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同病相憐?(上)
周末,又叫星期天,這個字眼在大多數人的理解中,就是休息日,可以睡懶覺、窩在家裡什麽都不做或者可以出去瘋玩的日子,可是對於大多數高中生來說,就成了要分出一大半時間在老師們加派的課題和布置的作業上的戰鬥的日子。
老師們慣用的口頭禪就是“你們馬上就要高考了,怎麽自己還一點也不當回事!時間緊迫!高考就在眼前了,自己不抓緊誰也幫不了你們!”——不管眼前的學生是高三,還是剛剛升入高一。
不過總還是有一些學生極富反抗精神,堅持自己的休息權而完全不拿教師的這種話當作一回事。當然相比之下,大多數老師們也同樣不把這些學生當一回事。對於大多數老師們來說,這樣的學生之所以還呆在學校中,只是因為把這些未成年人放到社會上去會成為整個社會的不安定,所以才不得不由學校來承擔這些問題罷了。如果有可能,老師們倒是十分樂意他們永遠離開學校再也別回來。因為這樣的認識,這樣的學生考不考得上大學,甚至完不完成作業,對於老師們而言一點關系都沒有。同樣的考不靠的上大學與完不完成作業,對於這些學生來說也是沒有絲毫的心理負擔。
韓桃兒、韓杏兒姐妹正好就是這樣的學生中的兩員。
由於善於自我減壓的結果,作為高中生的她們沒有增加的課時、沒有煩人的作業,這對孿生姐妹便把逛街購物當作了她們周六的必修課。
逛街這樣一項有利於身心健康,有利於社會發展文化交流,最重要的是有利於經濟增長的運動,在韓氏姐妹看來簡直是集所有的運動項目之優點於一身,就算是開發作奧運會比賽項目都不為過,所以為了表示自己對這個運動項目無條件的支持,為了向那些反對這個項目的盲目無知的弱智分子挑戰,她們覺得身體力行的把這個項目發揚光大。
美少女逛街的時候,身後跟著一個兩個的跟班伺侯那可是再自然不過的,不過對於十六、七歲的女孩子而言,逛街的時候身邊跟著的男生是她們的未婚夫,在這個時代就未免有些罕見,再加上兩個美少女只有一個少男未婚夫跟班,而這個少年又剛好是她們兩個共同的未婚夫,這恐怕就是不說絕後,也幾乎可以空前的關系了。
現在,這位雙手掛滿了十幾個袋子的未婚夫,正跟在自己的未婚妻們身後,一邊從袋子的縫隙中尋找著道路一邊小聲咕噥著:“你們每次都買這麽多衣服,其中有很多你們從來都不穿……”
“喂,你這個沒良心的家夥,裡面有一半是給你和薛大炮仗買的耶!”韓杏兒揮動手中的手提袋在自己和姐姐共同擁有的未婚夫頭上敲了一下。
“回去乖乖給我們試穿!不許說不好看,也不許不穿!”韓桃兒接口吩咐。
“可是我們學校規定不許穿校服之外的服裝。”陳扛山無力的爭辯說。
“誰說的,我們怎麽不知道!”兩個少女一起反問。
“校規,我們的校規。”陳扛山的口吻愈加的有氣無力了。
“校規?那是什麽?”又是一雙少女清脆嬌柔的聲音一同發問。
“……我也不知道……”陳扛山頹然地回答。
“知道就好了,我們再去看看手表吧,我想給你和薛大炮仗買不是給我們自己,明白嗎!”韓杏兒手指點著陳扛山的胸口強調。
“可是暑假剛買了。”而且很貴,貴到陳抗山每次戴都忍不住用衣袖包著它,生怕磨到。
“那是配夏天衣服穿的,我想買配冬天的深色調衣服的。”韓桃兒對於時尚搭配學很有心得。所以對未婚夫的要求也很高。
手表又不是衣服,難道還要買下一大堆,每天換著戴?陳扛山完全不明白女孩們心裡在想什麽,下鄉人一塊手表戴一輩子是經常的事情,他理解不了手表在看時間之外的其他用途。
