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元府裡,大火漫天,滾滾黑煙在旭陽之下,遮蔽了天空原本的顏色。
這似乎預示著末日到來,而今天,對於興元府一城而言,已瀕臨末日。
喊殺聲,哭泣聲,哀鳴聲,聲聲震耳...
經歷了快一個月的戰爭,唐石涉牧守的這座山南首府,終於在黎明的時候,被王錚的一波敢死之士突破了。
在初期的雙方的銳氣巔峰期之後,剩下的時光裡,無論是唐石涉還是叛逆王錚,都指望著在下一次的攻勢裡打垮對方,然而事實是殘酷的,戰爭陷入了泥潭之中。
而這讓王錚十分焦躁,他與唐石涉不同,一但他沒在朝廷做出裁定之前,拿下興元府,他就毫無本錢去將節度使這個位置坐正,焦躁的心情越來越重。
尤其是當王錚知道鳳州已經被北面的陳王圍困的時候,一種即將被套上枷鎖的窒息感,終於讓王錚孤注一擲,斷然投入了自己最後的生力軍!
叛軍突破城防之後,大量的裹挾民丁在經過忐忑、恐懼、麻木、嗜殺的轉變之後,如今已經化為了人型狂獸,踹破屋門,有些民丁搶劫著一切看的過去的財務,一些則拉著任何一個女子,瘋狂苟合,甚至有些人,因為沒有適合的女子,而對清秀的男孩、乃至男童,痛下黑手!
“放過我,求求你了...不要傷害我的夫君..”
“不!不!不!放過我的孩子吧,求求...你..”在床上正被強行凌虐的女子哭喊著對另外一邊的曾經也是普通民人,如今卻因為戰爭的殘酷而化身為狂獸的叛軍男子如此哀求,希望他放過自己年幼的兒子..
但很可惜。
敢於反抗的男人不是死在城頭,就是死在了抵抗入侵者的街頭,懦弱的男人們,當面對妻兒慘遭凌虐的時候,終於奮起勇氣,卻只能喋血屋中,甚至還有些沒死透的,只能望著賊寇侵掠家人。
段安捂著脖子上的血洞,因為氣管已經被亂軍割破,無數的血水從裡面冒出,但一時死不了,動不了,甚至發不出聲的他,靠在床邊,感受著床上的震動,妻子的哭叫,他看不見。但卻可以看見門口自己的女兒正被按在地上,一個看似只有十七八歲的男孩正在她身上瘋狂聳動...
他好恨,好恨覺得之前覺得興元府存亡與自己無關,沒曾獻上一份力氣,如今卻只能瀕死的看著惡果落地...
唐石涉困守司衙,仿惶無措,山南的衙兵如今或是潰散,或是投降,黃文義組織著殘存的丁壯與家族部曲二三百人還在節節抵抗,但隨著王錚率領精兵入城,眼見著這幾百人馬也將化為烏有。
黃文義滿身血汙,顛顛撞撞而來,看著雙目無神,端坐在堂的唐石涉:“主公,怎還在此!王逆已殺至衙前,我已在後宅備好車馬人手,還請主公隨我同走哇!”
嘶喊的聲音卻沒能讓唐石涉有點半點反應,黃文義如今管不得那些了,他早在王錚兵臨沔縣的時候,就讓唐石涉將妻室嫡親送到了成都那邊去,順帶也將自己一家給挪走了,如今他沒有絲毫拖累,唯獨需要考慮的,不過就是唐石涉罷了。
而今兵荒馬亂,黃文義還能顧及唐石涉,主仆之義當然有,但更多的,卻是唐石涉乃是他的權利來源,沒了唐石涉,他只是一介布衣,權利和他再無半點關系,而他轉移到成都的財富,卻不是他一介布衣所能守住的。
搖擺著唐石涉的身軀,黃文義大喊大叫,試圖讓唐石涉回魂,然而卻不想唐石涉反而閉眼,眼淚長流,哀嚎道:“一城生靈,因我塗炭!我有何面目苟活於世啊!嗚嗚嗚..”
