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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奇談》3個故事之行路難(1)
  行路難

  那一年可謂是大災之年,春季的瘟疫奪去了村子裡一半的人口,到了夏季,好不容易看著地裡將要成熟的莊稼生出一些希望,卻又遭遇了十數年難遇的蝗蟲,鋪天蓋地的蝗蟲從空中壓到眼看就可以收獲的田野中,把所有的一節植物都狼吞虎咽地當作美味吞到了肚子裡,等到覆蓋了天空與大地的那層黃褐色的可怕色彩褪去之後,留給人們的是光禿禿的田地,就連村頭的樹木都再也沒留下一片綠葉。

  雖然朝廷的救濟有八成落入了那些層層盤剝的官吏手中,可是那裡略有些積蓄的人家拿出自家的家底,再加上那微薄的賑糧,還算是勉強可以度過這個災年。但是些本來就貧苦的人家卻無以為生,只能苦捱光陰,盼頭春天早些到來。許多的人家拖家帶口出外乞討,賣兒賣女,只求能掙扎過這個可怕的年境。

  張家村中有這樣一戶人家。

  瘟疫之中先是兩個老人撐不住撒手人寰,接著是中年夫婦先後病死,只剩下了一對小兄弟,哥只有十二歲,弟弟剛滿七歲。家中沒有了大人,原本還算得上寶貴的家境在短短幾個月便被周圍存心不良的遠親近鄰欺詐搶掠一空,只剩下幾畝薄地還是兄弟倆生活的指望,可是一場蝗災又毀掉了他們最後的希望。

  哥哥大狗在田地中揮舞著鐵鏟、掃帚、樹枝與蝗蟲搏鬥了三天,依舊沒有換回任何一點收成,當冬季的第一場大雪降下之後,張大狗無奈地帶著年幼的弟弟,與村與其他幾個人一起踏上了乞討的路途。

  “哥哥,我很餓,也很冷。”張二狗牙齒“咯咯”地打著架,小聲向哥哥訴說。幼小的他還不能理解為什麽一夜之間生活會完全變了模樣,但是他知道,父母和奶奶再也不會回到自己身邊來了,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有大哥。所以想哥哥反覆敘述著自己的冷和餓,期待著哥哥的幫助。

  大狗拉拉弟弟的衣領,心中有些後悔不應該把父親剩下的幾件衣服去典當了,不然改改還能給弟弟禦寒。“來,咱們快點跑,回到住處就可以烤火,吃東西了。”說完摸摸懷中揣的半塊窩頭,這是他們大半天來所有收獲,顯然不足以填他兄弟倆的肚子。

  這座小城雖然已經遠離了他們的故鄉,可是也曾受到過那場災禍的波及,不好的年境使得這裡的人也都變得吝嗇起來,大多不願意接濟外來的乞討者,張家兄弟還是因為年紀小佔了些便宜,所以才能饑一頓飽一頓地拖到了今天。當時和他們一同出來的人,大部分已經離開了這裡,走向了更遠的區域,心裡希冀著那邊的年景好,百姓們能有足夠的殷實來對他們這些逃荒者發發慈悲。

  張大狗也有過類似的打算,可是他不知道這樣寒冷的天氣,大雪封路的情況下,自己和弟弟能不能支撐著走出那麽遠,既然這裡暫時還算是能討到吃的,就能捱一刻是一刻吧,每次思緒觸及到這個問題,到最後張大狗都會歎息著這麽想。

  越往郊外走,積雪就因為沒有人清掃越厚,兩兄弟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得格外地艱難,又走了大半個時辰,才遠遠看見了他們賴以棲身的那座破廟。廟前隱約有個人影在張望著,似乎看見了他們,向他們揮著手。

  “二狗,三叔已經回來了,說不定他今天討到的東西多一點呢。”張大狗興奮地說,拉著弟弟加快了腳步。

  三叔是與他們一起離開故鄉後,現在還與他們在一起的唯一一個大人,平時一直十分照顧他們,教給了這對不解世事的小兄弟許多生存的知識,這個本來在村裡名聲不太好,有著偷雞摸狗的小毛病的人,卻一直在照顧著與他無親無故的兄弟倆(與張家兄弟有著親戚關系的幾個大人早就扔下他們走了),這讓張大狗似乎懂得了更多的人世炎涼。

  “天太冷了,快進來烤烤火。”三叔在廟門口迎著他們,把他們帶進廟中,“真難為你們兩個小孩子了。”

  廟裡避風的角落裡已經生起了一堆火,火上還放著一隻鍋子,裡面的水咕嘟咕嘟地開著,不知煮了什麽東西,一股香氣撲鼻而來。

  “三叔討到了好吃的!”二狗歡呼著向鍋子撲去,大狗連忙拉住他,自己也對著鍋子咽口水,卻從懷中掏出窩頭說:“三叔,我們只要到這些。”他的意思是,自己兩兄弟沒有弄到什麽吃食,三叔好不容易要到了些好吃的東西,自己兄弟卻要分一杯羹,怎麽也不是很說得過去。

  三叔哈哈笑著說:“跟我還客氣什麽,不是早說了嗎,咱們三個是一家人,有飯一起吃。”說著拿起缺了半邊的破瓢,為二狗盛上了滿滿一大碗。這一鍋中的內容十分豐富,有雜糧、菜肴,甚至還有幾片肥肉片,不知是哪家富戶吃剩的飯菜,竟然好心地倒給了一個乞丐。

  張家兄弟好久沒有吃過這麽豐富的飯菜了。他們端過了飯菜便狼吞虎咽起來,不住發出“吸吸”聲,雖然被燙的呲牙咧嘴,可是誰都舍不得放慢一點速度。三叔今天不知交了什麽好運,除了鍋中的飯菜之外,還拿出幾個雜面餑餑,給兩兄弟一人分了一個。

  二狗歡天喜地地吃著,問:“三叔,你從哪裡計來的?這家人家心腸這麽好,你告訴我們,我們以後也常常去轉轉。”

  三叔笑著拍了拍他的頭,什麽也沒說。

  三個人吃完這後,大狗一邊收拾碗筷,一邊側頭聽聽說:“好象有人來了,這個時候誰會到這裡來啊?難道又是逃荒的人?”出來討飯之後,張大狗才明白,原來討飯的人也有自己的團夥,也劃分自己的地盤,他們這樣一個大人,一個半大孩子,一個小男孩的組合,最容易受到其他團夥的欺負。他現在最害怕的,就是會被其他的團夥搶走他們這個可以蔽風擋雪的小小棲身之地。

  張大狗正有些緊張地聽著外面密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這時三叔歎了口氣說:“孩子,我也不瞞你們了,那是來接你們的人……我把你們兩個賣給人家了。”張家兄弟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從門外進來的是七、八個大漢,從他們的穿著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大戶人家的仆役,兄弟倆討飯的時候常常受到這種人物的欺壓,所以一看到他們,二狗立刻嚇得躲致函了大狗的身後。領著的那個穿長袍的人大約是個管家,帳戶一類的人物,他一臉居高臨下的向三叔問:“就是這兩個孩子嗎?”三叔連忙點頭:“對,對,就是他們,您看看還滿意嗎?”

  這個管家上下打量著張家兄弟,對張大狗的樣貌似乎不太滿意,搖著頭說:“一副鄉村蠢樣,實在不值這個價錢,買回去只能做個苦力使使罷了。”

  三叔聽他這麽說,慌忙把二狗從大狗後面推拉出來,托著二狗的下巴討好地向管家說:“趙大管家,您看看這一個,這個小東西長得可是很俊俏的,從小大家就都誇獎他不象農家子弟呢!”

  張大狗長得濃眉大眼,皮膚黝黑,確實算不是好看,但是二狗卻眉清目秀,皮膚白皙,十分漂亮可愛,在村子裡是一向是全家人的驕傲。現在這個管家看了果然滿意,點頭笑著,把一個錢袋丟給了三叔,一揮手,幾個大漢便上來拖拉著張家兄弟。

  張大狗奮力反抗著:“你們要幹什麽!三叔,你憑什麽賣我們!我們又不是你的兒子!”在他的觀念中,只有父母才有權利買賣自己的兒女,卻不知道人世間這樣的事情多了去了,誰會在乎這兩個男孩是不是真的是眼前這個漢子的子侄,這個漢子又有沒有權力賣掉他們。

  兩個男孩雖然奮力掙扎,可是他們整天吃不飽穿不暖的身體怎麽敵得過幾個大漢,不幾下就被家丁們製服在地。趙管家不陰不陽地說:“性子倒是挺倔的,看來回去要好好管教一番才行。”說完揮揮手,示意家丁們帶著張家兄弟跟他離去。張大狗眼光定定地看著三叔,一邊不情願地被家丁們拖出破廟,一邊不甘心地喊著:“三叔,你為什麽要賣我們?你為什麽要買我們……”

  三叔根本沒有對他的聲音產生任何地反映,喜滋滋地掂著手中的錢袋,小心地在懷裡放好,然後又坐回鍋邊,開始享用他的晚餐。

  張大狗來到趙府已經四天了,這幾天他挨的打罵究竟有多少,他自己都記不清楚了,但是他卻漸漸息了逃走的心。一來是因為他發現,在這個府裡他雖然像條狗一樣卑賤,人人都可以欺負、打罵,可是卻是可以吃飽飯,並且睡在有床破被子的床上的,而不是每天忍饑挨餓的縮在破廟的草堆裡。而更重要的是,他的弟弟張二狗在這裡得到了很好的待遇。

  在他們被帶回來的當天,趙管家就向他們宣布,外表粗笨的張大狗到庫房去幹粗活,而看起來聰明伶俐的張二狗,則到書房伺候老爺。因為弟弟被那樣帶離了身邊,張大狗本來是難以安心地奮力反抗著即將到來的奴仆生涯,他一次次的試圖溜進內院的書房找弟弟,或者想要從這個充滿榮華富貴氣息的府內逃走。這些舉動給他帶來的當然是一次次的毒打,一次次的折磨,張大狗對這個府邸,對那個趙總管,對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丁,他都是恨之入骨,恨不能立刻從這裡逃離。但是張二狗偷偷從後面院子溜出來與他見面之後,他的想法發生了變化。

  才幾天不見,張二狗就發生了許多的變化。原本因為衣食不周滿是菜色的臉已經變得紅潤起來,身上也換上了漂亮的新衣服——就算他們的父母在世時,也從來沒有給孩子做過這樣好料子的衣服。他看起來十分快活,拉著哥哥說個不停,周圍那些對張大狗橫眉豎眼的家丁,對待張二狗也很客氣。聽張二狗說,趙老爺很喜歡他,不但沒有叫他幹什麽活,教他識字,還親自手把手的教他寫字呢。