自從進了高中,陳抗山的服裝就全部由著姐妹兩個包辦了,因為她們認為陳抗山的形象關系到她們的面子問題,所以陳抗山就不得不按照她們的“包裝”經常穿一些怪異的衣服,甚至佩戴一些奇怪的飾品。現在的陳抗山很懷念那些十塊錢好幾件的地攤服裝。雖然他很明白,韓氏姐妹是很好很好的女孩,可是和她們溝通真的是太困難了。
憑著陳抗山小小的道行怎麽能夠抗爭的過連和尚大師都退避三舍的姐妹倆,於是下一秒鍾,這位未婚夫就像一個移動的購物袋堆一樣的跟在姐妹倆後面,向著專賣名貴手表的店鋪而去。
“嗨,桃子杏子和你們的‘未婚夫’,你們來這裡幹什麽?啊,來帶你們的‘未婚夫’提升一下生活品位的吧?他認不認得手表什麽樣啊?用不用我幫他介紹一下!”剛走進精品店,一個明顯帶著尖刻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陳扛山從那一堆抱著的袋子盒子的縫隙中看過去,見四五個與他們年齡差不多的少年少女正站在面前。
在一所學校、一個班級中,總會有些學生彼此不對味,而在程錦高中的高一、六班這種情況無疑空前的嚴重,因在他們班中相互看著對眼的人簡直少得可憐。
眼前的這群少年少女之中,站在最前面的那一個少女也是錦程高中特別班的一個學生,名字叫魏菲鈺,在班級裡剛好坐在韓氏姐妹的前座,也就是說在上課的日子裡,她和韓氏姐妹距離很近,近到抬頭不見低頭見,想不看見對方都不行,而更不巧的是,她與韓氏姐妹之間明顯缺少了可以成為朋友的緣分——成為另一種關系的緣分倒是有很多。
韓氏姐妹是那種無事也要生出事來的人,而魏菲鈺則是那種大小姐脾氣十足,“愛好”別人事事聽她的、奉承她的人,這樣的三個女孩碰在一起後果可想而知。目前她們的關系照韓氏姐妹的話來說就是“到現在沒吃掉她是因為我們松鼠天生吃素!而且我們也怕吃了那種劣等食物吃壞了肚子!”
韓氏姐妹和魏菲鈺在班級裡作“鄰居”的第一天,就開始了相互的攻擊與找碴。
老實說林老師作為班主任的特別班在全校是出了名的亂班,可是這個班的全體最“特殊”的學生們,其實已經竭盡全力的在壓抑自己的個性和脾氣了。畢竟在生死關頭,大部分人的選擇還是很明確的。
特別是眼前擺著的選擇還不是那種關乎“大義”,關乎“原則”,關乎“世界的愛與和平”、“萬物生存”、“家庭和睦”等等大題目的,而僅僅是要麽遵守課堂紀律,要麽去死這樣的選擇,為了這樣愚蠢的理由死了的話,簡直會成為永遠的恥辱,恐怕連轉世的臉都沒有了。
所以在高一•九班,象韓氏姐妹、蔣子雲他們這樣的特殊學生,平時都十分尊重班主任林老師,並且很注意不去傷害班上的普通學生的。他們的忍讓在無形中增長了某些不知內情的學生的氣焰,使得他們這夥人被看作“好欺負”,卻不知這些家夥的真實危險系數有多麽高。
韓氏姐妹,陳扛山、蔣子雲加上吳潛峰,這個五人不組不是剛從深山裡出來的異類,就是從小生活在鄉村的農家少年,或者沉迷於道術、不世事的怪男孩,他們無論是自身還是環境原因,都足以讓那些城市中的孩子“瞧不起”。
幾個男生對於另人的小看或者譏諷根本不當一回事,他們三個本來對於流行、時尚、名牌這類的東西就不感興趣,認為那是浪費錢兼折磨自己神經的垃圾,誰閑得沒事幹才會在這些東西上和別人攀比呢。可是女孩子們受不了,她們本身就很夠驕橫的,再加上有特別喜歡名牌時尚這些東西,怎麽可以忍受別人對她們的小看和冷嘲熱諷?如果不是因為在林老師班上,不是因為松鼠本身不愛吃肉,這個班裡不知道發生過幾次學生失蹤事件了。
