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當縣的爭戰仍在持續,然而除了數百沒曾披甲的國府軍卒以外,城裡無論大戶還是尋常人家都閉門自守,沒有一人上城助戰。
身為陳王國府西府準郎奉行鳳州左營率兵使、守備兩當縣武備事的魏鐵如今也不得不身先士卒,與這突然來犯的上百鐵甲混戰一團。
然而這些兵馬都是李良手中最為精銳的士卒,常年在嶺上與蠻族交鋒,精悍異常,更擅小團體作戰,加上縣城城牆寬度有限,而身為守備營的鳳州左營也不過是才從輔助兵升格而來,遠程火力基本就靠標槍,但卻又受製於物資不足,零零散散的投擲標槍,雖能造成殺傷,但整體效果卻不過是聊勝於無。
一時之間,城頭之上僵持不下,然而魏鐵望向了不遠處正駐馬停頓的上千鐵甲精兵,其中不少人此時已經下馬,望著動作,貌似也正準備攀城而上,登城助戰了,他心中不禁一片灰暗。
興州方面怎麽就突然冒出來這等悍卒!而自個卻只有五百粗疏編練,毫無盔甲的守備兵...
這由不得魏鐵不怨念..
守備兵乃是陳王國府新組之兵,主要構成是攻鳳州時的輔助兵,加以招募可用本地和流民裡的壯丁。從本質上來講,攻鳳州時的輔助兵終究經過大戰,還算能用。
但問題是,不是有了經驗就可以包打天下的,輔助兵訓練時間太短,在大散關的時候更是抱著用作附蟻的炮灰的心態去草草訓練,到了攻破鳳州城之後,國府下令以此為本組建守備諸營,提高了訓練程度,時間也不算太短,但也僅僅不算太短而已。
而且雖然器械不差,盔甲卻不足,但國府也沒辦法。為了補充磐石營和守備營的將官甲胄,已經讓鳳州全力打造了,短時間根本無法補充守備營的甲胄。
何況以兩府的設計,守備營的用處僅僅是用在守衛地方,安靖鄉野上。面對大軍征討,則是閉門死守,依城而戰就可以了,自然也不會太過上心。
以西府的美好預計,憑守備營,只要支撐一時就算是大功一件了,當然夢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忍的,若非守備營的將官都是以昔日護駕李承澤的鐵杆親信神策兵卒裡選調,怕是面對奇兵天降的山南叛軍,兩當縣早早就投降了...
至於支撐一時...還是算了吧。
縣令坐困衙門,閉目養神,面對鳳州左營佐兵使的發動全城丁壯助戰的要求充耳不聞。
佐兵使頓時大怒,他是從城頭上下來的,如今全營五隊人馬,有三隊都上去助戰了,但也不過鏘鏘擋住而已,而其余兩隊人馬分散其余三門,還要留下足夠的預備隊,這已經是極其捉襟見肘,倘若縣裡再不派民兵助戰,這鳳州左營怕是在兩當縣連午時都守不過去!
見縣令無動於衷,佐兵使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將縣令提起來,眼對眼,恐嚇道:“若城破,縣公以為我擋不住敵軍,還拿不下縣衙嗎!”
兩當縣本不是大縣,三班衙役不過百數,幾個捕頭見此頓時就想衝上去救人,然而才一動作,早早暗中戒備的跟隨佐兵使而來的一班人馬紛紛亮械對峙,一時之間,衙門之中一觸即發。
那縣令頓時歎息一聲道:“將軍人等征戰,何苦為難區區小縣?若陳王兵馬都擋不住賊軍,以我縣城之力,縱然能發起千百精壯,卻沒器械,能頂得住什麽事情?恐怕十名鐵甲就能攆了鴨子!既如此,本官何必推著他們上去送死,乃至激怒賊人,牽連一縣!還請將軍仁心啊..”
“仁心?!彼輩攻城,我等守境,你還要我怎麽仁心!推諉搪塞,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行軍法!”
“小縣一命不足惜,將軍還請對這一城民人高抬貴手...”
“朝廷王師已經發兵討賊,彼輩覆滅只在翻手之間,爾等不怕朝廷日後問罪於前嗎!”