  弟弟不但吃得好住得好,還有機會讀書識字,這在鄉下出身的張大狗眼中,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自己吃苦受罪算什麽?弟弟有好日子過,日後有出息才是真的要緊。張大狗自從和弟弟見了那一面,整個人都變得勤快聽話起來。弟弟現在在老爺身邊,也算是府裡有頭臉的人了,別讓人家拿著自己這個不懂事的哥哥說事,給弟弟添了麻煩。他本來就是莊戶人家的孩子,自小就幫著父母喂豬、打柴、種地,什麽活沒乾過,性子又生的勤快,一旦想開了,活計上手也快,乾的也利落,不管是不是該他乾的只要指使了就起早摸黑的乾。所以幾個月下來,張大狗倒是也在家丁長工們混得不錯,不僅不再挨打挨罵,反而也算討到了分管他們的一個副總管的歡心,有什麽好的吃的、用的,都會高看他一眼,多分給他些。

  對於張大狗而言,這就是天堂了。

  他帶著弟弟從家鄉逃荒出來,為得不就是吃上飽飯,過上溫飽的日子嗎?這樣看來,被賣給人家做奴仆似乎也不錯。而且聽說奴仆乾得好的話,老爺一高興還會賞個丫頭,安排他們成家立室。二狗既然有機會識字,又得老爺喜歡,說不定將來可以當個總管什麽的,自己這個做哥哥的也跟著沾沾光。將來娶妻生子,也算是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娘了。

  一路這樣想象著未來的美好生活,張大狗的日子過的舒心適意,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知不覺中就又過了一年。眼看又到了冬天,雪下了一場又一場,打掃院子的活反而輕松下來,因為老爺看大雪厚重,幾天前就下令除了走道不用掃了,正好留著賞雪。心裡對老爺感激之余,張大狗的日子清閑了不少。眼看著快過年了,他老是有事沒事的在內院附近轉悠,希望能見自己的弟弟一面。

  趙府的家大業大,人口眾多,所以在內外的關防上還是管得很嚴的,前幾個月剛剛有一對家丁和使女因為偷情被活活打死了,向來老實怕事的張大狗當然不想惹出什麽風言風語,只是老老實實的等著機會。好不容易看見趙大管家從裡面出來,連忙上去行禮。

  “有什麽事嗎?”趙大管家看人的時候總是用眼角一掠,張大狗猜想他根本沒有看清楚自己是誰。

  “大管家,我想見見我弟弟。”

  “你弟弟是哪個啊?”

  “他叫張二狗,就在老爺書房裡伺候。”

  “張二狗?老爺書房哪有這個人?”趙大管家皺眉之間,身邊的一個家丁上前來在他耳邊說了幾句他才恍然地說:“你說艾官啊。你要見他做什麽?”

  艾官?多半是老爺給弟弟改了名字。他知道老也常常會嫌棄買回來的下人名字不雅,給他們改一個好聽的,但是那是只有老爺喜愛的下人才有的榮幸,向張大狗這樣專乾粗活的,他愛叫什麽叫什麽,是沒人理會的。不過張大狗私下認為,艾官這個名字並不太好聽,好像戲班子裡的戲子似的。“大管家,我看快要過年了,想見見弟弟,說幾句話。”

  趙大管家皺皺眉頭說:“年下老爺一堆事情忙著,倒是也顧不上艾官的事,行,我就做主了今天下午就叫他出來,正好你也勸勸他,不要仗著老爺寵愛他就忘了自己的本分。叫他伺候好老爺才是正經,不要整天哭天抹淚的,給誰看啊!”說到後來他的聲音變得十分嚴厲,嚇得張大狗連連稱是。趙大管家懲罰下人的手段張大狗可是見識的多了,他絕對不願意這些懲罰落到自己弟弟的身上。

  二狗不是很得老爺歡心嗎,怎麽大管家忽然說這些?難道弟弟得罪什麽人了?被人欺負了?還是……張大狗胡思亂想著,這一早上手中的活是乾的亂七八糟,好不容易挨過了中午,一吃完飯他就湊到了內院門口,等著盼著,好不容易看到二狗的身影走了出來。

  “二狗,你最近過得好不好?我看你都瘦了。”

  “快過年了,你有沒有什麽想要得東西?哥哥這些日子也攢了一點錢,你拿去用了吧。”

  “你最近沒有得罪什麽人吧?如果老爺喜歡你,你更是要謹慎一點,這府裡人那麽多,個個都瞪著眼睛看著呢。”

  “二狗,是不是有人看不得你過得好,欺負你了?”

  “二狗……”

  不論張大狗說什麽,二狗總是一言不發地低著頭跟他走著。二狗的臉色不太好,兩個黑眼圈說明著他最近休息的不怎麽樣。哥哥的嘮叨聲在他的身上起到的作用,就是他的眼睛中的霧氣越來越濃,眼看就要凝結成“雨”了。

  張大狗雖然不會察言觀色,但是也看出弟弟的不對勁了,連忙帶著他回到自己住的小屋。屋裡其他的仆人都不在,張大狗關上門向弟弟問:“二狗,你告訴哥哥出什麽事了?是不是受欺負了?老爺打你罵你了?”

  “哥……”張二狗憋了半天才哽咽一聲哭了出來,頓時眼淚便止不住了。張大狗哄勸了半天,他才抽抽搭搭地嘣出一句:“哥,他欺負我……”

  “誰?誰欺負你了?”

  張大狗花了半天時間,才弄明白了弟弟的遭遇。原來這位趙府的主人趙大老爺平日裡有個愛好,就是不愛美女愛俊男。他趁著這次臨縣受災,賣兒賣女的人家多,特意購買了一批相貌秀美的男童,平時教導他們識文斷字、吹拉彈唱,為的就是培養一批孌童。可憐張二狗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麽,還以為一步登天,就此可以過上好日子。所以他努力的學習,盡力的討好主人,希望可以為自己和哥哥爭得一個充滿希望的未來。他的努力倒是讓他輕易地得到了主人的喜愛,可是那種下的方式是——在不久前的一個晚上,趙老爺八年僅八歲的張二狗叫進了自己的臥室。

  “畜牲!他根本不是人!”張大狗氣地砸著床大喊起來。

  “哥,小聲點。”張二狗害怕被外面的人聽到,連忙製止他。

  “不行,我不能讓你留在這個地方,我要帶你走!”張大狗隻覺得一股怒火衝擊著頭腦,使他自己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本來以為可是過上好日子才放棄了抵抗,乖乖的在這裡為他們當牛做馬的,沒想到一切都是自己在白日做夢,反而是把弟弟一個人扔在了虎口中,任由他們欺侮。他拉著二狗就向門外走去。

  張家兄弟反常的表情與舉動立刻就被其他的家丁們察覺到了,不等他們兩個走到後門口,趙大管家帶著幾個強壯的家丁已經把他們包圍了起來。“你們這是要到什麽地方去啊?”趙大管家還是那副不陰不陽的語調。

  “你們欺負我弟弟!我要帶他走!”張大狗什麽都忘了,大喊大叫著

  “欺負你弟弟怎麽了?你弟弟買進來就是來做兔兒爺的……哈哈哈……”一個家丁帶著猥褻的語氣笑了起來。

  原來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的弟弟被帶進內院是要幹什麽的,只有自己這個笨蛋被蒙在鼓裡,如果早一點知道真相,就可以保護弟弟,就可以使弟弟免受侮辱了。想到這裡,張大狗怒火中燒:“我要帶我弟弟走,我不會再讓你們欺負他了!”他大叫大嚷著,拉著弟弟想要衝出門去。

  “還真是反了你不成?”趙大管家用鼻子哼了一聲,向手下吩咐,“把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東西給我狠狠地打!把艾官給我送回內院去!”

  “不許碰我弟弟!我不需你們動我弟弟!”張大狗喊叫著,順手從旁邊抓起一根木棍想著身邊圍過來的家丁揮舞起來。那根棍子本來是栓門用的,又粗又長,現在被他掄起來,一時也很能嚇唬人,大家只是圍著他,誰也沒搶先上前。

  “誰給我抓住這個小子,賞十兩銀子!”趙大管家的一句話,令家丁們原本的猶豫全部消失,大家紛紛從門後牆角找出趁手的家夥,向著張大狗撲了上去。

  張大狗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帶著弟弟離開這個地方。他死死地拉著弟弟,一隻手揮動著棒子向外衝去,家丁們在趙大管家的指揮下一擁而上,各種家夥劈頭蓋臉地向他打了下來。要不是管家在後面不住地喊叫:“不許傷了艾官,他是老爺現在最喜歡的孩子,不許傷到他!不然老爺饒不了你們!”家丁們擔心誤傷張二狗的話,他們怎麽可能在這麽多成年壯漢的圍攻下支持下來?

  二狗的年紀還小,這幾天又受了那麽多折磨,所以整個人看起來癡癡呆呆的,任由哥哥護著,拉著,卻不知道自己該幹什麽,活象一隻木偶一般,一根木棍指在了張大狗的肩頭,差點把他的“武器”打落,張大狗大聲吼叫著,嘶喊著,向身邊的每一個用力地敲打,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帶頭弟弟逃走,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麽結局,可是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是老大,他得保護弟弟,他不能讓自己的弟弟受這種罪。

  “攔住這個小王八蛋!別讓他再亂咬!”

  “小心,小心,你打著艾官了!”

  “哎喲,這小子力氣還挺大,給我往死裡打!”

  家丁們叫的叫,罵得罵,團團圍住了他們兩兄弟,卻因為張大狗如同瘋狂的亂打亂衝而不敢向前,一時雙方僵持在那裡。張大狗的身上已經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頭上,嘴角全在流血,眼前的光景看來他是根本不可能帶著弟弟從這裡逃走了,可是他就是不肯放棄,象受傷的野獸一樣吼叫不已,反而把家丁們打傷了幾個。

  “誰能抓著這條瘋狗,賞二十兩銀子!”看的一肚子火氣地趙大管家增加了賞銀的金額,也帶動起了新的一輪向張大狗進攻的熱潮。

  “這個小畜牲簡直象條瘋狗!”在被張大狗連打了兩下之後,一個家丁忍無可忍了,也不再顧忌會不會傷到老爺欽定的美少年艾官,沒頭沒腦地向兩兄弟打下去。張二狗被他一棍打倒在地,翻滾出了很遠,立刻被兩個家丁衝上去按住,張大狗正要撲上弟弟,另一個家丁從背後向著他的頭部就是一棍,只聽“咚”的一聲悶響,這一棍正打中了張大狗的後腦杓,他應聲倒在了地上。周圍的家丁們一擁而上,對著他一陣拳打腳踢,片刻之後他們停下手時,張二狗仰面躺在地上,雙目緊閉,已經是一動不動了。一個家丁用腳踢踢他,自言自語地說:“不是死了吧?這麽不禁打!”

  趙大管家冷笑一聲:“自作自受!供他吃供他穿,還反了他了!死了活該,待會拖去喂狗!”

