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長海敲著棒子邊走邊喊道,“老少爺們兒,該上工了。”
大年初一頭一天,家家戶戶都被個個生產隊小隊長吆喝聲給喚了出來。
而在農場上班三人,放下碗筷頭也不回的就走了,姚長青和田姑爺則去了公社大隊上班。
不論多麽不想,這大年初一,如約而至,大地一片銀裝素裹,公社領導要求人們過一個“化的春節”。
下面的人就得緊跟形勢,真是上級說的容易,一句話而已,可是誰也不知道該如何“革”了這個春節的命,下面的人可真是犯難了。
想當年南京國民政府曾試圖取消春節,提出以12月31日為除夕,1月1日為新年,1月15日為元宵節,要求“廢歷新年不許放假”。結果遭到強烈反對,被指責為摒棄傳統文化,民間亦強烈抵製。不幾年,蔣介石當局不得不承認:“民間習俗不宜過於干涉。”
然而這一年開始了“破四舊”,過“化”春節:“移風易俗過春節,大年三十不歇腳”“乾到臘月二十九,吃完餃子初一早晨就動手”。這一次,人民群眾被發動起來了。
可是春節不是“壞人”可以拎出來站在台上批鬥一番,也不是可以拿來砸了、燒了的“四舊”物件。更要命的是,你還不能把它從365天裡清除掉!這時人們才發現原來春節根本就不是個--東西。
春節即將臨近,這家夥不躲不閃一副死豬不拍開水燙的樣子,大大咧咧的向人們走來,那架勢就像在跟人們挑釁:看你們能把我怎麽樣!他好像知道人們在心底裡是歡迎它的。
梆子聲聲入耳,但見家家戶戶男丁壯勞力都拿著工具慢騰騰地走出來,村裡的青石板路早已經被清晨起來的人們打掃乾淨了。
而現在大家齊聚在打麥場,等待生產隊長分配任務。
十個生產小隊長圍繞著大隊長姚滿耕竊竊私語,姚長海先道,“一場雪下來,想燒火糞也不成。”
“這麽大的雪路都不好走,想進地裡都不成。”姚滿倉望著厚厚的積雪道。
“那怎麽辦,咱們這裡不需要修建梯田,也不需要修建水庫,就連很多報紙上介紹的活動沒有辦法去做。”醜得愁眉苦臉道。
“我們來堆雪人好不好!”孩子們邀上小夥伴兒們一起堆雪人,大人愁眉苦臉的樣子絲毫都影響不了孩子們高漲的情緒。
難得過年,家長們也不會太拘著孩子們了。
“堆在樹邊吧!這樣將來化了,也可以澆樹了。”其中一個小孩兒童言童語道。
姚長海想起他剛剛在家裡鏟雪……
“長海你在看什麽?”姚滿耕問道。
“隊長,我問您家掃雪,雪都堆哪兒了。”姚長海摩挲著下巴不答反問道。
“這不是廢話嗎?當然是堆到樹下,要麽自家菜園子裡,要麽下水道、牆根兒!”姚滿倉大咧咧地說道。
“好小子,有你們的。”姚滿耕拍著他們倆的肩膀大笑道,“這下子終於可以向公社交代了。”
“大隊長,你笑什麽呢!有辦法了。”栓子問道。
其他的小隊長也紛紛地看向大隊長姚滿耕。
“嗯!咱們像孩子們一樣堆雪人。”姚滿耕笑道。
“啊……隊長我們沒有聽錯吧!”小隊長們紛紛驚訝道。
“沒錯。”姚滿耕笑眯眯地道,“只不過我們堆雪人的地方是在田間地頭,一來完成上級的任務咱們運雪到田,二來,給農田澆水,口號是‘要讓每一滴水都到它該去的地方,為做貢獻’,三來可以嚇唬嚇唬小蟲。”
“四來,咱們也重溫一下童年。”姚長海這個可不敢宣之於口。
為了展示的成果,展現人們高昂的熱情,讓群眾過一個“化的春節”,村幹部們是絞盡腦汁想辦法。
不這樣也沒有其他辦法!不過大隊長就是大隊長,這口號就在嘴邊放著呢!張口就來。
要是完不成上面的交代下來的任務,他們可就倒霉了。
姚灣村有大隊長頂著,聽十裡村的殷鐵柱說:他們也是抓耳撓腮的,不過他們更絕,人家召開的是全體社員大會,發動群眾想想辦法。不過這會開得死氣沉沉,與其說沒人想得出來,不如說壓根就沒人去想,誰不想踏踏實實的過個年呀,愁了一年了沒錢也窮樂呵幾天啊。於是大隊長說,眼看年關就到了,今天沒有個結果不散會。時間一長有人打起了呼嚕,大隊長急了喊道:上面天天催我匯報,大家要想不出來這春節的命怎麽個革法,那麽從初一到初五全村人就都到小學校呆著去!
什麽事!一上升到政治的高度,那就是這命有條件要革,沒條件,創造條件也要革。
這運雪到田,不管合理與否,最重要的是這也是一個折子,不管如何先湊合著這一年吧!
