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蘭至青松觀之後發生的種種,很快經由沈志華,巨細靡遺傳入沈經綸耳中。沈經綸若有所思地盯著林曦言的畫像,笑容慢慢浮現在他臉上。
沈志華見狀,嚇了一跳,急忙問道:“大爺,有什麽不對勁嗎?”
沈經綸搖頭,自嘲般敘述:“早上的時候,我對何小姐說,我可以納她為妾。幸好,她拒絕了。”
聞言,沈志華驚愕得說不出話,只能呆呆地看著沈經綸。沈經綸輕笑,許久,他吩咐:“今晚,讓袁鵬來見我。”
“這個時候?”沈志華更加詫異,見主子點頭,他不敢多問,行禮退下,自去安排後續不提。
衙門那邊,自謝三見到沈志華及他帶來的大夫,他的心情只有能用“鬱悶”二字形容。他相信大夫所言,何歡病了,畢竟他在昨日就發現她正在發燒。其實何歡病不病,他並不在乎,他的鬱悶來自沈經綸。
幾天前,當他故意誤導何歡,引她向沈經綸通風報信。他期待沈經綸有所行動,可是沈經綸一次次無視他,一而再再而三保持緘默,仿佛壓根不知道他的存在。
就拿昨日來說,他千辛萬苦助何歡留宿沈家,他相信,她一定見到沈經綸了。為了討好沈經綸,何歡必定把她所知和盤托出。今日,沈經綸應該有所行動才是,可沈家依舊靜悄悄一片。這一切就像是他用盡全力打出一拳,結果拳頭落在棉花上,沒有半點聲響。
“三爺。”長安瞄一眼謝三臉上的傷疤,一臉戰戰兢兢,只差沒有哭著叫嚷:三爺,您怎麽能傷在臉上,若是留下疤痕可怎麽辦。
“放心,不會留疤的。”謝三摸了摸臉上的傷疤。傷口很淺,已經完全結痂,他並不覺得痛。再加上他刻意把自己曬黑,若不細看,很難發現傷口。
長安擔憂地看著那道刺目的傷疤,小聲說:“三爺,興許沈大爺真的只是請馮驥陽買書畫,僅此而已。不如……”
謝三橫了他一眼,指尖不耐煩地敲擊桌面。一下,兩下,三下,他猛地站起身。嘴裡說道:“走。去找林捕頭。”
自從發生惡徒當街砍人搶死的事情。林捕頭一直在找尋線索。雖然歹徒砍殺百姓的時候蒙著臉,但攔截何歡馬車那五人,謝三看得清清楚楚。歹徒們能在第一時間出現在石頭巷,就表示當時他們就在附近。因此,林捕頭帶著捕快們,手持謝三提供的畫像,在永記當鋪附近詢問過路的百姓。
薊州城發生當街砍人的惡性事件,何柏海自然也在第一時間得知此事,不過他忙於女兒何欣的婚事,沒有細聽八卦,導致他在第二天上午才知道事情發生在石頭巷附近。他當即心生不好的預感,急忙命人去打聽。這才知道確切的事發地點。
午飯後,送走凌城呂家派來的人,何柏海迫不及待趕往石頭巷,就見街頭巷尾都是捕快,每個人手上都拿著畫像。逢人就問。
何柏海見狀。嚇得冷汗涔涔,扭頭就走,她才走了兩步,又停下腳步,在原地轉了兩個圈,眉頭皺得能夠夾死蒼蠅。
謝三帶著長安匆匆趕來,就見何柏海似熱鍋上的螞蟻。他停下腳步,駐足觀察,只見何柏海時而看看巷子口,時而又瞧瞧永記當鋪,最後又把目光落在林捕頭身上。
不多會兒,何柏海遣走了隨從,也不叫車,提步進了一條小巷。謝三吩咐長安不用跟著,自己尾隨何柏海。
何柏海東張西望,小心翼翼地在街上轉了幾個圈,最後朝馮驥陽的住處趕去。謝三見狀,臉色微沉,快步走向監視馮驥陽住處的小酒館,在窗子後面親眼看著何柏海走入馮家大門。
謝正輝同樣看著這一幕,輕歎:“我本來還在想,他什麽時候才會出現。”
“馮驥陽不可能只是掮客。”謝三把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楚無比。
“三爺,有時候案子就是這麽簡單,並不是每一樁案子都是一個秘密套著另一個秘密。”謝正輝停頓了一下,小聲勸說:“三爺,不如等在下拿了馮驥陽,找回贓物,您與我一起回京吧。”
謝三沒有說話,目光緊盯馮驥陽的小院。沉默片刻,他道:“如果真是那麽簡單,那枚暗器怎麽解釋?”
