂八娘,謝三是唯一的原因?據我說知,在那天之前,你從沒見過他。”
呂八娘並不接話,只是學著他的口吻說:“據我說知,你很愛你的妻子林曦言,在你妻子生前,你看都不願看何歡一眼。”
沈經綸微惱,轉而道:“我以為我們早就有了共識,我們注定是夫妻,只能相互協作……”
“本來是這樣的,但我後悔了。”呂八娘摸了摸脖子,“你那麽愛林曦言,結果你為了娶我,竟然親手殺了她。”
沈經綸瞬間變臉。
呂八娘仿佛壓根沒看到,輕揉著脖子說:“你能夠為了我殺死林曦言,保不準將來你會為了其他女人帶來的利益,親手殺了我。將心比心,如果你是我,同樣也會害怕的,不是嗎?”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