於是姚滿耕大隊長一聲令下,大家都趕著車,拿著工具開始乾活。
劉姥爺非常好奇村民們到底想出了什麽辦法,一看之下哭笑不得。
社員們把村子裡的積雪全部運到了田間地頭,堆得高高的。咦……孩子們樂死了,跟在大人屁股後面堆雪人。
“妮兒,冷不冷!”劉姥爺低頭問道。
“不冷!”妮兒奶聲奶氣地說道,可以說這冷風吹的人很舒服。
“那咱們去找你爹去。”劉姥爺抱著妮兒朝地裡走去。
妮兒看著他們如此折騰,還能苦中作樂,徹底的無語了。
不管現在還是以後,國人總是這麽愛折騰自己!
國人喜歡“自己運動”即自我折騰運動,而且這還是在形勢剛剛好轉或平穩的情況下常常出現,單單就解放後不久就出現了,大躍進、大食堂、大字報、大批判、大鳴大放、大。
混雜、迷亂、無秩序、自我中心,——對社會表面現象真實評價非常的貼切。
開拓進取、勇於創新、破舊立新即是政治要求,也是個人需求,群眾不管現在還是以後總是不理解,其實是認識不上去。
而當權者惟我獨自醒,方顯獨有特色優勢政績,實際上惟我獨尊,以自我為中心的思想在作怪。
國人自己形容為:“一朝天子一朝臣”、“階級鬥爭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其樂無窮”、“‘重大鬥爭’7、8年來一次”、“下崗分流、減員增效”、“競爭上崗、末尾淘汰”、“新領導新氣象”、“新官上任三把火”、“朝令夕改”、“規劃沒有變化快”、“法大律大不如上級紅頭文件大,文件上的圖章再大不如新領導的氣魄大”。
這種讓國人曾經辛酸、痛苦卻無奈的“折騰”現象,可能與我國的傳統文化、政治文化、幹部政績考核、社會民主意識有深度關聯。
兩種政治勢力鬥爭、較量的必然結果或發展趨勢。不是西風壓倒東風,就是東風壓倒西風。
反正小老百姓那只有炮灰的命,只有聽命的份兒。
“姥爺,妮兒你們怎麽過來了。”姚長海扔下鐵鉗,跑了過來,“快回去,這邊冷。”
“不冷……”妮兒伸出手摸上他冰涼臉頰。
“你這小手熱乎乎的。”姚長海詫異道,握著在他臉上作怪的小手,不是捏他的臉頰,就是捏他的鼻子。“你這是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呢!”
“咯咯……”沒錯!妮兒嘴邊泛起一抹得意地笑容。
“我也不冷,雪後清涼的空氣清新,呼吸都特別暢快了。”劉姥爺笑著催促道,“快回去吧!”
“那姥爺,感覺冷了,就先回家。”姚長海叮嚀道。
“知道了。”劉姥爺傾身上前笑道,“妮兒半上午還加餐呢!”
姚長海微微一笑道,“那我走了。”話落轉身投入了‘戰鬥’中了。
上午十點多劉姥爺抱著妮兒回了家,殷秀芹立馬起身道,“姥爺回來了,正好雞蛋羹蒸好了。”
殷秀芹掀開鍋蓋,墊著乾淨的毛巾, 把碗端到了八仙桌上。
“妮兒,咱們吃雞蛋羹嘍!”殷秀芹把杓子遞給了劉姥爺。
剛出鍋的雞蛋羹太燙,劉姥爺把杓子放進碗裡,問道,“妮兒爺爺、奶奶呢!”
“哦!爺爺、奶奶去五叔公家嘮嗑了。”殷秀芹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道,“孩子們出去玩雪了,娘去找三嬸了,家裡就剩下我一個看門的。”
“咦!你怎麽沒去鏟雪?”劉姥爺好奇地問道。
“春節期間上工,不計工分的。”殷秀芹不好意思地說道,“所以小叔,還有爹和博遠都不讚成我去。他們說老人、婦女、小孩兒一律不去,在家裡休息幾天。”
“原來如此!”劉姥爺哂笑道,這姚灣村地男人們,呵呵……
劉姥爺喂著妮兒雞蛋羹和殷秀芹則做著晌午飯,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直到中午大家陸陸續續地都回來了。
大年初一吃一天的白面饅頭,至於菜,白菜宴席、酸辣大白菜、醋溜大白菜、白菜豬肉燉粉條,白菜燉豆腐、燉上兩條大大的酸菜魚,這下子肉、湯水都有了。
初二吃就開始吃兩合面的饅頭了,一半白面、一半棒子面。
到了初三,就外甥打燈籠——照舊,吃不厭其煩的鹹菜玉米面了。可盡管如此,孩子們卻一年到頭的盼星星盼月亮,為了能夠吃上一頓餃子,一天白面饅頭,或者一身新衣服,幾塊水果糖,幾把瓜子。RS
最快更新,無彈窗閱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