不過韓氏姐妹肯忍耐不代表其他的學生也肯,魏菲鈺她們從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對韓氏姐妹冷言冷語的機會,這次在精品店相遇也不例外。不過她們到現在還沒意識到這不是在學校裡,有林老師的庇護、沒有火兒的威脅為她們護法,韓氏姐妹可一點也沒有相讓的打算。
韓氏姐妹中的一個倚在櫃台上,向對方幾個人微笑著,另一個則慢斯條理的挑選著那些昂貴的貨物,對於對方的冷嘲熱諷,她們完全沒有聽見的樣子。她們這對惹事精都能保持安靜,向來奉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則的陳扛山當然更加不會有什麽過激的反應,這個少年向來老實憨厚,對於別人的惡意他們也能用寬厚之心對待,這是他最大的優點,也是妖怪們對他另眼相看的原因。(天性純樸之人往往都有特別的福緣,作為妖怪是很願意與這種人保持友好關系的。這就是某些山村中村民和山裡的妖怪可以代代為鄰相安無事,但是那些妖怪一進入城市,說不定回頭就吃人的原因。)
現在陳扛山心裡卻很緊張,他一點也不相信韓氏姐妹表現出來的從容淡定。依照他對自己的兩位未婚妻的了解,他根本就不相信她們兩個會不反擊的任由別人欺負,她們根本就是那種別人碰他們一下,她們要踹上別人十腳的類型。陳扛山心裡幾乎可以捕捉到韓氏姐妹的思路了,也許……
他擔心的看著那幾個少年少女:她們還在喋喋不休,從各個角度挑剔著韓氏姐妹和陳扛山的土氣、低俗、下賤沒品味以及配不上進這間高尚品的店的暴發戶身份,尤其是其中一個少年竟然對陳扛山與韓氏姐妹的關系大放厥詞,並且對他自己的品貌反覆申明,似乎象他那樣英俊多金,出身高中的少年郎,對韓氏姐妹這種下賤到倒貼男人的女孩子是完全看不上眼的,她們兩個連給他提鞋子都不配,雖然他對美麗的韓氏姐妹的企圖之心誰都看得出來——可惜,韓氏姐妹本身就是松鼠妖怪沒錯,可是她們顯然對於長得象齧齒類動物的人類沒什麽興趣,向來不理睬他,於是這個自認為能力非凡的男孩就惱羞成怒地想加對韓氏姐妹大加,仿佛這樣他就可以證明他沒有追求失敗過。他對於陳扛山這樣一個土氣的鄉下少年可以擁有美麗的未婚妻,還是兩個這件事的憤怒,所以無數攻擊的言語就飛向陳扛山。
陳扛山並非一個老實到連生氣也不會的人,他當然也會因為別人的態度而不快,在鄉下的時候與他的同學之間也發生過不少次鬥氣鬥毆事件,而且他還總是贏的那一邊。不過自從認識了韓氏姐妹,薛子雲等“人”之後,他就覺得自己的脾氣完全消失了,一夥人中總得有一個能保持冷靜和理智的人存在吧?既然他們幾個都不能,那麽陳扛山除了讓自己能者多勞之外還能有什麽辦法?再說韓氏姐妹他們都不是人類,雖然對於陳抗山來說他們都是善良的好妖怪,可是很明顯在他們眼中人類的價值和人類自己的定義完全不一樣,好歹陳抗山還是個人類,他得負起保護人類社會安定的大任。
在陳抗山看來,自己本來就是一個鄉下來的土包子,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會,沒錢也沒能力,別說昂貴的學費,連生活費都是韓氏姐妹幫他支付的,那些同學說的其實一點都沒錯。自己總不能因為別人說了事實就憎恨報復人家。其實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事態是因為他的態度在擴大,因為陳抗山平時的低調和老好人作風,造成了他的未婚妻和朋友們也認為他好欺負並且容易受別人欺負,相應的這些極講義氣的未婚妻和朋友們在他被人欺負的時候,往往會表現的比他們自己受到了挑釁還生氣,報復的還猛烈。