  一直昏昏沉沉的張二狗此刻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他猛地推開了拉著他的家丁,撲向了地上的張大狗,抱著他大聲哭叫了起來:“大哥,大哥,你不要死!你快起來啊!你不要死!你死了他們又要來欺負我,我害怕!大哥……你不要不管我……大哥,我害怕……”

  管家向他俯下身溫聲說:“艾官兒,老爺對你多好啊,為了這種下等人哭有什麽意思,來,快把艾官送回後院吧。”對張二狗趙大管家倒不想十分的得罪,畢竟現在這個小東西正得寵,萬一在老爺的耳邊吹吹枕邊風,自己可吃不了兜著走——這個管家的位子可有好幾個人虎視眈眈地等著呢。

  “你們殺了我大哥!你們打死了我大哥!”張二狗見大哥半天沒有動靜,知道他是凶多吉少,哭得更厲害了。他一個小小的孩子,落入狼穴,再失去唯一可以依靠的大哥,以後的日子更是任人宰割,自己都不敢去想,只能不停的哭喊著:“大哥,大哥……大哥啊,你帶我一起走吧……大哥,你丟下我一個人我害怕,他們會欺負我啊……”

  管家向家丁一揮手:“送艾官兒到後面去,好好給他洗洗臉換件衣服,弄成這樣老爺回來看見成什麽話……還有,把那個死屍趕快處理掉!”

  “不許動我大哥,不許動我大哥……”張二狗馬上試圖帶走他的家丁撕扯著,可是他一個小孩子怎麽鬥得過兩個大漢,眼看就要被他們拉走,他把身子奮力墜在地上用體重來抵抗,一邊大聲叫:“大哥,你救救我吧……大哥,你睜開眼……救救我啊……大哥啊,大哥啊,你也不要我了……你們殺了我大哥,連我一起打死,我不想活了……”

  就在張二狗與家丁的糾纏之中,地上的張大狗忽然蹦了起來,一把奪過身邊一個家丁手中的棍子,向著趙大管家就是幾棍子打下。早已被酒色淘空了身子的趙大管家猝不及防之下,怎麽挨得起張大狗氣勢洶洶打下來的棒子,這些木棍是府上專門用來責打家奴的,不但材質堅硬,而且根根都被長年使用之下磨得十分光滑、稱手,平時管家都是指使著家丁們用它們一下下打在別人身上,這一次他有人家親自品嘗了木棍的滋味居然一頭栽倒在地,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嚎叫。家丁們見管家老爺倒地,頓時失去了主心骨,有的趕過去攙扶問候,有的愣了神呆在原地,張大狗趁著這一瞬間的空隙,抓過弟弟的手,竟然帶著他衝出了府的大門。

  只聽身後趙大管家嚎叫著:“別叫他們跑了……”

  “快把他們抓回來!”

  “艾官少了老爺回來剝了你們的皮!”

  “快追!放狗追!”

  “……”種種嘈雜的聲音中,隱隱傳來了狗的狂吠聲,張大狗連路都來不及分辨,一股腦地向前衝去。

  張大狗後腦被打中之後昏倒在地,是弟弟的哭聲把他喚醒過來,當時的他隻感到頭疼欲裂,全身發軟,自己也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可是當他聽到身邊那些惡奴還是要把弟弟送去做人家的玩物,聽到弟弟聲嘶力竭地向自己哭喊求救,聽到弟弟小小年紀口口聲聲地喊著他已經不想活了時,也不知道從哪裡生出了一股力氣,竟然從地上爬了起來,並且拉著弟弟逃出了那個可怕的大院。

  他拽著腿短力薄的弟弟毫無目的地狂奔,頭上、口腔、鼻孔……到處都在向外冒出鮮血,模糊了他視線和感官,而頭部的巨疼也使得他的神志開始越來越模糊,他依稀覺得自己好象撞翻了幾十個攤子,還衝入了一個迎新的隊伍,驚擾了許多的行人。開始的時候身後家丁們的叫罵,犬隻們的咆哮還在身後不遠的地方,後來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最後似乎聽不到了。

  他用力甩甩頭,把血水弄得四濺,因為耳朵一直在嗡嗡的鳴叫,他不敢確定身後的家丁們確實被甩開了,也不敢確定他們會不會繼續追來,所以還是拚命地跑著,直到身邊的二狗哭著叫:“大哥,我再也跑不動了……大哥,咱們歇一歇吧……大哥……”這時張大狗才停下了步子。

  他用手抹著臉上的血,想看清自己身在何處,入眼全是冰天雪地,透過他眼上的血色看來,仿佛整個世界鋪上了一層血色的雪。身邊樹木叢生,也都蓋滿了積雪,樹乾生著冰凌,似乎是自己一口氣跑出了鎮子,跑到了山林中來了。回頭看見雪地上一路延伸來的兩串腳印和點點血跡,他心中大急,這樣一來他們不就可以順著腳印找來了嗎?不行,還要逃!此時的了神志已經不是太清楚,竟然不顧弟弟的哭喊,一把把二狗扛起來,向著更深的山林逃去。

  越向山裡走雪積的越深,有的地方一腳踩下去甚至直沒到了膝蓋。個子矮小的張二狗從哥哥肩上掙下來,馬上就陷入了雪中,他連忙攀住哥哥的身體。這時他們周圍的環境出了大雪,已經全是高大的樹木,在無邊無際的樹之中,見張大狗還要往裡走,張二狗慌忙地叫:“哥哥,我們別再進林子裡了,我害怕。”

  張大狗終於停下了步子,低頭看著弟弟,他的衣服早就被血浸透,然後又被冷風凍成了一塊,頭髮、眉毛、面頰上全是紅色的冷茬,他的臉色煞白,目光渙散,開口含糊不清地問:“二狗,你冷不冷?”

  “冷……哥哥,我好冷,好餓,好累。”二狗哆哆嗦嗦地說。一陣狂奔之後一旦停下來,他才感到身上冷的難以忍受,牙齒格格地打著戰。

  張大狗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披在了二狗身上,二狗看著他裸露外面的肩膀懂事地說:“哥哥,我不冷了,你快穿回去吧……你冷……”

  張大狗按著他說:“哥不冷,你先穿著,我去找找有沒有吃的東西。”說著邁步向樹林中走,可是剛走了兩步,身子一晃便倒在了雪地上。

  “哥哥,哥哥……”張二狗連忙衝過去想把他扶起來,可是拽了幾次都拽不動,隻好死力扶著他坐在一棵樹下,把衣服重新給他披在肩上,晃著他大聲呼叫。但是張大狗一動不動地躺著,什麽反應也沒有,張二狗一心以為他的哥哥還能象上次一樣,突然又爬起來,卻不知道這一次張大狗是真的停止了呼吸。他在趙府的時候已經受了致命的打擊,後來是因為想要保護弟弟的緣故,才憑著一股猛勁硬撐了起來。他帶著張二狗逃出了這麽遠的路程,傷勢不但沒有得到任何的治療,而且連血都沒有止,雖然他的體格強壯,可是現在也到了燈枯油盡的地步,終於支撐不住倒地不起了。

  張二狗還不知道已經與兄長天人永隔,他自從父母去世之後,一直與哥哥相依為命,在趙府的這一年多他更是把哥哥當作了自己的心靈寄托,只要見到哥哥就可以得救,只要見到哥哥,他就可以把自己救出那個牢籠,他只是這麽想,卻沒想到逃是逃出來了,哥哥卻躺在了冰冷的雪地中,任他怎麽呼叫也不睜開眼睛。他抱住張大狗,向用自己的體溫給哥哥取暖,也許哥哥只是因為把衣服脫給自己穿才凍昏過去的,暖和了哥哥就會醒過來了。到時候兄弟兩個可以一起來開這裡,回老家去。可是回去過種地勞作,一日三餐的平實日子……

  天漸漸暗了下來,冷風更加猛烈地在樹木間穿梭,發出淒厲的嗚叫聲,夕陽在山尖上掙扎般的閃動一下,驀地不見了,張二狗面對著突然罩下來的黑夜,嚇得用力擠在哥哥身邊,雙手緊緊摟住哥哥的身體。張大狗的身體已經被凍的冰冷生硬,再也沒有半分的生氣。看著他默然僵硬的面孔,就連張二狗也明白了,哥哥多半已經象父親、母親一樣永遠離開自己了。

  張二狗偎在哥哥身邊,又冷又餓又怕地過了一夜,幸虧森林中不時傳來野獸的嚎叫,嚇得他無法入睡,不然的話,在這樣寒冷的夜晚在林子裡睡著的話,也許他就無法在清晨睜開眼睛了。

  第二天,張二狗還是蜷縮在那裡不動,他已經失去思考的力氣了,即不打算想想自己下一步要怎麽辦,也不打算離開這個地方,雖然沿著在一夜的寒風之後還是依稀可辨的腳印他可以原路返回去,可是他並不想走這條路。他隻想呆在哥哥身邊,隻想這麽呆著,緊緊抱著哥哥的屍體。下一刻會怎麽樣他已經不會再去尋思了。

  一個孤零零的小孩子與一具屍體,這樣的事物在渺無人煙的森林中,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裡,很容易就成為獵食的目標。

  又是陰雲密布,寒風呼嘯的一天。老天似乎還嫌樹林之中已經齊膝的雪還不夠深,還要再降下一些來。

  一隻灰黑色的狼從樹林中慢慢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一共十幾隻野狼從樹林深處緩步而出,用它們浸著血色殺氣的阻塞目光看著雪地上的兩個“肉體”。天寒地凍的季節中,任何生物想在野外生存都十分地不容易,即使這些有著利爪與尖牙的野獸,也不得不在饑餓中苦苦掙扎,乞求可以熬過嚴冬。狼群被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道吸引,一路找到了這裡,果然看到了期待已久的美食,已經餓了數天的它們並不急躁,在頭領的指揮下慢慢拉開隊伍,向著一大一小的“肉食”包圍過來。

  自打看見狼群開始,張二狗已經嚇得傻了,哪裡還想得到反抗——即使想到了,叫他一個赤手空拳的小孩子,拿什麽去反抗餓狼。

  “哥哥,哥哥,救命啊……救命啊……狼來了……狼來了……”孩子淒厲的叫聲中,頭狼發出了一聲瘮人的長嚎,四周的狼群向前奔來。

  它們的直覺與靈敏的感觀已經告訴了它們,那個大一些的個體已經死亡,所以對它們一點威脅性也沒有。而那個小一些的似乎也沒有什麽反抗的能力。雖說如此,狼群依舊保持著警惕與防范,對於人類食物並不是它們習慣的獵物,畢竟這種生物太危險,太狡猾了。

  頭狼第一個撲向張二狗,輕而易舉地把這個小小的人兒撞飛出去,落在了狼群之中。張二狗看到環繞自己的是一隻隻張著血盆大口,露著尖利的獠牙,眼中閃著幽光的惡狼時,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雙手抱著頭大叫:“哥哥……它們要吃我了,救命啊……哥哥,哥哥……”

  頭狼走過來,向著張二狗的咽喉張口咬下去。

  就在狼口中噴出的熱呼呼的腥氣已經噴到二狗的臉上,使他絕望地閉目待死的時候,一股奇特的氣息傳來使頭狼停止了動作。感覺敏銳的狼群全部扭轉方向,看著那股怪異地氣息傳來的方位,頭狼用爪子按著張二狗,咽喉嚨深處發出了野獸感覺受到危險之後特有的低吼聲。