“三爺,林捕頭說,那是倭賊的東西,但在下看來,那不過是一枚鋒利的釘子罷了。”
謝三正要反駁,就見馮驥陽和何柏海並肩走出了小院。兩人邊走邊說,走出巷子口才分道揚鑣。謝三遠遠跟著馮驥陽,心裡不禁懷疑,會不會事實果真與沈經綸無關。
街道的另一頭,曹氏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藕荷色褂子,笑眯眯地疾行。昨日,衙差把何歡五花大綁架走,她以為一切都完了,沒想到因禍得福,沈經綸居然插手了。本來,她對何歡是否能嫁入沈家持懷疑態度,可這會兒,她覺得有戲,就算成不了正妻,說不定也能當個良妾。
不同於曹姨娘的喜氣洋洋,白芍愁眉深鎖,低頭踏著小碎步。一不留神,她的額頭撞上了曹姨娘的後背。她輕呼一聲,抬頭看去,就見曹姨娘的目光緊盯某處。她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並沒有她們認識的人,曹姨娘卻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曹姨娘,你怎麽了?”
曹姨娘被白芍的聲音驚醒,猛然轉身背對人群。她嘴唇發白,臉上再無喜色,顫聲說:“我身體不舒服,先回去了。”
“怎麽是他!”白芍驚呼,同樣背過身,低聲問:“林捕頭把他放出來,所以才把小姐抓去大牢嗎?”
曹姨娘偷偷扭頭朝後看去,就見謝三駐足一個小攤子前,對著老板挑三揀四。“他怎麽也在!”她低聲咕噥,“林捕頭居然那麽輕易就放了他?”
“曹姨娘,現在怎麽辦?”白芍不敢回頭看去,壓著聲音控訴:“那個謝三,不是好人,千萬不能讓他看到我們。”
曹氏抓起白芍的手,把她拽入一旁的小巷子,嘴裡解釋,等謝三走遠了,她們再去沈家。白芍點頭,趴在牆角邊尋找謝三的身影。曹氏沒有理會她,只會背靠牆壁,抬頭仰望天空,雙手緊緊抓著衣領,努力平複心跳。
謝三的注意力全都在馮驥陽身上,完全沒發現曹氏和白芍。眼見馮驥陽入了酒樓,大聲吆喝小二上酒上菜,他不由地流露出失望之情。
“你們聽說了嗎?張媒婆剛剛被沈家請了出來。”
“哪個沈家?不會是……”
“就是。據說,張媒婆想借著衝喜的名頭,給沈大爺做媒。”
“這張媒婆可真夠果敢,居然說得出替爹娶妻,為兒子衝喜的話。”
“什麽時辰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就半個時辰前。”
……
隨著一陣脂粉香氣襲來,謝三聽到了女人們嘰嘰喳喳的議論聲。他不敢當街偷聽她們聊八卦,舉步走入街對面的茶寮。
不消半個時辰,謝三從眾人的議論聲中得知,張媒婆還沒走到二門,就被沈家的管事請了出去,她就連沈志華都沒見到。張媒婆表示,她之所以被“請”出來,全因沈經綸並沒有娶妻的念頭,至少兩三年之內不會續娶。
這個消息一下令茶館的茶客分成了兩派。有人說,這話根本就是張媒婆為了保住自己的顏面,隨口杜撰的。沈經綸即便不好女色,為了自己的兒子,也該早日娶妻。
茶館的另一半人認為,沈經綸既然替兒子取名“念曦”,自是十分喜歡林曦言。十年前,他為了謝敏珺十年未娶,這回為了林曦言等上三年,似乎也並不為過。
茶館的茶客們爭論得熱火朝天之際,沈經綸三年後才考慮續娶的消息傳入了林家。聽到這話,不止是林夢言,就連吳氏也呆住了。林夢言已經十六歲了,再不定親,她就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吳氏吩咐女兒稍安勿躁,疾步走入林谷青的書房,就見他沉著臉坐在桌前。
“老爺,您也聽說了?”
林谷青點頭。
“老爺,現在怎麽辦?夢言哪裡等得了三年?當初, 您不是說……”
“好端端的,說什麽當初,你在說什麽?”
“老爺,你不是聽說這事兒?那您聽說了什麽?”
林谷青和吳氏對視一眼,兩人稍一合計,吳氏的表情更凝重了。原來,林谷青剛剛得到消息,紫蘭被沈家的馬車送去青松觀了。紫蘭是林曦言的心腹,有她在,他們若想對付大韓氏和林諾言,恐怕沒那麽容易。
屋子外面,林夢言側耳聆聽,卻什麽都聽不到。她等得不耐煩,象征性地瞧了瞧房門,推門而入,就見父母面對面坐在桌前,相對無言。她清了清喉嚨,壓低聲音說:“父親,沈大爺與我們素有生意往來,我又是念曦的姨母,放眼整個薊州,有誰比我更合適?”
“你懂什麽。”林谷青呵斥女兒。
“父親……”
“行了,行了。”吳氏打斷了女兒,把她趕出屋子,關上門對著林谷青說:“老爺,夢言的婚事,不如快刀斬亂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