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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亮，人就來了。

胡永華一打開門，就看到了胡來。

“兄弟早！”胡來笑呵呵地說，然後用手往後面一指，“來，我給你引見幾個人。”

順著他的手指處，胡永華注意他後面有三個人。

胡永華的手指向第一個:“這是牛大頭，我的二兄弟。”

這個人腦袋碩大，起碼有平常人的一個半大，長在大腦袋上面的兩隻往外凸出的蛤蟆眼，瞅人時凸著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東西，有一種桀驁不馴的勁兒。

“牛二哥！”胡永華心裡害怕，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他卻看也不看胡永華，抬腳就進屋了，搞得胡永華尷尬不已，而後面的一個人卻握住了胡永華的手。

“你好，你好，好得不得了！”這個人一臉的天真，“我叫肖不點，歡迎你入狗窩！”

胡永華這裡一怔，他那裡就笑了，嘴角邊還露出了一個小酒窩:“老大沒給你說啊，沒關系，等會你就曉得了。”

這個人的個頭比胡來和牛大頭矮了半個頭，說話還嫩聲嫩氣的，皮膚白晳細膩，也許是他媽生他時還不是熟女，以致他也很青澀，唯一體現他年齡增長的只有嘴唇上邊冒出的一溜黑胡子。

至於最後面的這個小孩子，胡永華就算做鬼都不會放過他，就是昨天搶胡永華錢的那個小免崽子，其實他如果不搶，也許胡永華最終會送給他的，他只是加速了送的進程，但也許不會送，畢竟胡永華身上就只有那一塊錢，當時正進行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免崽子低著頭，發著抖，不敢抬眼望他。

“都進屋吧，坐下再說。”胡來大手一揮，牛大頭雖然先進屋了，但仍然站著，直到胡永華率先大馬金刀地坐在長凳上，他和後面進來的肖不點才一左一右地坐在胡來的兩邊。

胡永華有些局促地站在他們面前，同樣局促的還有那個免崽子。

“兄弟，請坐。”待胡永華挪個半邊屁股坐在他們側邊的椅子上，他才關心地問:“兄弟，真心話，昨晚還睡得好吧?”

“話說好久都沒睡這麽香了，謝謝三哥。”胡永華望著胡來，一臉真誠地說。

“你大概也曉得我今天的來意了。”胡來用手一指還在站著，不住地咬手指頭的免崽子，厲聲道:“小蝦米，給我跪下！”

原來這個小叫花叫小蝦米。

小蝦米一驚，“哇”的一聲就哭了，雙膝一軟，跪在胡來的面前。

“不要跪我，跪這個馬叔叔！”

“噢。”小蝦米跪著側過身，對著胡永華。

“三哥，你這是……”胡永華看著胡來，大概曉得了他的意思，但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說，你昨天做錯了什麽事，今天應該做什麽?”胡來沒有接胡永華的話，而是繼續喝斥小蝦米。

“大哥哥，昨天我不該搶你的錢，撿你的背包。我知道錯了，下次再不敢了。你大人有大量，就放過小蝦米吧！”小蝦米不住地磕頭，撞在地上，撞得山響，但說話卻是有條有理的，顯然是個很機靈的人。

“三哥！”胡永華站起身，欲拉小蝦米，這孩子這樣，他的心也軟了，再說也不能全怪小蝦米，小蝦米只是心急了點，“既然小蝦米知道錯了，我不怪他就是。”

“多謝兄弟寬宏大量，小蝦米年幼無知，你不追究他，大罪惡可免，小處罰必須。小蝦米，你剛來江城時我是怎麽給你說的?——我們要文明乞討，不得強討強要，若是犯這一條的，該怎麽辦?”胡來劍眉一揚，沉聲道。

小蝦米垂著頭，沉默不語。

牛大頭接口道:“按照幫規，嚴重的剁一根手指！”

“啊！”小蝦米一聽，臉刷地就白了，嘴唇哆嗦，身體顫抖，帶動胡永華也跟著抖了一下。

“輕的打二十下嘴巴！”好在肖不點接著下一句，胡永華和小蝦米才稍微松了口氣。

胡永華還想給小蝦米說情，胡來揮手製止了他，“不要說了，執行家法吧，小蝦米，你自己掌嘴吧，這已經對你格外開恩了。”

“是是是。”小蝦米揮動小手，左一掌扇過去，右一掌摑過來。

“用力點，要不要我親自打啊！”牛大頭惡狠狠地說，肖不點則數著數目:“……五下，六下……

“是是是！”小蝦米帶著哭腔說，再次加大了力度，二十巴掌打完後，整個臉都紅了，嘴角微微滲出血絲。

“起來吧！”胡永華緩頰道，“三弟，給他十塊錢，讓他休養一天。小蝦米，你可以走了。”

“謝謝老大！”小蝦米接過錢，向胡來彎了個腰，轉身走了。

待小蝦米走了，胡來才對胡永華說:“馬兄弟，其實昨天我有事，和你坐同一路公交車，下車的時候，我有點尿漲，就上個廁所，出來時聽到司機和你的對話，我便一路跟著你，看到你和小蝦米的事。你是個好人，不過這世界光做好人還是不夠的，人首先得活著，然後才能做好人，你說是不是?”