  只見地上那具原本已經僵直冰冷的屍體正在活動著四肢,最後竟從雪地上爬了起來。

  他的臉上依舊滿是死亡的顏色,還掛滿了血與雪水凍結成的冰茬,肢體用僵直的方式擺動著,幾乎是用雙腳跳動著向前行來,但是這種方式之下他的速度依舊不慢,幾下跳躍就到達了狼群的面前。他的雙眼的眼珠也被凍上了一層薄冰,在冰膜之下,那血紅的眼珠轉動著,嘴唇微微露出幾顆尖利的獠牙,正對著狼群,發出與它們相仿的咆哮聲。

  一隻離他最近的狼面對他的逼近,竟然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幾步,然後又在首領的吼叫聲中,壯著膽子向他走去,只聽一聲慘嚎,那隻狼被他一把抓住,直接砸在了雪地上。只見他的手臂上下揮動,一隻大狼在雪地上連連摔打,弄得積雪四濺。要不是地上的雪層松軟,估計這幾下就要了這隻狼的命,不過即使這樣,等這隻狼被他丟開的時候,已經癱軟在地上動彈不得了。其他的狼發出長長而淒厲的叫聲後,居然都夾著尾巴,轉向身向森林深處跑去。眼前這個怪物的身上,帶著一種令野生動物不願與之接觸的氣息,那種與死亡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直接地作用與動物們的神經,令它們下意識的回避。

  只有狼群的首領依舊守在張二狗的身邊,不甘心地發出一聲聲咆哮,已經餓了幾天的它無論如何也不甘心放棄這到口的美食。它向來是森林中的強者,所以即使面對這樣的怪物,他也不願意退卻。

  “嗷……”隨著頭狼的一聲吼叫,它象閃電一樣朝著眼前的對手撲了上去,並且準確地一口咬住了對方的咽喉。這樣的攻擊是它的拿手好戲,只要被它這一招咬中的獵物,從來沒有一個能夠逃脫做它食物的命運。可是今天,頭狼一直以來在生存中磨練出的經驗卻失去了效用。它的牙齒明明已經陷入了對方的皮肉,卻感覺仿佛咬中了木頭一樣,又硬又韌的咬不進去。這時他用雙手爪住掛在自己身上的頭狼的兩條後腿,用力向外一分。頭狼痛號一聲,居然沒有被這股巨大的力量撕成兩段。但是這一來頭狼也不得不松開了口,遠遠躍出去,衝著對方伏低身體,作出隨時會攻擊的姿態。

  這一次他先沉不住氣了,畢竟頭狼有著豐富的戰鬥經驗,而他憑借的只是本能。他向著頭狼邁上一大步,一拳就打了下去。頭狼敏捷的躍開躲避,順勢在他的腿上抓了一爪,帶嚇了一大塊皮肉。他猛地回身又是一拳,頭狼再次閃開。

  一“人”一狼再次對恃,頭狼圍著他轉了幾圈,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再鬥下去,轉身用跛跛跌跌的步子逃進了樹林。

  他也沒有追趕,一把抓地地上那隻唯一無力逃走的狼,對準它的咽喉,用與剛才的頭狼幾乎一樣的動作,一口咬了下去。在旁邊看著已經嚇傻了的張二狗目瞪口呆地聽著他的喉中響起了“咕咚”“咕咚”的吞咽聲:“哥哥……”看到哥哥居然在喝狼的血,張二狗顫聲叫出來。

  他聽到聲音,放睛手中還在掙動的狼屍,嘴角滴著血看向二狗,目光中流露出來貪婪的食欲。

  “哥哥,你受傷了!”張二狗在他轉過身來之後發現他的咽喉上有兩排牙印,嚇得大叫了起來,說完撲了過來,踮著腳把雙手伸向他的傷口,想用自己的手為哥哥捂住那可怕的傷口。

  他眼中低沉地發出咆哮,可是張二狗沒意識到他的異樣,依舊帶著哭腔說:“哥,怎麽辦?你受了傷了,咱,咱們回去找醫生吧……我不怕被他們抓回了……哥,咱們先去治好你的傷……”

  他本來腦海中只有“食物”這一個念頭,也清楚地知道,眼前這個人類比狼好吃,“吃了他”“吃了他”這樣的念頭一直在他的腦海中打轉,可是不知為什麽,他就是無法向對方咬下去,當二狗主動撲到他身邊時,眼淚流在他身上時,他的目光中的凶惡已經不知不覺地消失了。

  “哥哥,你沒事就好了……”張二狗發現自己的手並沒有從他的傷口上抹下鮮血,大喜過望地說,“我還以為你死了……我還以為連你也不要我了……”說完一頭栽倒了地上。饑寒交迫的疲憊,遇見狼群的驚嚇,哥哥死而複生的狂喜,這一切交集在一起,令這個年幼的孩子再也撐不住了。

  他低首看著這小小的身軀,似乎思考了許久,然後在陽光透過雲層照下來之前,一隻手拖著狼屍,一隻手拖著張二狗,走進了更加濃密的森林深處。

  張二狗哆哆嗦嗦地從自己身上披著的哥哥的衣服中翻出了火石,收集枯枝點起了一堆火,並且拖過狼連皮帶肉在火上烤著。他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大樹洞中,哥哥抱著膝蜷縮在樹洞的角落,而自己身邊放著那具死狼的屍體。張二狗實在太冷,也太餓了。他戰抖著腳了好幾聲:“哥,我餓了……我好餓……”可是張大狗一直都沒有動彈。

  也許哥哥的傷勢還很疼。張二狗這麽想著,為了自己什麽事都想要依靠哥哥而感到很羞愧。現在哥哥受了傷,其試試應該自己來照顧他才對。他哆哆嗦嗦的站起來,到洞外去收集了許多灌木叢中的枯枝,並且在洞口升起了火。

  肉在火堆上開始吱吱響之後,張二狗對著火上的肉淌著口水,他已經一天一夜水米未沾牙了,而且又是逃竄,又是哭喊,又在冰天雪地中過了一夜,也幸虧他是農家子弟,加上乞討的生涯已經給了他健壯的身子骨,不然早就垮了。

  “哥,你不吃嗎!”張二狗揮舞著一條半生不熟的狼腿快樂地喊,張大狗為了躲避火光與已經升起來的太陽,縮在樹洞最裡面,向著那冒著熱氣的食物口中發出低低的咆哮。

  張二狗衝著那半生不熟得肉咬了一大口,皺皺眉,但還是左一口右一口地吃了下去,就著地上的積雪,不一會小小身材的他便吃掉了一整根狼腿。吃飽後抹抹嘴,張二狗細心的把剩下的食物拖回樹洞裡,然後撲到張大狗的懷裡:“哥,我好冷,好累啊……”然後不等張大狗作出什麽反應,他已經向在流浪乞討的生涯中習慣的那樣抱著哥哥的腰,把頭放在他的膝蓋上睡著了。

  哥哥的身子好冷啊,一定是因為他的傷口留了那麽多血的原因……不過不要緊了,我們已經從那個可怕的地方逃出來了,以後又可以過上兩兄弟相依為命的生活了……張二狗的睡夢中微微露出笑容。張大狗默無表情,只是那樣蜷著身體坐著。樹洞外風勢加大,漫天的大雪又開始向這個世界壓了下來……

  趙府的人也曾沿著他們逃走的路線進山搜尋過他們。

  張二狗遠遠地聽見他們進山,又是人聲又是犬吠的聲音後嚇得渾身發抖,躲在了哥哥的背後一動不敢動。可是因為那一天又刮起的大風雪不僅把他們之前的腳印已經完全掩蓋掉了,就連他們的氣味也埋在雪下,使得趙家帶來的獵犬無用武之地。

  張家兄弟進入森林已經很深,可使趙家的人居然還是跟了進來,在這樣的大雪封山的環境中跋涉絕對不是件容易和愉快的事情,家丁們一邊尋找一邊都是罵罵咧咧的,威脅著找到以後要把兩兄弟怎樣怎樣。可是上面下了嚴令,他們卻不敢這樣夥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回去。由此也可見找老爺對於張二狗的“喜愛”,不惜勞師動眾的來尋找他。

  張家兄弟就躲在那個樹洞中,好幾次那些家丁已經近在咫尺,卻偏偏沒有發現這個被大雪掩埋了大半的樹洞。當天色漸漸暗下來,天上的烏雲再次聚集起來,聽到遠遠傳來的野獸咆哮之後,這些家丁們紛紛議論著張家的一個少年帶著一個小孩進到這樣大雪封蓋,野獸出沒的山中,身上又帶著傷,一定早不是傷重而亡,就是凍餓而死,再不然葬身獸腹了,再找下去根本沒有任何意義。領頭的人漸漸控制不了大家的情緒,他自己似乎在大家的咕噥下也失去了繼續搜索的興致。帶著人又在林子中撥草打樹的胡亂找了一陣子,便索性斷定兩兄弟已經被野獸吃掉了。

  相互串通了回去對老爺的說辭後,這些家丁說著一些類似於著連累他們冰天雪地的受苦的兩兄弟一定已經被狼群分屍,吃得連骨頭都不剩惡毒的預言離去了,卻不知道,張家的兩兄弟就近在可以聽見他們交談的地方。

  張二狗長長松了口氣,那些人放棄了尋找他們。是不是就表示他從此擺脫了那個地獄般的地方了?是不是以後他就可以和哥哥兩人自由的生活,再也不受那些人的欺負了?

  他只顧著在那裡興奮地想著未來,卻沒注意到張大狗在聽到了那些人的聲音,嗅到他們的氣味之後,喉嚨就開始不自覺地吞咽著,發出低低的吼聲。要不是害怕地發抖的二狗從背後抱著他的腰,他一定已經忍不住撲了出去,撲向那些鮮美的血肉,可口的食物,不讓他們逃走……

  “哥,咱們自由了,不用再給人家做奴才了!”張二狗拉著哥哥的手,幾乎要跳起來的歡呼著。

  張大狗雙目中閃爍著紅色的光芒,喉嚨中不明意義地低低吼叫著。這時天色已經全黑了下來,饑餓和本能使他掙脫了張二狗,走向了樹洞外的茫茫森林。他向著遠處擺動頭部嗅聞著,然後用極快的速度消失在積滿了白雪的樹叢後面……

  “哥……你去哪?哥……”張二狗驚慌失措地在後面趕上去,可是他怎麽追得上速度極快的張大狗,不一會便失去了對方的身影。他坐在雪地上茫然失措,不知道為什麽哥哥會突然不要自己了。難道是因為自己太沒用了,哥哥已經厭倦了拖著自己這個累贅?