“王師為至,而賊軍至矣,遠水豈能救近火,我縣奮力惹來賊軍發怒,大屠全城,王師何在?!將軍若不能擋賊軍,豈能望熟睡納貢之余的小民能擋住...”
“哈!哈!哈!哈哈,好個混帳縣令!”
佐兵使怒瞪著雙眼緊閉的懦弱縣令,佐兵使一甩就其扔在了地上,“唰”的一聲拔出刀來,一邊與軍卒對峙的衙役頓時再難坐視,帶頭捕頭大喝一聲,這百來號人就為縣令撲殺而上!
“縣公為救我一城民人,我等焉能坐視!”
金戈交鋒之聲頓時驟起,佐兵使望著戰做一團的衙役、軍卒,又看著眼前癱在地上的縣令,歎息一聲,大喝一聲:“走!”說罷就長刀揮舞,帶著軍卒殺透衙役圍攻,衝了出去。
而城頭之上,數百名叛軍後勁跟上,鳳翔左營再難支撐,而隨著率兵使魏鐵被一名悍卒透入陣中,一刀砍死之後,早已被打的膽寒,全靠魏鐵勉勵的三隊守軍人馬最終崩潰。
看著城頭落下的紅黑雙身團龍旗,李良謂之左右:“陳王兵馬亦不過如此耳!”從登城交戰,到全軍崩潰,僅僅一個上午,山南叛軍投入不過數百兵馬,雖然全是鐵甲勁卒,但卻也讓李良不禁小看陳王國府兵馬——憑城而守,尚且如此,況乎野外陣戰?
然而就在李良看不到的地方,一伍白袍義從自東門而走,飛馳往鳳州報信而去。
此時大唐江山,驛路雖著安史之亂爆發,藩鎮割據而已經逐步萎縮漸廢,而鳳州到興州一線,所殘存的驛站也被王錚南下的時候將人丁馬匹搜羅一空,除了空房子以外,再無用處。陳王國府為了交通消息,李承澤便用白袍義從充作信使,他等都是輕裝便騎,一日夜雖然比不上什麽三五百裡加急,但卻也足夠用了。
隨著鳳州左營崩潰,李良統領著先前千人破城而入,殘存的陳王國府兵馬,好在有兩位佐兵使收攏,大部分兵馬在兩人的帶領下從其他幾門逃了出去,還有些運氣不好的,撞到了叛軍的刀鋒上頭,則成了李良的麾下俘虜。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鳳州左營的表現實在是太難看了,五百兵馬憑城而守,居然被人偷城而下,但卻又不得不承認,指望這些才打過一場戰,從輔助兵到守備兵,訓練可能才剛剛一個月,毫無防護的兵丁與精悍鐵甲之兵鏖戰, 又能指望他們能表現的怎麽樣呢?
李良站在縣衙大唐之上,一眾兩當縣的士紳與縣令匍匐在腳下,他卻看都沒看一下,丟個眼色,旁邊的官校就帶人押著他們出去了,至於要幹什麽——數日間轉戰近五百裡,還能幹什麽...
“都使疑兵之計,當是神策!如今攻破兩當縣,鳳州門戶大開,其軍主力卻還分散兩處,正可逐一擊破!”
原來劉舜臣昨天所見的兵馬也是李良麾下,然而李良卻又何曾不知道留鳳關也為一處險要,攻取不易?然而如今集州形勢惡劣,朝廷大軍轉瞬即至,豈能屯兵險塞之下?所以必須用奇!
故而李良自興元出征不久就分兵兩路,一路往留鳳關去,這一路為了牽製住守軍,兵馬足用了七千人,但卻基本上是裹挾民丁編練而來,看似聲勢浩大,卻難經一戰。這也是為什麽,劉舜臣第二天起來準備迎戰的時候,卻發現了一座空的大營——沒有精銳壓陣,這些兵馬根本不堪一用,而李良也心知肚明,虛晃一招,牽製住敵軍一二日之後,就馬上轉進興州,以為後勁!
而另外一路則為他親自率領,雖然只有三千,卻竟是他挑選出來的精銳,不僅全都披甲,其中一千更是他昔日舊部,素稱精銳!
如此才有數日之間,迂回興州,以雷霆迅耳之勢,一舉攻破兩當縣,打開鳳州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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