“我們該回去了,他們兩個該回來了,你們不像看看他們的收獲?”陳抗山“誘惑”韓氏姐妹說。
今天五人幫中的另兩個沒出現,他們毫無義氣地把陳扛山一個人扔給兩個少女當作逛街時的犧牲品的理由是他們要去幹一件大事,要是有可能,陳抗山一點也不想知道那件大事的結果,可是韓氏姐妹想必是想知道的。
“等會再說。”
“東西還沒買齊呢。”
韓氏姐妹一起堅定的拒絕了他的建議。
陳抗山歎息著退到旁邊,心裡開始盤算呆會怎麽救人。
有一雙目光一直看著陳抗山。
楊春知道在精品店裡沒有供自己這樣的人容身的地方,所以從一開始她就站在角落裡,希望所有的人都忽略她。
今天房躍的心情很不好,應該說這幾天房躍的心情一直不好。
自從那天被林老師訓話之後,房躍倒是沒有再說趕楊春“滾”的話語,但是卻對楊春不理不睬,原本楊春需要為她服務的事情她也不支使楊春,寧願她自己動手去做。本來房躍這種表現倒是令楊春有些放心,這樣下去也好,等自己走的時候她就不會再無理取鬧了,誰知道就在今天早上,楊春接到了父親的電話,要自己在房家繼續乾下去,雖然父親並沒有明說,但是楊春聽得出來,堂哥去當兵的名額下來了,但是是房家的人幫忙弄來的,要是自己得罪了房躍,那麽這個名額也就……
房躍終於還是不放過自己。
楊春真的快要受不了了,要是說房躍的那種大小姐脾氣她還是已經摸透了、習慣了的話,高一•九班的生活就是她無論如何都忍受不下去的折磨。在楊春看來整個高一•九班就好像是由瘋子組成的班級,這些學生個個驕橫、囂張、無法無天、目中無人,而且在他們的眼中,向楊春這樣的鄉下人,簡直就是天生讓他們欺負著取樂的“工具”。
房家要求自己陪伴房躍直到她高中畢業,可是還有兩年多的時間啊,自己真的能撐下那麽久來嗎?會不會到時候自己已經神經分裂了?
楊春不明白房躍為什麽非要自己陪著她,她那麽有錢什麽樣的跟班不能找,為什麽就是不放過自己?
楊春看著房躍和魏菲鈺他們正與韓氏姐妹鬥著嘴,而韓氏姐妹身後,那個少年的身影跟自己一樣,也完全沒有融入感的站在這個裝修豪華的店鋪角落中,站在那些囂張跋扈,不知道怎麽揮霍自己的錢財權勢好的同齡人之外,心裡忽然有中想哭的感覺。
是啊,這個班級裡,只有陳抗山和自己是一樣的人。
楊春知道陳抗山也是來自一個山村的貧困家庭,他也是依靠別人的資助才能進入這個學校的,進入這個學校之後, 他也是跟自己一樣,作為別人的跟班和影子存在著的。
楊春知道陳抗山跟在韓氏姐妹後面為她們服務的時候的心情,因為就那是楊春自己的心情;楊春也知道陳抗山在這個格格不入的環境中的壓抑,因為那就是楊春自己的壓抑;楊春知道陳抗山在聽到那些冷嘲熱諷時的憤怒和自卑,因為那就是楊春自己的憤怒和自卑……
楊春經常看著這個少年的身影,這樣會令她的心略微好受一些,因為這個少年的存在使她知道,這個班級裡她不是一個人,還有人和她同病相憐……
楊春渴望有個機會能與陳抗山聊聊,說說心裡話,因為楊春心裡的苦悶只有這個少年能夠明白,而楊春也相信,只有自己能夠理解對方……
“你想幹什麽……”
“杏兒,別這樣……”
“打他打他!別手軟!”
“小賤貨,你還敢動手!”
“山娃子你給我放開,別拉著我!”
……
那邊的少年少女們終於從鬥嘴發展到了動手,韓杏兒彪悍的一腳就把那個喋喋不休的齧齒類外貌的少年踢倒在地,並且用高跟鞋的後跟使勁碾他。陳抗山衝過去想拖開她,而韓桃兒則撲向了房躍他們其他人,現場一片混亂。
楊春呆呆的看著,看著那個少年正為了掩護韓杏兒而被人踢打著,心裡說不出什麽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