  他茫然的在雪地上坐了很久,就在雪花再次從空中飄下來的時候,張大狗手中拖著一條死鹿走了回來。

  “哥,你千萬不要丟下我……”張二狗哭著抱住哥哥,“哥,從小你就對我最好了,爹娘沒了,你不能不要我……哥……”

  張大狗什麽都沒有說,一隻手扛起張二狗,一隻手拖著死鹿走回樹洞,把張二狗放下來,死鹿向他的腳邊一扔,然後坐到樹洞角落中,閉目不動了。

  “哥哥……”張二狗抽抽搭搭地哭著,但是明白了哥哥的意圖,自己出去撿柴、生火、烤肉……要自己照顧自己才行,哥哥一定也是故意要這樣磨練自己的。

  我要學著自己做事,不能什麽事都隻想著依靠哥哥。張二狗邊啃著半生不熟的肉,邊在心中這麽想著。直到現在,他還是沒有認為哥哥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只是想著,以後兩兄弟一起生活的日子該是多麽幸福自由……

  張家兄弟就這樣在林子中住了下來。

  白天的時候因為張大狗害怕光線,他就躲在樹洞中,而二狗在附近搜尋乾柴、枯枝。晚上大狗出去覓食,張二狗就點起火堆低於那些覓食的野獸。

  冬季森林中沒有什麽可以吃的東西,他們的一日三餐全部來自張大狗捕殺夜間捕獵的野獸:狼、狢猁、豹子……凡是落入張大狗眼中的“肉食”,他會用一種近乎瘋狂的方式去捕捉它們,然後吸乾他們的血,剩下的皮肉便歸張二狗所有。他們沒有剝皮的工具,不過張大狗醒來之後變得力大無窮,不但徒手博狼,而且雙手抓著狼屍輕輕一分就可以撕開。張二狗就把那樣撕下來的獸皮胡亂的纏在身上禦寒。他也想給個個穿上一些獸皮,可是都被張大狗用很粗暴的方式從身上扯了下去。日子久了,見哥哥是真的不冷的樣子,張二狗也就聽之任之了。

  有一天,出外獵食的張大狗與一頭凶猛的豹子不期而遇。一番激烈的搏鬥之後,他把豹子當作了食物,自己卻也斷了一條手臂,隻好一隻手抱著死豹慢慢地往回走。

  哥哥已經去了很久,卻一直沒有回來。眼看天色開始泛白的張二狗焦急地跑出數洞四處尋找了。他沒找到哥哥,卻在無意中發現了一座被廢棄的林間小屋。屋子的屋頂已經半塌,屋子中滿是積雪,裡面有一些破草席,一把有缺口的斧頭,還有一個簡易的灶台和一些瓶瓶罐罐。屋子側面堆了些木柴,看樣子是一間被遺棄了的獵人們進山時歇腳的小屋。

  等到張大狗回到樹洞扔下豹子,又出來尋找弟弟,兄弟二人在半路上相遇之後,張二狗抱著張大狗高興得又蹦又跳:“哥,你快看看,咱們有屋子住了!咱們有屋子住了!”然後就拉著他來看這座廢屋。

  既然是無主的房子,張家兄弟便毫不客氣地在其中安頓下來。

  張二狗清理屋子裡的積雪,爬上高處修補屋頂,用斧子砍來粗糙的木材補牆壁……以前的他在家裡的時候是最受一家人寵愛的老小,在趙府的時候是被刻意培養的孌童,所以從來沒有乾過這樣的粗活。他一邊用袖子抹著凍出來的鼻涕,一邊奮力想用藤條把木板捆在一起,卻腳下一滑,直接從屋頂上的那個窟窿裡掉了下去,當他閉著眼睛等後背挨那重重的一摔時,卻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接住。

  張大狗不知什麽時候從他坐那個角落中過來,用一隻手穩穩地抱住了他。

  “哥,我沒事,你再等等,我馬上就把屋頂修起來。”張二狗抹抹臉上的汗水鼻涕說。

  張大狗折斷垂在身側的手臂已經被他用木板固定好,那麽重的傷,哥哥一聲疼都不喊,還要給自己帶獵物回來。張二狗在心裡為哥哥難受,都是因為自己這個沒用的弟弟連累了他,他才會受這麽多苦。現在身上的傷都沒有好就整天忙著為自己打獵,結果弄得傷上加傷。他看到哥哥蒼白的臉色,越來越消瘦的身體,就很更恨自己是多麽沒用。所以他拚命地想自己多做點事,讓哥哥能夠休息。

  張大狗只是躲在那個陽光照不到的角落中,看著弟弟用弱小的身軀扛木板,掃積雪,擋窗戶。他很難使用思考這個手段,對於他現在的頭腦來說,唯有的念頭就是生存和吃,眼前這個叫他哥哥的人擠進來,已經使他的思維運轉的超出負荷,常常覺得難以忍受了,所以他不再理會對方在做什麽,養精蓄銳修養好自己的手臂,晚上還要去尋找食物。

  張二狗忽然歡呼起來:“哥,我找到一把小刀,我們可以剝獸皮,切肉塊了,呵呵,我去找塊石頭來磨磨它!太棒了!等我剝下豹子的皮給哥哥做件袍子……”看著他歡快的從屋子裡衝出去,張大狗的咽喉中又發出呼嚕聲,卻不由自主地點著頭。

  張二狗把手中的活計做得差不多了,拖著他要收拾得獸皮挨到張大狗的身邊坐下:“哥,咱們這也總算是有個家了吧……我真高興……真的,從那年咱們出門乞討的時候,我就盼著,什麽時候咱們能再回家……”說著眼淚開始滾下來,“哥,我真高興……”

  春來冬去,夏至秋來,兩兄弟就把那座廢屋當家,在這征莾莾的山林中已經生活了將近六年。

  此時的張二狗已經十四歲了,他的身材長高了不少,由於整日勞作,體形也變得健壯起來,穿著一身獸皮的衣褲,倒有幾分威風凜凜的滋味。如果此時有人看見他,一時半會是聯想不到這個強壯的少年正是當年趙府的那個低眉順眼、怯聲怯氣的小孌童的。

  張大狗的模樣變化更大。六年來應該已經十九歲的他絲毫沒有長高,反而還變得消瘦了許多。原本強健的體格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現在這副皮包骨頭的模樣,遠遠看去活脫就是一個活動的骷髏。他的膚色變得更加的蒼白,雖然他天天以生血為食,可是臉上卻一絲一毫的血色都顯現不出來。如果有熟人看見他,怎麽樣也不會認出來他就是當年趙府那個健康能乾的奴仆來。可是他的力氣卻變得大得驚人,一條大狼他一隻手就可以掐死,一棵碗口粗的樹木他一拳就可以打折。

  正因為張大狗的強壯,兄弟兩人住在深山老林中,不僅不怎麽懼怕出沒的野獸,反而能把它們都變成可口的美餐。

  那棟原本破舊不堪的小屋已經被二狗收拾得利利索索,漏風透雨之處也都加了木板,屋裡的床鋪鋪著厚厚的獸皮,門口的土地被開出了一小片菜畦,裡面住了幾種蔬菜——他們本是農家子弟,最善長的正是種地種菜。

  兩年前,張二狗第一次壯著膽子帶著許多皮毛、虎骨,嘗試著到附近的村莊去兜售。他心裡對於趙府那個人間地獄怕到了極點,生怕會被他們認出來,再抓回去。要不是山裡實在缺少東西,而哥哥的身體自從那年受傷之後一直不好(張二狗自己猜的)。自己生活上什麽委屈也可以受,但是至少需要去購買一些藥物回來給哥哥治病。

  張二狗就是這樣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扛著大捆的獸皮下了山。可是與他保持的小心相反的是,那個小村子的人對他這個自稱是獵戶家的小孩的少年一點也沒有懷疑。小山村本來就遠離縣城,城裡是不是有個趙大戶他們還不知道,怎麽會把一個少年聯想到多年之前趙府的那個逃奴身上去?

  村人們對於張二狗自己編造的來歷深信不疑,認為他就是一個世代居住在山的獵戶人家的孩子。村中的人也很樂意從張二狗手中購買那些便宜的皮毛,因為只要轉手賣給來村中收購的商販,立刻便是幾倍的利潤。而張二狗從村人們手中買藥材、糧食、食鹽、工具和一些種子帶回山裡。有了這樣一個渠道,他倒是更加安下心來與哥哥在林子裡過現在的這種日子了。

  “哥,我到村子裡把這些獸皮賣了,多買些糧食回來。我看這天氣越來越冷,恐怕就快下雪了,等雪封了山就出不去了,我這次多買些糧食備用,也需用的時間長些,反正晚上一定回來。”張二狗挎著獵刀,背上一張獵弓走向門口說。這些武器都是他從村人手中買的,披掛起來倒真的象個獵戶。

  張大狗依舊躲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中,含糊不清地應了聲:“嗯。”

  這幾年來他倒是依稀可以吐出幾個字眼來,例如“好”“行”“不”等等。張二狗對此倒是大感欣慰,他一直認為哥哥口不能言是因為受傷的緣故,現在漸漸可以說話,自然是病體正在康復的原因,看來是那些昂貴的藥材起作用了。這次到村中除了藥材要再多買些雞蛋、白面,為哥哥增加營養。

  張二狗一面這麽打算著,一邊背起那積攢了很久的一大堆獸皮,走向山頭另一邊的小村。

  村莊位於山岰之中,只有四十幾戶人家。村子雖然依山而建,可是村人們多以種地打柴為生,倒是讓張二狗想起了自家的家鄉。

  這個村子裡並沒有獵人,所以張二狗的到來很受歡迎,那個常常與他交易的曹大遠遠看見他到了門口,已經迎了出來:“韓小哥,又來賣皮子了。”

  張二狗擔心府依舊在追捕他們兄弟,所以不敢說出自己的姓名,一向謊稱自己姓韓(他們兄弟母親姓韓)。他衝曹大點點頭:“曹大叔,這是這次的貨色您看看。上次請您幫忙準備的東西……”

  “都有了,都有了……二丫頭,快把東西給韓小哥拿出來看看行不行。”

  隨著他的話,一個與張二狗年紀相仿的女孩子跑了出來,看了看張二狗,脆生生地答應了,又跑進屋裡,不一會兒抱出了一些糧食、棉衣之類的東西。最後她拿著一件新做的棉衣,臉紅紅地對張二狗說:“韓大哥,這,這是我特別為你做的,你試試合身不……這,這可是我爹讓我給你做的,不是我自己要做的。”最後這句欲蓋彌彰的話讓曹大哈哈大笑了起來。

  張二狗此時才十四歲,他對人自稱十五。農家的孩子,十四、五歲也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張二狗相貌秀美,氣質也不象一般的農家子弟,而且更具備了農家人看重的“能乾”這一項長處,曹二姐對他倒是頗有些意思。

  曹大對於女兒的心思不但沒有阻止,反而對張二狗在心中衡量了良久。這個少年只有一個父親——張二狗為了不讓人懷疑,對外謊稱自己家中只有父親,長兄如父,其他在他心目中,張大狗與他而言確實象父親一樣——而且聽說還身體有病,深山老林的,也許挨不了幾年了,這對只有三個女兒的曹大來說是很有吸引力的,何況這個少年又機靈能乾,一定是個持家的好手。如果他肯入贅的話,倒是可以考慮把二丫頭嫁給他。

