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天楚將屍體蓋著的白布取了,叫王老漢父子幫忙將屍體衣褲全部脫掉,自己背過身拿出解剖手術刀和骨鋸,因為雙方爭議的焦點是張老大頭部那一撞,是否是導致死亡的直接原因,所以決定直奔主題,解剖頭部。
他先用剃刀小心刮掉全部頭,觀察頭皮表面,果然在後腦枕部有一個拇指大小的皮下血腫區,用解剖刀自一側耳後經顱頂至另一側耳後作弧形切開,將頭皮前後翻轉暴露出顱蓋骨,後腦枕部血腫相應部位有凝血塊,將血塊擦去,相應頭骨處未現骨質受損。
這一刻,孟天楚心中已經大致有了低,根據案情來看,張老大是受創之後第二天早上死的,有一個過程,所以如果張老大死於這次創傷,很可能就是死於顱腦出血。這種出血無外乎硬腦膜外血腫、硬腦膜下血腫和蛛網膜下出血幾種情況。而硬腦膜外血腫,幾乎全部都與顱骨線性骨折有關,現在沒有現顱骨變形或者骨折,基本可以排除硬腦膜外出血,現在就看看是否形成下腔出血或者蛛網膜下出血了。
孟天楚用細齒骨鋸沿前後做圓周形鋸開顱骨內外板,摘掉顱蓋骨。經過檢查,硬腦膜外沒有現血腫。他將檢查情況與眾人說了之後,這才繼續解剖,沿正中線剪開矢狀竇,沒有現血栓,再沿鋸緣剪開硬腦膜及大腦鐮前端並向後牽拉與蛛網膜分離,暴露出兩側大腦半球,經過觀察,在硬腦膜和蛛網膜下腔均無出血。
現在,孟天楚斷定,張老大的死與頭部撞擊板凳沒有直接因果關系。那次撞擊,僅僅造成張老大後腦皮下出血,沒有引起骨折,也沒引起顱內出血。
孟天楚簡要作了解釋之後,張老漢和兒子張老二對什麽顱內出血引起死亡的機理當然是一竅不通,但對於顱骨上沒有骨折這一點都明明白白看在了眼裡,在一般人看來,連頭骨都沒有裂,人怎麽會死呢?所以兩人剛才凶巴巴的氣勢一下子蔫了。
王譯王捕頭和宋翔宇則滿臉都是興奮之色,又是感激又是崇拜地望著孟天楚。如果不是這會兒還沒解剖完,王捕頭恐怕要跪倒叩謝孟天楚為他洗脫冤屈的恩德了。
張老二耷拉著腦袋說:“既然我哥不是撞在板凳上死的,難道他真的是陽壽已盡,給閻王收了去了嗎?”
鬼怪之說當然是孟天楚胡編的,聽了張老二這話,便說道:“要查明你哥死亡原因也不難,咱們繼續解剖就是,一定能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的。”
孟天楚接著將大腦摘除下來,經檢查沒有現損傷和病變,排出大腦受創或病變而死的可能。
孟天楚y字型剖開死者胸腹部,切開胸鎖關節,揭去胸骨,暴露胸腔,張老大那肥大的心臟立即引起了他的注意。正常情況下,人的心臟一般和人的拳頭差不多大小,可張老大這顆心臟,差不多有兩個拳頭那麽大,而且,左心室肥厚而左心腔卻非常的狹窄。據此,孟天楚初步認定張老大可能死於肥厚性心肌病。
這種病人生前一般沒有任何心臟疾病的征象,在一些外界因素影響下而誘心電紊亂,導致心室纖顫而死亡。
接著,孟天楚按照法醫解剖常規對頸部進行解剖,然後解剖檢查了各器髒,一切正常,沒有現病變和損傷。
解剖完畢,孟天楚指著那顆肥大的心臟對張老漢說道:“你兒子就是因為長了一顆比一般人大兩倍的心臟,爭吵和情緒激動誘心電紊亂而猝死。”
張老漢和兒子張老二自然搞不懂這種病的死亡機理,但看見這肥大的心臟,怎麽看都不正常。又想起張老大當時撞了腦袋之後就說不舒服,天也晚了,連飯也不吃便回房睡覺了,這才一睡不起。不由對孟天楚所說也就相信了。
張老漢道:“那我兒子不是白死了嗎?”
孟天楚簡直哭笑不得:“你兒子的死與任何人都沒有關系,是他自己的疾病導致的死亡,所以,你怪不到旁人的。當然也怪不到王捕頭。所以你們停屍在衙門口,這就沒有任何道理了。”
張老漢看了看兒子張老二,歎息了一聲:“孩子,咱們把你哥的屍體抬回去埋了吧。”
孟天楚又道:“你們與江家屋簷排水的糾紛,王捕頭的調處是合情合理的,你們非要江家拆毀屋簷,讓雨水淋濕他們家房屋那也不對,這樣吧,畢竟他們家屋簷伸到了你們地界內,他們有錯在先,但已成事實,兩家鄉裡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應該相互忍讓,就讓他們補償你們一些銀兩,然後自己出錢修一道排水渠將雨水引到你們院子外排放,你的意下如何呢?”
兒子都死了, 張老漢也無心再糾纏這些小事,再說孟天楚所說也公平合理,比上次的調解方案還多了一項補償銀兩,當下點頭答應了。
孟天楚趁熱打鐵,指派王捕頭和宋捕快兩人跟隨他們抬屍體回去,當即進行調解。江家見張家死了一口子人,也是心生同情,所以調解很快達成一致,江家一次性補償張家紋銀六兩,自己出錢在屋簷下修建一道排水渠將雨水排出張家院子外。就此了結此案。
捕頭王譯和宋翔宇兩人回到衙門時,孟天楚正在內衙收拾家呢。知縣蔡釗見他們兩回來了,便召集全衙門佐官、六房書吏和三班衙役,隆重介紹了自己的新任刑名師爺。
孟天楚一到仁和縣就偵破了一件大案,幫蔡知縣解了圍,這件事早已經傳遍了整個衙門,所以蔡釗才一介紹,眾人便震天價喊好!其中有真心讚歎的,當然也有衝著蔡釗面子的,也有三心二意敷衍了事的,也有大樹底下好趁涼的。
接著,蔡知縣吩咐在仁和縣最好的酒樓“望海樓”設宴,一來補上請刑名師爺的這禮節,二來慶賀這頭痛的衙門口停屍案迅成功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