黃文義聞言一愣,卻不想唐石涉居然因為自己無能,連累興元一城而有了決死之志,但他哪裡管得了哪些?他昔日借唐石涉之名,所得財貨,何止數十萬貫?沒了權利護身,就連一個都頭都可以讓他破家滅門!
一咬牙一跺腳,對著身旁親信大喝道:“還不背上憲使快走!”跟隨而來的親信,猶豫了片刻,或許是黃文義知道這亂世無義,瞧著情況不對,連忙又道:“奔去成都,每人賞錢千貫,決不食言!”
幾個親信相識一眼,盤算了一下,哪怕把唐石涉和黃文義賣給王錚,最多不過一個隊頭的前程,哪裡能和千貫錢財能比?自己的兒女先前也隨黃文義去了成都,如今兵荒馬亂也不是沒有機會..
一番權衡利弊之後,親信們順時就有決斷,不管唐石涉在那哭號大叫,背上他就和黃文義直奔後衙而去,至於唐石涉留在另置家宅裡的妾侍與庶出子女,現在洪水滔天,各人顧各人吧,他們現在可是顧不得了!
觀察使衙門前的抵抗,在王錚主力之下,根本不堪一擊,然而他卻遲遲沒有率兵攻入觀察使司,一眾精兵肅穆其後,此時無論是他的兩千鐵杆叛軍,還是之後附從的一萬余的鎮軍,隨著興元陷落,都已誠心歸附。
只因,亂世殘唐,有兵為王。男人隻問成功,不問忠義與否。興元陷落,朝廷該是會捏著鼻子認了王錚這個節度了,河北中原不都是如此嗎!
既然如此,無論主從之兵,都再無芥蒂,畢竟以後王錚才是山南西道的當家嘛。
“啟稟大帥,唐石涉已被部下親兵架在馬上,狼狽逃出衙署,往南門而去了。”
王錚撫須而下,自得一笑,揮鞭打馬:“兒郎們,隨我坐衙門去!”
話語一落,觀察使司的大門頓時轟然倒下,在一眾士氣旺盛,呼喊著“萬勝!萬勝!”的叛軍擁護之下,王錚縱馬而入!
馳騁入堂的王錚,橫刀立馬在曾經不可仰視的觀察使司大堂之上,志得意滿,今天之起,昔日區區一州微末官吏,也可執掌一道軍政了!
王侯將相, 寧有種乎!
逃出興元城外的黃文義與一眾親信,隻覺有一種再世為人之感,隻覺得在滿城亂兵之中,他們居然一個不少,甚至沒染半血的逃了出來,隻覺的上天保佑。
聽著旁邊親信的生還慶幸之語,唐石涉卻不禁嚎啕大哭起來:“逆賊生縱我等,乃為謊惑朝廷呀!唐某生而先失山南,豈能再助紂為虐!”說罷,痛哭之中,在黃文義沒反應過來之前,唐石涉怒而拔劍自刎,墜馬落地...
這一切,只在刹那之間,一眾人等都沒卻都還沒反應的過來。
黃文義望著已經死去的唐石涉,哀歎一聲,他當然明白這一切的根底,王錚故意放縱唐石涉一群人生還出城,他甚至還在路上一度發現,有些亂軍試圖截下他們,然後緊接著就被一股不明兵馬衝散了。
而王錚為了做這一切,一可能是為了給朝廷抹住臉面。二來是想表示他此次兵變自稱節度也和河北與中原一般無二,只是鎮內事務,絕對不是反朝廷,你看,朝廷任命的文官我可沒殺,他只是離職棄任了而已。
而山南豈能一日無主,卑職自稱節度只是過渡一下嘛,至於唐石涉還坐鎮興元,王錚就早早自稱節度這一事情該怎麽解釋,在興元陷落,山南盡敗的情況下,還值得計較嗎?
廣明二年,原本歷史上不曾出現的王錚之亂,隨著這一年的元月初十興元府的陷落,就此釀成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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