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兒詫異地望著姚爺爺,這些話也敢嘀咕出來,敢質疑偉大的政策,他不是應該如其他人一樣超級狂熱嗎?
妮兒小大人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奶聲奶氣地叫道,“爺爺……”
“呃……”姚爺爺回過神兒來,“現在話都不能隨便說了。{首發}”
“妮兒!餓不餓!爺爺給你拿核桃酥。”姚爺爺轉身拉開炕頭櫃的抽屜,從裡面拿出核桃酥,遞給了妮兒,“吃吧!”
妮兒沒有接,卻說,“一半兒。”
“好好,掰一半。”姚爺爺把核桃酥掰開一半,一半遞給了妮兒。
“這是你母親教你的一半嗎?”姚爺爺搖頭輕笑道。
“爺爺吃!”妮兒奶聲奶氣地說道。
“好好,你也吃。”姚爺爺笑著把手中的另一半放回了炕頭櫃裡。
這個連幼梅給妮兒吃點心、糕點,都是掰開了一半兒,一來怕她吃不完,二來點心不是正餐,吃多了就無法吃正餐了,不能慣她這個壞毛病。
妮兒乖乖的咬了了一口,核桃酥屬乾性點心,酥,脆,甜好吃。核桃酥可是南北老少皆宜,其實更得老人的歡喜,不費牙口。
吃,是春節的重要內容,再“”,百姓仍是要吃的。物質嚴重匱乏年月,政府用不著提倡“節約”,百姓也非常“節約”,一家幾口人,買上二斤肉、幾斤蘿卜白菜,再加上平時攢下的雞蛋,七拚八湊,做上幾個菜,飽餐一頓,就算過了年。殺上一隻雞,釣上兩條魚,哦!很奢侈喲。
今兒還有了意外之喜,過年了這個不能買,那個不能要,只能在吃上下點兒功夫了。
姚長海托人買了一個豬頭,這個可是稀罕物,很難買的。一家子圍坐在炕桌上整整吃了一個年關,餐桌上有豬耳朵、豬舌頭、豬頭肉,配上幾個素菜,再加上姚爺爺釀的苞谷酒,覺得非常豐盛。豬頭比豬肉便宜,一個十來斤重的豬頭,只需幾塊錢,真是價廉味豐,物超所值。
劉姥爺歎道:“今年這個春節,算是過足肉癮了。”
“是啊!吃菜、吃菜。”姚爺爺招呼道。
姚灣村家家戶戶點上了煤油燈,漆黑的夜裡,揚揚灑灑的雪花飄落,為春節點上一抹亮色。
這一年祖國上下,全國人民都是響應“過一個化的春節”在廠裡參加“大會戰”的。就是“群眾”三十兒晚上不休息,義務加班大乾快上抓生產。
縣城裡的劉淑英點著燈,傍晚獨自包餃子,吃餃子,吃完了還得去郵局值班。
可真是冷清啊!城裡家家戶戶都這樣,家裡人多還能感覺熱乎些,人少就沒有一點人氣,不如農村熱鬧。雖然是化的春節,但該殺豬殺豬,該準備的還得準備。雖然沒啥好吃好喝的,人氣不缺。
但是與去年相比,沒有任何過年的氣氛。家家大門上不貼“招財進寶”和“福”字。沒有哪家敢在年夜飯前為家裡的祖先點燭焚香,擺上碗筷,供上六七個菜,磕頭祭祖。
雖然不準放鞭炮,但鞭炮買了孩子們拿了出去,拆成一個個的,有了第一個放鞭炮,就有其他的跟隨者。
且大人們睜一眼閉一眼,鞭炮這玩意兒應節的且又不耐放,受潮了,可就廢了。
所以村子裡響起單個蹦的鞭炮聲,雖然這個年冷清,但孩子們最開心,他們從來沒有放鞭炮放的這麽過癮。
過年雖然和以前比冷清了許多,但家裡的大人還是盡量的讓孩子們這個年過得熱鬧。
姚灣村沒有通電,吃完了團圓飯和餃子,姚爺爺就拿出一小段、珍貴的、平時不舍得用的“洋蠟”,大家把蠟燭叫作洋蠟,把火柴叫作洋火,把壓井叫作洋井,把白鐵叫作洋鐵,把香煙叫作洋煙,粘到一個空罐頭瓶子裡,然後拴上繩子木棍,一個透明的、簡簡單單的燈籠就做成了。
勞動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
這時,左鄰右舍的孩子們,開始三五成群的跑到一起,嬉戲著,追逐著,放著小鞭炮,掏出自家用野甜菜熬製的“糖稀”,相互顯擺著,再吵吵鬧鬧接近半夜,才回家守夜。
盡管不如以前的年過的熱鬧,但孩子們年依然過的熱鬧、有趣,且永遠不會忘記。
剛剛解放後的春節是慶祝國人站起來的人民當家做主的春節,50年代的春節是“勞動最美”,倡議“要講科學,不要封建迷信;要勤儉持家,不要鋪張浪費;要參加正當文娛活動,不要到處遊蕩;要堅持生產工作,不要班前喝酒”的“四要四不要”的春節。而進入60年代,“化春節”成了流行語,年味兒也充滿了。
年三十的守夜,歌曲顯然比去年唱得更多,嗓門也響亮,村子裡一個賽一個。