  張二狗當然不知道這對父女心裡的算盤,他終於沒有好意思當著曹家父女的面試那件衣服,把它和別的棉衣一起放在了背筐中。翻看了一下他為哥哥買的一些滋補品,滿意地點著頭。他到現在還是認為張大狗的異樣是由於傷病造成的,可是張大狗就是不肯吃藥,一年來的努力之下,也只是讓他吃熟食而已。只是每次抓到獵物,血他照樣還是要吸乾,張二狗隻好多買些滋養品和藥物一起摻雜在肉粥裡,希望哥哥多吃一點,早些恢復健康。這幾年來哥哥把自己養的又高又壯,他自己卻瘦得皮包骨頭了。想到哥哥的樣子,張二狗就一陣心疼。

  “韓小哥,開了春我想去拜訪一下你爹行嗎?”曹大把旱煙袋在籬笆上敲敲,笑嘻嘻的問。

  “啊?”張二狗不解地抬起頭。

  曹大笑呵呵地說:“我想去看看你爹,談談子女們的事,呵呵呵呵……”他這就是明確地表示了要上門提親的意思了,曹二姐連忙捂著臉跑進了屋裡。

  張二狗心裡卻首先想到了自己家的實際情況,手足無措地說:“嗯,嗯,到時候再說,到時候再說……”他慌慌張張地逃了出去,沒走幾步又回來取他忘了拿走的東西。曹大看著他的背景大笑了起來。等到張二狗的背景消失,曹二姐才從屋裡出來,凝視著他的背影,玩弄著自己的發辮,臉頰泛紅,不知道在想什麽。

  “哥,你說咱們家裡要是有個女人,會不會好一點?”張二狗做好飯擺上桌後向張大狗紅著臉問。

  他幾番思考,覺得如果家裡有個女人收拾做飯的話,自己就可以跟著哥哥去打獵,減輕一些哥哥的負擔。而且洗衣做飯,縫縫補補這些事女人做總比自己好些,也可以更好地照顧哥哥。雖然對於娶媳婦這樣的事在今天之前他想也沒想過,可是思來想去,心裡開始覺得也許在旁邊加蓋一間小屋,迎來一位賢惠的女人,並不是一件不好的事。

  張大狗抬頭,喉嚨中發出一陣咕嚕聲,聽不出他是表示讚賞還是反對。

  推開飯碗,張大狗打開屋門走出去,對著無星無月的黑夜深吸口氣,發出一聲舒意的咆哮。對他而言,陽光灸熱的白天就象是一場漫長的拷問,只有夜晚才是屬於他的天地。他伸展四肢,骨骼間發出“哢哢”的聲響,整個人看起來都頓時高大了一圈。

  “哥,等會我也跟你去。”張二狗揮舞著新買的弓箭,獵刀跳了出來。他最近苦練射術刀法(因為沒有人教,也只是自己對著山雞野獸胡亂揮舞而已),就是希望可以與哥哥並肩做戰,一起去獵殺那些凶惡的野獸。

  張大狗看著他,嘴唇蠕動著,艱難地吐出一個字“不。”

  “哥,你就讓我去吧,我已經長大了!”張二狗知道哥哥一心想保護自己,可是他也很想成為獨擋一面的男子漢,不能一直被哥哥護在身子低下。

  “不,許,來。”張大狗一字一字艱難地吐完這幾個字,然後轉身就走。他的速度在黑夜中是那麽的快捷,張二狗剛追了幾步,他的身影便已經消失在茫茫的樹林之中。張二狗無奈地跺著腳,可是居住了這麽久他很清楚黑夜的山林的危險性,所以不敢獨自追入林子中,隻好悻悻地走回去。

  小屋中,張二狗挑燈與一件舊衣服奮戰著。衣服雖然已經是千瘡百孔了,可是總覺得再補補還能穿一陣子,所以他一次又一次的縫補著。只是一個大男人(他自己這麽認為)實在不適合做針線,這不,手指頭又被扎了一下冒出了血珠。他把手指含在嘴裡吮吸著,心中的念頭又轉到了“那件事”上。如果迎接一個女人回來的話,倒是可以幫上兄弟倆不少忙。

  曹家的那個女孩說是和自己同齡,其實是大了自己一歲,雖然並不美麗,但是健康能乾,是村子理家的好手……他的思路不知不覺得開始沿著這個想法一直漫延開去,漸漸地開始不聽所雲,意馬心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腦子裡在咕嘟著什麽想法,手中的活計更是早就放下了。

  “砰砰”,門口傳來輕輕的敲擊聲。

  正陷於胡思亂想中的張二狗好不容易收回紛亂的思維,呆呆看了一眼門口。

  門板上又傳來“砰砰”兩聲。

  “哥?”張二狗試探地問。

  張大狗一般不會這麽早回來,他回來時一般也不會敲門,而是會一手抱著獵物,用肩膀重重地撞擊門板,使門板發出沉悶的一聲。然後在張二狗吆喝著:“哥,你回來了!”的聲音中停止撞擊。他的力氣那麽大,以至於張二狗常常會擔心,會不會有一天門板也會被哥哥撞破。

  張二狗問了一聲,門外沒有聲響,他心生警惕,抓過桌子上的獵刀拿著又問:“誰?”

  過了半晌,門外傳來一個嬌滴滴怯生生地聲音:“小哥兒,我是個在林子裡迷了路的人,你能不能行行好,讓我進屋裡住一夜,這林子裡是什麽野獸都有,我實在太害怕了。”

  原來是個女人,張二狗下意識地便想伸手去拉門,可是馬上又停在了門邊。深更半夜,深山老林,方圓數十裡沒有人煙的地方,怎麽會突然出現一個女人敲門?迷路?她一個人跑到這虎狼出沒的山裡來幹什麽?怎麽會在這裡迷路?

  張二狗年紀雖小,卻不是個容易輕信的人,站在門後說:“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方便,請你等等我哥哥回來再說吧。”

  “小哥兒,難道你要見死不救?”門外的女子似乎急了,用力拍了幾下門,帶著哭腔說:“這裡都是吃人的野獸啊,你要等著,不就是要我等死嗎?你忍心看我一個小女子死在你的門口,你卻不伸出拉一把嗎?小哥兒,救人一命勝似七級浮屠,小哥兒,你行行好,不要見死不救……”

  張二狗聽著她的聲音,心裡也覺得自己身為一個大男人不應該讓一個女人在外面擔驚受怕。可是對於外面的女子他畢竟還是不敢相信,畢竟在這樣的深山這中,什麽樣的怪物都可能出現。張二狗就曾經親眼看見過一只在樹蔭下睡覺的白免,在張二狗慢慢走近,想要“收獲”這頓可口的美食時,白兔突然化作一個白衣男子站了起來。抬手把目瞪口呆的張二狗一把推dao,拍打著身上的灰土草葉揚長而去。也曾經看見過一個女子站在樹下掩面而泣,走近後卻是古樹上長著一張人臉而已。更曾經看見一隻麋鹿捕食老虎的恐怖場景。

  有過這樣的經歷的張二狗,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這山林中的危險僅僅來自那些虎豹狼而已。所以他對這個不應該出現在森林中的女子也是一百二十個不相信。他手中緊緊握著獵刀,準備外面的人一旦想要闖進來,他躲在門後就是一刀。

  門外的女子還在苦苦哀求著,聲淚俱下地訴說她有多麽害怕,多麽無助。聽著她孱弱的哭泣聲,張二狗也幾度覺得自己的心腸太硬了,居然會做出見死不救的事情來。可是理智很快就戰勝了一時衝動,他還是堅持著不肯松懈。

  女子在門外乞求一陣,哭一陣,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聽得出來她的聲音已經沙啞、虛弱了很多,這麽冷的天氣,只是一個弱女子的話,不用什麽野獸,僅僅是一夜的嚴寒就足以要了她的命了。

  就在張二狗的心中極為矛盾,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遠處隱隱傳來了野獸的嚎叫。開始還只是在林中被風聲遠遠送來,後來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慢慢接近了這座林中木屋。

  是狼群,已經在這裡住了近一年的張二狗一聽就知道這是狼的長嚎。

  這種動物平時還好對付,但是到冬天,食物越來越難尋覓之時,原本單獨出沒的狼就會集合成群體,一般是二十幾隻一個團隊在山林中縱橫往來,這樣的成群餓狼極為可怕,即使是大熊如果不慎,也會被它們一擁而上撕成碎片。

  張二狗不明白狼群為什麽會來木屋這邊,自從兩兄弟在這裡住下之後,張二狗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大膽的野獸到這附近來了。可能是由於怕了張大狗的瘋狂捕食,也許是那些野獸似乎也本能地恐懼力大無窮的張大狗,不管他的外表是多麽的乾瘦衰弱,搖搖欲墜,反正野獸就是怕他,從來不靠近這裡,不過從張大狗獵殺的野獸數量來說,它們的害怕並不是沒有理由的,這也就是張二狗開始為什麽讓那個女人在外面等著的原因,可是現在,他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了。

  “狼哪……狼……有狼……”女人的聲音尖利起來,用力拍著門:“狼來了,狼來了,救命啊……救命……”她的指甲在門上發出吱吱的抓撓聲,可見她是用了大麽大的力氣在拍著眼前這道可以救命的門。

  隨著狼叫聲的接近,張二狗再也顧不上別的了,手忙腳亂地打開門,一把把門口的女子拉進來,再重重把門關上。因為就再開門的這一刹拿,他已經看見一群不下三十隻的、眼冒幽光的餓狼正伸著紅紅的舌頭,小跑著到達了距離小屋不到十步的地方。

  它們撲上來的話會不會把木門撞碎?張二狗的擔心地這麽想著,哥哥不在,自己就應該保護自己,還有要保護剛才獲救的那個女人。他這麽想著,一手抓過獵刀,一手抓過頂門棍,對身後的女人說:“你別怕,要是狼群闖進來,我就擋在前面跟它們拚了,我,我哥哥就快回來了。”他對於自己的能力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所以把哥哥推了出來,只要哥哥一回來,這些餓狼必然會狼狽逃竄的。

  “小哥兒,你的心腸倒是好。”女子輕輕地走到張二狗的身後說。她吐氣如蘭,弄得張二狗的脖頸癢癢的,那傳來的陣陣幽香更是令他的心裡也象有什麽東西在輕輕抓撓。

  “小哥兒,你為什麽不回頭看我啊?”女子有些嬌嗔地聲音說。

  “外,外,外面有,有狼……”張二狗結結巴巴地說。

  “難道狼比我好看不成?”女子的聲音更加地溫柔了,化作了一抹輕輕的春風一樣,鑽進了張二狗的耳朵。

  張二狗回過頭,蠕動著嘴唇想說什麽,卻什麽也沒有說出口,只是把手中的東西都掉在了地上。他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女子,目光越來越迷茫,終於連最後的一抹靈智都失去了,只剩了對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的常常迷戀。

  “居然在我連用兩次的法術後才中招,不愧是與僵屍住在一起,卻沒有被吃掉的人。”女子“咯咯”地笑著,“還是我的運氣好,一下子就找到這麽可口的‘東西’,小家夥,來,讓姐姐嘗嘗你的味道怎麽樣……”說著她舒展雙臂摟住了張二狗,另一隻手開始除下自己以及少年的衣物……

