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說完這話,自己都呆住了。沈經綸深愛林曦言,她相信自己沒有看錯。她忽然意識到,沈經綸對她態度改變,是在她說出,她就是林曦言之後。他曾經深夜獨站他的病床前,他甚至主動開口納她為妾,把她軟禁在莊子上……
懷疑就像春風下的野草不斷在何歡心中瘋長。她不想繼續往下想,可是她不得不想。
若沈經綸早在幾年前就設局對付林家,那麽林曦言的人生只有兩條路,要麽一輩子被沈經綸欺騙,要麽在得悉真相前死亡。
何歡雙手的掌跟緊摁太陽穴,不斷往後退。她不想知道真相,可往事一幕幕浮現在她腦海中。
產房內,她原本好端端的,喝了穩婆遞上的參茶才會力竭;她告訴沈經綸,她是林曦言之後沒幾天,穩婆被黑巾人一刀割喉。她至今仍舊記得,穩婆睜大眼睛躺在地上的畫面。穩婆在臨死的時候說,是報應,一切都是報應……
“你怎麽了?”謝三眼見何歡幾乎摔倒,慌忙攙扶她。
“是他殺了我,是他殺了我。”何歡失神地朝謝三嚷嚷。這一刻,她的眼神已經失了焦距,只是茫然看著他。
謝三輕蹙眉頭,不解地問:“你在說什麽!什麽‘是他殺了你’?”
“是沈經綸,是他……我一直覺得奇怪,怎麽會難產,明明一切都很好……”
“阿歡!”謝三使勁晃了晃何歡的肩膀。
何歡搖頭,再搖頭,嘴裡喃喃:“我真是太傻了,我怎麽會那麽相信他,我怎麽會沒想到……我一直在內疚,他那麽愛我,我怎麽能不愛他……”
“阿歡!”謝三有些急了,強迫她看著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說:“你是何歡,你不是林曦言,聽到了嗎?”
“我是何歡,我不是林曦言?”她無助地看著謝三,許久才回過神,突然伸手抱住他,就像是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塊浮木。她不斷重複:“我是何歡,不是林曦言,我不是林曦言。”
謝三隻當何歡因為自己的表姐,一時迷了心智。他心疼萬分,一邊摟著她,一邊輕拍她的背,嘴裡輕聲哄著:“你不要胡思亂想,事實總會浮出水面的,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他轉頭朝林元慶看去,心中又多了另一層疑惑。
沈經綸在京城的時候雖是名噪一時的青年才俊,但他不過是趙翼的伴讀,他若是想造反,名不正言不順,不會有太多的人相應。根據以往的種種跡象,他和趙翼早就反目,他斂財應該不是助他謀反才是。難道他們一早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以往的相互針對只是做戲?
謝三低頭在何歡耳邊說:“好了好了,不管什麽事,問清楚就是,別哭了。”
何歡聽到了他的話,只是點頭,說不出一個字。她希望自己猜錯了,又覺得自己是對的。許久,她推開謝三,擦乾臉上的淚痕,走到林元慶床邊問:“你怎麽知道梅清被人利用了?”
林元慶又是點頭,又是搖頭,嘴裡嗷嗷叫,就是說不話。
謝三歎一口氣,站在她身後詢問林元慶:“你知道梅清被利用,因為你看到了真正的凶手?”
林元慶重重點頭。
“是誰?誰才是真凶?”何歡急切地追問,林元慶卻無法回答她。
“其實我從林老太爺活著,推測是沈經綸為了林曦言故意放過林家大房,似乎稍嫌牽強。”謝三如實陳述,停頓片刻又道:“甚至,真正的凶手可能只是在誤導林老太爺。”
“啊啊啊!”林元慶激動地搖頭。
何歡看了他一眼,她心知肚明,他們懷疑沈經綸是因為他們早就起了疑心。或許早在她是林曦言的時候,她潛意識無法信任他,所以無論她怎麽努力,沈經綸都只是她的丈夫,而不是愛人。
她抬頭注視謝三,就見謝三同樣看著她。四目相接的瞬間,她垂下眼瞼,低聲說:“剛才是我太激動了,我一直覺得表姐難產一事十分蹊蹺,所以……”
“所以我直接去找沈經綸問清楚吧。”謝三接口。他就連漕運總督都敢挾持,不在乎多加一個沈經綸。不過以沈鍾山等人的武功,他想控制沈經綸,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早前謝三進屋的時候,他滿心想著,這會兒馬車肯定出不了城,何歡看著就是不會騎馬的人,她一心去郊外探望沈念曦,他可以光明正大與她共乘一騎。
原本他很期待這樣的“福利”,可這會兒,面對何歡的堅持,他猶豫了,搖頭道:“我快去快回,你等我消息就是。你跟著我一起去,耽擱時間不說,萬一……”
何歡搖頭打斷了他,說道:“我得把姨母和表姐接回來。”她輕咬嘴唇。萬一她的猜測是對的,她和沈經綸的兒子怎麽辦?
謝三見何歡態度堅決,隻得叫來周副將,安排幾名手下與他們同行。他早就不像三個多月前,以為自己的武功天下無敵,再說有何歡同行,他不顧自己的安危,也得顧著她。
本來安排手下只是一句話的事,結果謝三卻從周副將口中得知,自他請求周副將保護何歡,周副將就發現,沈鍾山等人早就不在何家附近了。他本以為台風天,風大雨急,他們找地方躲雨去了,可直至大風止了,大雨停了,也沒見沈鍾山或者其手下出現。
謝三無暇細思沈經綸為何突然撤走手下,只是扶著何歡坐上馬鞍,自己坐在她身後。
何歡一心記掛兒子與母親, 沒有扭捏。可是當她的後背傳來謝三的體溫,路人紛紛向他們行注目禮,她難免覺得不自在,只能一味催促謝三加速。
謝三見何歡坐都坐不穩,哪裡敢快馬加鞭,更不敢心猿意馬,只怕發生意外。
兩人正襟危坐走過幾條街,何歡的心漸漸安定,這才看到薊州城一片狼藉。樹枝倒在路上,堵了交通不說,地上更是垃圾成片。
林捕頭帶傷領著衙差們清理道路,百姓們有的正幫助衙差乾活,但更多的人擁堵在米鋪糧油店前面。
郊外的情況比城內更糟,路上泥濘不堪,樹枝橫七豎八,稻田更是如水漫金山一般。農民們扛著鋤頭排澇,可到處都是水,稻田的積水又能排去哪裡?
謝三注意到,他們一路行來都不見馬蹄印,他奇怪地問:“你不是說沈經綸已經騎馬去莊子上了嗎?難道去莊子上還有第二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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