胡永華點點頭，想起這幾個月在外打工的辛酸經歷，深有同感地說:“三哥說得對頭，我這幾個月已經感覺到了。”

“那我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我幫你，是想拉你入夥。”胡來直接了當地說。

“入夥?”胡永華心裡一激靈，莫非是黑社會?

“哈哈……”胡來象看穿了他的心思，，“你不用害怕，我告訴你吧，我們是城市丐幫。我就是火車站這一片的丐幫頭目，我手下有100多個兄弟，但江城你知道有多少乞丐啊——嚇死你，整個城區有1000多人，也就是說我們的隊伍也隻佔十分之一，所以我們要壯大，我要把江城丐幫收攏在一起，我們還需要擴充實力，不光是殘疾人，更需要像你兄弟這樣的手腳健全、心地實誠的人加入我們！”

“三哥，我……”這冷不丁的話，把胡永華嚇了一大跳，雖然不是黑社會，但這個丐幫，也太下賤了吧，胡永華想拒絕，又不敢，隻好推諉道:“可是乞討我做不來啊！”

“誰要你去乞討了?現在我們哥仨都是管理人員，你也可以來做管理的！我看上你，是因為用你我放心:一是你比較善良，從昨天對待小蝦米就看出來了;二是你和我同姓，一百年前可能還是一家呢;三嘛，我老家就是蟠龍鎮的，我們也算半個家鄉人了;第四嘛……”胡來猛地給胡永華一拳，胡永華嚇壞了，又不敢躲閃，隻好硬生生承受了，好在那拳擂得並不重，胡來已經哈哈大笑，“你這結實的身坯蠻力，也要用在合適的地方，去背背兜、扛水泥，浪費了！”

“三哥，這個做丐幫我實在沒有想過，我爹媽讓我回去養豬，我還是打算回去算了。”胡來越說對自己放心，胡永華越害怕，他小心翼翼地說，“三哥，你不會為難我吧?”

“真是頭蠢豬。媽的逼，給臉不要臉！”旁邊的牛大頭見胡永華委婉拒絕了，怒氣衝衝地說，“格老子的，三哥看得起你，是你的神氣，你小子的真是一點也不知趣。三哥，媽逼的算了，打架有我就夠了，他不乾就讓他滾吧！”

“大頭，我教你很多次了，對待兄弟要客氣！”胡來拍了桌子，嚇得牛大頭趕緊低頭認錯。

胡來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很客氣地說:“兄弟，我們昨天才認識，今天就拉你入夥，是急了點。我可以給你開工資，每月五百元，不願意加入沒關系，你如果想通了，以後來投奔我們，我隨時歡迎。”

聽到每個月有500元工資，胡永華有一瞬間心動了，但很快他就壓製了這個念頭，那時候老師每月工資才一百多元，這點錢確實是高收入了，但還是不靠譜。胡永華雖然表面粗魯，但還是有腦筋的，他暗自想了一下，既然對方願意開這麽高的工資，那說明風險也是很大的，而且對方看中的也是自己身強力壯，肯定做的事也是打打殺殺，算了，這種錢不能掙，他想起父親經常對他說的話:“一心種莊稼，犯法都不大”，最終還是堅持不能入夥。

胡永華看胡來雖然很是和氣，但牛大頭卻是滿臉殺氣，而肖不點雖然沒有說話，卻陰笑著，一身邪氣，這種人最好避而遠之，如果再拒絕他們，他們一生氣，痛打自己一頓也能說。

“三哥，多謝你對我的關照，你的條件也確實很好，不過我已經出門三個月了，我想先回家看看父母，過段時間如果沒合適的事情做，我再來找你好不好。”

胡永華在心裡雖然說是再來找胡來，其實在心裡抱緊是只要脫身後，再不會再來了，胡來肯定也懂，不過他沒再勉強，反而從包裡掏出一大疊錢，十元十元的，“你昨天被摸了二百五，這是三百元錢，送你了，回去給你爹媽問個好，我找不到爹媽，我們都同姓，相遇就是緣份，你爹媽就是我爹媽。剛才趕紅旗鄉的火車還來得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