  張大狗吼叫著與一頭黑熊搏鬥,他們一次次地碰撞著,咆哮著,把周圍的樹木象柴火杆一樣地打折。剛剛吃足了食物準備冬眠的熊十分地肥胖可口的模樣——張二狗就是這麽形容這種食物的。對於張大狗而言,他也更喜歡強壯一些的食物,它們的血液包含的“營養”更多,味道也更可口。黑熊雖然是林中的一霸,可是它的對手偏偏是個怪物,當黑熊的力氣慢慢地耗盡的時候,對方依舊精力旺盛的撲鬥著,力量、速度與一開始的時候沒有多大區別。

  “哦……噢噢……”張大狗嘶吼著,一拳把黑熊甩進了灌木叢中,並且準備撲上去給對方最後一擊。

  “喂,僵屍……”一個聲音從灌木叢下傳來,細聲細氣的,根本沒能引起張大狗的注意。

  張大狗揮舞著雙手向狗熊撲去,這時從灌木叢下鑽出一隻白兔,推推那隻熊口吐人言說:“滾開,你擋著我了。”那隻狗熊似乎如蒙大赦,爬起來轉向逃走了。

  張大狗衝這個破壞了他的捕獵的白兔發出威脅的咆哮聲,他雖然可以說幾個簡單的字眼,但是卻更願意用吼聲、咆哮聲來表達自己的情緒。這個小東西太小了,不知道夠不夠吃一口。

  白兔向他過來,揮動著一雙長耳朵說:“你的弟弟快要被狐狸吸幹了,你還有心情在這裡追熊玩兒。”

  張大狗一時沒有領會他的話,喉嚨中繼續發出那種聲音。

  “一個狐狸精看上你弟弟了,正在勾引他,準備拿他來采補呢,你聽明白了嗎。”白兔露出一副我就知道僵屍的智力低下的表情。

  “嗷……”雖然白兔說了許多他理解不了的名詞,但是張大狗終於聽明白了一點——他的弟弟現在有危險,所以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咆哮之後,大步向木屋的方向奔去。他的速度非常之快,轉眼之間便成為了白兔眼中一個小小的黑點。

  白兔伸伸後腿自言自語:“特地來報信,居然連個謝字都沒有……”它眯著眼睛蜷起身體,“這個僵屍不知道能不能在她的手下支撐一陣子?他們也是兩兄弟……也是兩兄弟啊……”他喃喃自語著,向著張大狗消失的方向蹦跳著而去。

  張大狗一腳踹開房門撲進屋裡時,女人與張二狗剛好雙雙躺在了床上,兩具赤裸裸的身體正相互糾纏在一起。聽到張大狗發出的吼叫,女子從訂上坐了起來,揮開還想摟抱住她的張二狗,根本不顧自己全身赤條條的,她站起來,款款地向張大狗走去,仿佛一位迎接丈夫歸來的妻子一樣,笑盈盈地說:“你回來了。”

  張大狗對於她視而不見,雙眼只是盯在床上那個正在蠕動,口發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的張二狗身上,口中的低吼越來越憤怒,雙眼變得血紅,雙手張握間,十指長而鋒利的指甲發出淡淡幽光。

  女子上下看看張大狗,衝著他嫣然地笑著說:“我可以在你們家裡住一夜嗎?我不介意咱們三個人睡在一張床的喔。”她的眼神柔軟的如同無數的絲線,向著張大狗圍繞過去。她很有信心地相信這個低等的沒有什麽思考能力的僵屍,會在一秒鍾內成為自己的俘虜。雖然對這樣的低等妖怪沒有什麽興趣,可是她卻很喜歡兩個親兄弟圍繞著她的感覺。

  “嗷……”張大狗對於她的媚眼根本視而不見,衝著她當頭一爪就抓了下來。狐女身體輕輕地飄開,使張大狗的攻擊落空。張大狗鍥而不舍的追著打了過去。

  “無知的低等妖怪!”狐妖不屑的撇著嘴,張大狗的攻擊力氣很大都全無章法,對動物們而言可能威力巨大致命,對於妖怪,卻確確實實不值一提的。“連顆內丹都沒煉出來,還敢管老娘的閑事!”她冷笑著推開張二狗,向張大狗走過去。

  張大狗咆哮著一掌一爪地向好招呼著,可是每一下都被狐女用輕逸的身法躲過,她的嘴角始終掛著那種譏諷的笑容。在她眼中看來,與這種對手的爭鬥跟貓戲老鼠著不多,對方根本沒有與自己鬥的資本,他什麽時候失敗,什麽時候死亡,全看自己什麽時候有心情而已。

  狐女一邊閃躲張大狗的攻擊,一邊看向張二狗,這個清秀的小男孩她是十分喜歡的,不僅僅因為相貌好,而且由於久居山林的緣故,他的精氣也十分充足,狐女估計他可以供自己玩弄很長一段時間。現在的張二狗還沒有從她的迷惑中走出來,獨自縮在屋角,面對面前的搏鬥,一臉的渾渾噩噩。他現在的神志受狐女媚術的困撓,只有與狐女親熱這一個念頭,當然,為了這個念頭他也什麽都會去作,現在已然完全忘記了自己是誰,自己的親人,自己的生活,一言一行,一心一意地隻掛著那個狐女而已。

  狐女看看他,再看看焦急的張大狗,生中忽然生出了一個有趣的主意。

  “給我殺了他!”張二狗正著迷地看著狐女的一舉一動的時候,心中忽然響起了她柔柔軟軟的“聲音”,仿佛是一隻小手在輕輕搔動著他的心扉。

  “如果你殺了他,我會很高興的……好不好嘛……”

  張二狗被她撒嬌的聲音刺激的全身一顫,下意識的便把牆角的獵刀握在了手中。

  那個正在與狐女搏鬥著,卻一直被他忽略了其存在的身影漸漸清淅起來,他看著這個可惡的,與他心目中的神女爭鬥的男子,手中的刀越握越緊,只要砍中他,自己的女神就會高興,自己也許可以得到一親芳澤的機會,只要自己能作到……

  張大狗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狐女身上,絲毫不知道身後弟弟的種種異樣的舉動,而張二狗手中持刀在他身後比比劃劃的樣子,也被他單純地認為是弟弟想要上前幫自己的忙。他在向狐女攻擊的間隙,忽然回頭一把抓住張二狗,狐女一驚,以為他發現了自己的打算,想要除掉張二狗以絕後患,在張二狗還沒有被自己盡情地玩弄之前,狐女舍不得他受到什麽傷害的,所以立刻衣袖,袖子擊在張大狗的身上,發出了擊打硬皮革一般的“砰”的聲響,雖然狐女的本意是抓人,直到張大狗的身體擋上來才改為了攻擊,雖然張大狗現在的身體十分的強壯,這一擊還是令他發出了痛苦的低吼,他一邊向狐女憤怒地吼叫著,一邊一把把張二狗推出了小屋,然後才再次惡狠狠地向狐女撲了上去。

  原來他只是想要保護弟弟,還真是手足情深呀。狐女的嘴角露出嘲諷的笑容。

  張二狗坐在冰冷的雪地上,心智還是一團迷亂,這時,狐女的聲音又從心底響起:“哼,他到是手足情深……喂,好弟弟,你就眼睜睜地看著他欺侮我,不來幫我嗎?你要看著我死掉嘛……倆你都不管我了嗎……”

  張二狗看著屋內,張大狗虎虎生風的雙爪不住地襲向那個妖怯怯的身子,那張桃花般的臉上微微滲出了香汗,張二狗頓時感到怒火中燒,手中握著砍刀,騰地站起來,在步向屋中走去,張大狗在感知到弟弟又走了回來之後,發出不滿地咕噥聲,但是別有用心的狐女開始出手攻擊,拖住了他的注意,使他不能分心去兼顧自己身後的弟弟,一隻愛護親人的僵屍?這真是個笑話,如果他一心要保護的人揮刀砍在他身上,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吧,狐女看著張二狗的雙手握刀,眼中沸騰著怒火,一步步地向張大狗身後逼近,她的臉上綻放開了燦爛的笑容,一雙眼中的波光更是如同春水般蕩漾開去。

  張二狗一步步逼近,對方的脊背就在眼前,此時他抬頭,看見了心中女神那嫣然的一笑,頓時熱血沸騰,高高地舉起刀,對準了這個膽敢欺負自己的“女人”的人。

  可是就在他將要砍下去的刹那,心中忽然生出了一個念頭:哥哥做的事都是為我好!他是為了我好。

  張二狗困惑地搖頭,不明白自己腦子裡怎麽會突然冒出這麽一個古怪的念頭來,哥哥又是什麽……張二狗此時已經把世間的一切都忘記了,心中只剩下那個狐女妖媚的身姿,即使是關於哥哥的念頭,也只是在他的心頭一晃而過。狐女見他猶豫不定,便連連對他發出催促,在她的聲音“呼喚”之下,張二狗再次揮刀走向自己的哥哥。

  “你,出去!不用你!”張大狗如同在喉嚨深處滾動般的獨特聲音響起,他看到了弟弟持刀而來,再次把他當作了是來幫助自己的。張二狗本來還要攻擊他,聽了他的吩咐一呆,下意識地便要遵照他的吩咐,這幾年日日生活在哥哥的庇護下,聽從張大狗的安排,已經變成了他生活的一種本能,即使狐女強大的媚惑之術也沒能使之消失。

  “你在幹什麽?給我砍他!”見張二狗三番兩次的臨陣退縮,狐女有些沉不住氣了,一時竟然忘記了用心靈之術操縱張二狗,而是脫口喊了出來。

  張二狗聽到她又氣又急的聲音,打了個機靈,馬上對著張大狗便是一刀。

  張大狗聽到了狐女的呼喊,心中已經有了準備,輕松地閃過他這一刀,向張二狗暴吼了一聲。張大狗的心中充滿了不解,為什麽向來與自己在一起的弟弟,會突然聽從這個妖怪的話,會突然向自己襲擊?