今年就連姚爺爺、姚奶奶也唱了起來。
“太陽一出滿天紅,恭喜社員麥穗飽啊!粒子落泥打百擔,擔子下泥穗成山,萬般如意好年景……”
姚奶奶的聲音音調溫和委婉、優美深情,節奏平穩流暢。
姚爺爺唱的是放牛山歌,“太陽出來喲喂照北喲,趕著那個牛兒上山來喲呵,背著那個背個喲哈竹背簍囉,又放那個牛兒哈又撿柴,哥兒囉喂哥兒囉喂又放那個牛兒又撿柴……”
“呵呵……原來爺爺跟我們一樣是放牛娃。”姚振遠笑道。
“是啊!是啊!爺爺以前給地主放牛,現在你們給生產隊放牛,那可是集體地財產。”姚爺爺笑道。
“我們知道,對於集體的財產我們會像草原英雄小姐妹一般愛護的。”姚墨遠信誓旦旦地說道。
“好好!咱家的小英雄。”田勝利笑著調侃道。
對於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妮兒來說,後世一切向錢看的國人來說,是很難以理解這個年代的人。
每個人都會對這個故事提出許多問題,最簡單的就是她們為什麽要拚死拚活保護不屬於自己家的財產。
後世的人們是不會懂得的,因為人們沒有生在當年的那種年代裡,沒有生活在那種努力要使剛剛到來的新生活不受一點損害的激情當中,或許,人們長大以後就會明白了。
因為那個時候,人們才會明白信仰的重要性。 人,能有信仰,是一件最好不過的事,不論什麽樣的感情,只要是真的,就值得尊敬。
後來的人不曾生活在這個時代,甚至有人對那些英雄故事提出過質疑,但越來越多的人們恰恰是在經歷了後世種種不安之後,反而開始明白並且尊敬那些故事,那些人,因為他們對信仰的真摯程度。
妮兒打了個哈氣,劉姥爺眼尖道,“你們繼續守夜,我帶著妮兒回去睡覺。”
“姥爺,我跟你一塊兒走。”連幼梅起身道。
“老頭子,那就散了吧!好像大家都累了,明兒還得早起出工。”姚奶奶趁機說道。
“好吧!都回去吧!”姚爺爺說道。
“爹、娘,我們走了,您二老早些休息吧!”姚長海抱著妮兒說道。
“親家姥爺,也早些睡吧!”姚爺爺笑道。
各回各家,姚長海抱著妮兒出了堂屋看見地上已經積了厚厚的雪,雪在天空上飛飛揚揚,慢慢撒落。
“還在下雪啊!”姚長海蹙著眉頭說道,“明兒可怎麽辦啊!”
“行了,車到山前必有路。”連幼梅推開房門,先走進去,鋪好炕。
“對了,幼梅,你們農場明兒出工打算幹什麽啊!”姚長海嘿嘿一笑道,“不知道可不可以借鑒一下。”
“沒用,你們學不來的。”連幼梅接過他手中的妮兒,脫掉孩子的衣服,放進溫暖的炕上,蓋好被子,轉身出了房間。
“我們怎麽學不來的。”姚長海追在後面問道。
“上級讓農場的職工明天去挖溝開渠、興修水利。”連幼梅笑著道。
“啊!那可真是好!”姚長海垂頭喪氣道,“上級要是派我們去多好啊!”
連幼梅抿嘴偷笑,上級分派,這個她也無法,“姥爺呢!”
“姥爺在喂咱家的大黃和大花呢!”姚長海說道,“說來也奇怪,進入寒冬後,咱家大黃、大花都蔫了吧唧的,一副懶洋洋沒有精神的樣子。”
當然沒有精神了,過冬連耗子都躲起來了,老鼠在秋天會囤積食物,冬天就躲在洞裡很少出來。雖然野田鼠比家鼠更能抗寒,但現在連田鼠也很少見了。
造成了它們的業績明顯下降,都不好意思往妮兒身前蹭。
唉……什麽時候才能痛快的抓老鼠啊!
※※
夜深人靜姚灣村的煤油燈依次滅掉, 村子裡寂靜了下來,只有撲簌撲簌的雪一直下著。
“老頭子,你翻來覆去睡不著,烙煎餅啊!”姚奶奶被他翻騰的怎麽也睡不著。
“嗯!吵著你了。”姚爺爺安靜地躺好了,悶聲說道。
“還在為不能祭拜爹、娘傷感啊!”姚奶奶語氣中也是遺憾、傷感和心疼。“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咱們除了接受,還能做什麽。”她騰的一下坐起來,顧不得冷急切地說道,“老頭子,在這事上,你可不能犯傻啊!你可是咱家的頂梁柱,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俺可沒法活了。”
“知道,知道。”姚爺爺悶聲說道。
“老頭子這是上邊提倡的,又不是咱一家兩家的事,大家都一樣。”姚奶奶接著急急地說道,“想來爹、娘知道原因會原諒咱們不孝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