  但是狐女並不給他機會去詢問或者反擊,狐女用自己的衣袖飛舞出一張“羅網”,把張大狗圍困在裡面。以她與張大狗的力量上的差距,如果想要處置張大狗,根本就是隨時都可以輕松的下手。可是出於心中的惡意,她非要張大狗被自己弟弟張二狗砍中不可,如果這個僵屍死在了他一心保護的弟弟手中,那個時候一定會極度的憤怒,不甘與絕望吧,那將是非常精彩的一幕,狐女可不想錯過了。而如果張二狗手刃了自己的哥哥,他的心智勢必更加的迷亂與脆弱,自己也將可以更好的控制他。

  張大狗連連吼叫著,張二狗的砍刀卻絲毫也不遲疑地一刀一刀接連向他劈砍,張大狗的動作完全被狐女的衣袖擋住,那雙手臂揮舞的是那麽的柔和優美,但是不論張大狗用多大的力量,卻只能被對方帶著走,只能被困在對方的衣袖飛舞間所形成的空隙中。張二狗的攻擊總是從他的背後襲來,張大狗發現自己在狐女的牽製下,對來自弟弟的攻擊失去了防禦的能力,不一會已經被砍中了好幾刀,幸虧他皮肉結實,張二狗的這幾刀只是傷了他的外皮,沒有實質性的傷害,可是來自弟弟的攻擊本身比攻擊造成的傷害而言更能使他不解。氣憤與傷痛使得他隨著張二狗的刀起刀落,發出一聲高於一聲的吼叫。

  張二狗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在砍中對方的時候,手上的力氣總會不知不覺地消散一部分。他明知道自己給對方的傷害越重,自己的女神就會高興,可是卻總在最後一刻,身體仿佛不聽命令一樣地收回部分的力量。他對自己很生氣,尤其是女神用悲傷埋怨的眼神一次次地看著自己的時候,他會認為自己沒有為了女神的意願拚盡全力,那是一件多麽羞恥和不可原諒的事情。他拚盡了全力的與自己的潛意識搏鬥著,終於在狐女又一次向他下令:“我好害怕呀,你快為我殺了他,我會好好服侍你的。”這們媚態橫聲的神情與語調的激勵之下,張二狗大喝一聲,跳起來雙手握刀,刀刃重重地劈進了張大狗的腰部。

  “嗷……”張大狗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吼叫,他不顧狐女甩來的衣袖,扭頭怒視著張二狗,喉嚨中“咯咯”作響了片刻,終於鹼出了一句:“二狗,你為什麽傷我……”按著狐女的衣袖卷住了他的腿,把他甩了出去,重重砸在了木床上。

  張二狗手中持著砍刀,呆呆地站在屋子中央,剛才張大狗的喊叫象是當頭給他倒了一盆冰水,令他的神智稍稍有了一些恢復。他大口喘著氣,心中各種念頭七上八下,可是當目光落在狐女豔麗的面龐上,周圍的一切好象又漸漸失去了色彩,只剩下了她的容顏。

  狐女的衣袖一揚,張大狗又被從床上卷起來扔在了地上,她接下來卻笑盈盈地沒有上攻擊,直到張大狗張牙舞爪地向她撲上去時,她才再次擺動衣袖,並且向張二狗歎氣說:“好可惜啊,你差一點就成了我的救命恩人了呢,來,再象剛才那樣給他一刀,狠狠地給他一刀。”

  張二狗立刻又提著刀,向在狐女行動流水般的攻擊下跌跌撞撞地張大狗走去。

  “二狗……二狗……你竟然……”語言能力一直沒有完全恢復的張大狗從喉嚨深處一聲聲地叫著,用他能發出的不多的詞句來表達心中震驚與不甘。

  張二狗的目光閃爍不定,這時的狐女忽然感到,這個少年在從自己媚惑之術中一點點掙脫,就如同網中魚的還在奮力擠出已經破了一個洞的漁網,雖然艱難而緩慢,但是卻充滿了希望,因為這張網上的洞正隨著他的掙扎逐漸擴大,讓他的掙脫不斷地加快著步伐。

  怎麽可能!狐女難以置信地睜大了眼。

  自從她修成媚術以來,被她誘惑采補的男子不計其數,其中有人有妖,甚至還不乏一些大有根基的修道之士,從來沒有一個男子可以在落入她的魅惑之中後還能掙脫。從她的手中逃離的方法只有兩個:一是精氣被聽盡而亡,一是她玩之生厭,將對方象件破衣服一樣的丟棄。可是現在這個小小的少年,竟然出現了將要擺脫她掌控的跡象,怎麽能不令她驚訝。

  狐女挑上張二狗做目標,首先是因為他在山中生活鍛煉出來的強壯體格,充佩的精氣。其次是心裡喜歡他英俊的外表,在山林中住了一段時間的狐女已經有一段時間身邊沒有玩偶男子存在了——這裡的妖怪們不是她惹不起的,就是深知她行位躲著防著她的,而附近的村民都是愚笨之輩,她又實在看不上眼,所以才會在看到張二狗之後馬上把他定為目標。她雖然觀察到張二狗身邊那個奇怪的“兄長”,可是絲毫沒把對方放在眼中,沒想到正是這個她認為手到擒來的少年,現在竟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小哥哥,你怎麽不幫奴家了……”狐女加倍媚柔的聲音在張二狗的耳邊響起,她伸展玉臂擁住張二狗的脖子,吐氣如蘭地對著張二狗的耳朵說話,嘴唇輕輕觸碰著他的耳垂,帶來又酥又癢的感覺,令張二狗的眼神馬上又迷亂,深濁不來。

  張大狗見她去按住弟弟,立刻向她撲了上來,狐女冷笑一聲,因為張二狗的險些掐脫,她已經打算盡快結束這場爭鬥了。她出手如電,幾招使把張大狗牢牢抓在手中,雖然張大狗力大無窮,在這個外表纖柔的女子手中,卻怎麽也掙扎不開。

  “來,給我殺了他!”狐女向張二狗說,“把他的頭砍下來,他就再也不能欺負我,來,來呀,你是我的相公,你應該保護我,為我出氣的,快來啊,只要殺了他,我們就可以在一起了,今天晚上我就是你的人了……”在她極具誘惑力的聲音中,張二狗提刀的手反覆交換幾次,然後著張大狗走去。

  張大狗見弟弟滿臉殺氣,五觀扭曲地走過來,雙眼盯著正是自己的脖子。他又驚又懼又恨,拚盡了全力的掙扎。可是那個狐女的力量使他如同被蛛網粘住了的小飛蟲,越掙扎,被子束縛的就越緊。

  張二狗已經走到了近前,向他高高地舉起了手中的刀。

  張大狗忽然放棄了掙扎,低沉地從喉嚨中發出幾聲哽咽:“二狗,你要殺我……”

  張二狗眼看著他的臉上滾下一串淚珠,手中的刀稍一停頓,還是用盡了全力砍了下來,但是在快要落在張大狗的脖子上的一刹,他的手腕忽然一翻,砍刀改變方向,直取狐女的咽喉,狐女毫無防范之下隻得把張大狗向前的推,讓兩兄弟撞在一起,成了滾地葫蘆,自己連連後退了好幾步,才算躲了過去。可是她頸邊飄下幾縷斷發還是說明了,剛才的情形對她而言有多麽的凶險。狐女把銀牙咬得咯咯作響,兩眼發出幽光,雙手伸出指甲,口中突出獠牙。她已經對兩兄弟都生出了殺心,當然也就不必再在張二狗面前偽裝出那副千妖百媚的模樣了。

  看到那個絕色佳人瞬間化為了女妖,張二狗打了個機靈,狐女施加在他身上的媚術終於被完全的破除了。他一步衝到張大狗身邊,伸砍刀向狐女一指:“大哥,她,她是妖怪……”

  張大狗喉中咕嚕幾聲,表示他對弟弟清醒過來的喜悅。張二狗的腦子還不是十分清醒,對於剛才發生的一切蒙蒙懂懂的,可是心裡十分明白,眼前這個長著狐狸尾巴的女妖對自己兄弟充滿了惡意。他緊張地盯著妖女,現在他也知道怕了,不由自主地向張大狗的身後挪了挪身子。

  “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與我做對!”狐女現在可不再把張二狗這個“如意郎君”當回事了恨不得立刻把他們兩個全部撕碎,然後生啖其肉,以抵消他們給她造成的挫敗感。

  “哥哥,我們怎麽辦?”張二狗小聲向張大狗問。他看到活生生的妖怪,人之常情地感到了害怕,首先生出的念頭,當然是可不可以逃走。

  張大狗把他攔在了自己的身後,向著狐女擺出了攻擊的架式。

  狐女真的動起手來怎麽會把這個不成氣候的僵屍放在眼中,雙方交鋒不出幾下,她已經把張大狗一掌打飛了出去。砰的一聲之後,牆上灰塵土亂落,張大狗把抹了泥灰的牆壁撞出一條裂紋來。張大狗見狐女又撲向張二狗,馬上從地上爬起來,再次撲向狐女,結果還是不出幾下便又被打倒,這次只聽哢嚓一聲,狐女居然徒手折斷了他的一條腿。

  張大狗倒在地上,眼睜睜地看著狐女抓住了弟弟,大吼一聲,雙手在地上用力一撐,整個人象在冰上一樣向前滑竄,一把抱住狐女的雙腿,不但帶著她衝出了幾步把她死死抵在牆上,而且恨恨一口咬住了她的小腿,頭一揚,獠牙帶動下了一大塊衣服皮肉,然後俯頭又咬。

  狐女疼地發出一聲尖叫,揮手向著張大狗連砸數下,無奈對方就是咬定不放開。狐女也是一時受痛糊塗了,竟然沒有使用法術,等她反應過來,抬手一個雷打張大狗的頭上時,張大狗已經把她的腿啃出了一個大洞。

  掌心雷打在身上,張大狗發出悶悶地吼叫,身上頓時傳來此肉焦胡的氣味,可是居然硬是沒松口,依舊死死地抱著狐女的雙腿,死死咬著她的小腿肚。狐女又是接連兩上個掌心雷,然後手指一劃,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劍出現在她手中,晃動一下,向著已經被雷打的焦黑的張大狗刺下去。

  “鐺……”的一聲,張二狗不顧一切地衝過去,用砍刀擋住了也的短劍。 狐女收劍重新刺向張二狗,卻被腳下的張大狗用力一拖,使她重心不穩地沒有刺中。

  張二狗躲過了她快如閃電的一劍,馬上雙手握刀,向著她當頭劈下去。

  兩兄弟這樣一上一下的掄番攻擊,一時令狐女手忙腳亂,應接不暇。好不容易得到一個空隙,狐女手指一彈,一道火光劃過,張大狗的一雙手臂齊肩而斷,她飛起一腳把失去雙臂的張大狗踢開,然後從腿上用力撕下那雙手指已經扣到了她肉中去的手臂,咒罵著向張大狗扔了過去。

  張二狗聲嘶力竭的大叫;“哥……”他兩眼充血,把平日裡的膽小懦弱全拋到了九霄雲外,衝上去對著狐女就是一通亂劈,狐女抬手對他連扇了十幾個耳光,然後伸手掐住他的脖子,冷笑著收攏手指。

  張大狗單腿蹦過來,一頭撞向她的腰眼,狐女身形一飄,便讓他這一頭撞在了牆上,在狐女手上亂蹭亂刨的張二狗趁勢用手攥住了她的衣服,“唰”的一下扯下了她半副衣衫,露出了她雪白的肩背與紅色的末胸。狐女雖然水性楊花,浪蕩成性,可是被撕開衣服之後還是一愣,張二狗趁機掙開她的手,連滾帶爬地撲到了張大狗的身邊,把他扶了起來。

  “我決饒不了你們……”狐女在他們兩兄弟手下連連受挫,羞怒交加,雙手虛劃,兩兄弟飛起來跌向兩方向,都重重地跌在地上,張二狗頓時被摔的喘不上氣來,張大狗卻是三肢傷殘,一時也動彈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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