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答應了許天娥，林海濤心裡還是沒有底，這堂課教了什麽，他全然沒有聽進去，好不容易捱到下課鈴聲響了，已經是中午了，他便第一個衝出教室去了。

　太陽白花花的，一絲風也沒有，林海濤感到有些燥熱，他伸了伸腰，舒展一下，心裡還在想究竟要不要去吳瓊家。吳瓊家他雖然沒有去過，但住在哪裡他還是聽趙小勇說過的，但吳家沒人來請，似乎面子上還是有些過意不去，他從包裡掏出乾巴巴的玉米粑粑，準備照原樣去學校辦公室找點水將就吃了就算了，之前為了方便他們遠處的學生中午吃飯，辦公室準備得有煤火，煤火的錢自然由他們坪寨村的十多個學生出，鑰匙林海濤有一把。

　林海濤正準備轉身朝辦公室走去，趙小勇已經一把拉住了他，取笑說:“你不是要去吳瓊家吃午飯嗎?還磨磨蹭蹭做啥子?人家早上就來說了，難道還有人家再來請你嗎?走走走，我帶你去。要不，去我家吃也行。”

　林海濤正要說什麽，楊洪已經走了出來，一把從他手裡搶去玉米粑粑，“快去吧，有好生活不去，你有病呀！你這粑粑，就送我們了啦，正好我今天帶的有點少，不太夠吃。”

　林海濤無奈，便跟在趙小勇後面，往寨子方向走去，剛走得幾步，就聽到有人叫他。

　回頭一看，原來是秦賢惠老師。

　秦賢惠雖然被上面取消了民辦老師資格，但因為這個學期還沒有完，是以黃元德和許天娥商量，又找了趙成功，同意讓她先繼續代課，等這個學期結束再說。

　因為許天娥教的是一年級，是以和林海濤並沒有什麽交道。今天聽到秦賢惠叫自己，林海濤突然想起黃元德早先請求自己的事情，心裡連呼慚愧，那個任務更是艱巨，自己當初雖然沒有完全應承，但還是想盡力去辦的，只是因為出了吳瓊和金不換的事情，再加上大嫂找安胎的事情，自己居然忘記了。

　大概是受到取消民辦教師資格影響，心情不好，精神焦燥，秦賢惠一臉蒼白，連頭髮也有少部分白了，林海濤知道她也就是三十剛剛出頭，心裡不禁一陣辛酸，這樣競競業業的老師，就因為不是正式的，就因為得罪了教育局長，連民辦老師也不準做了，哎，這世道究竟怎麽了?

　“秦老師，你叫我。”林海濤因為心裡慚愧，便小心翼翼地說。

　“再過一個月，我可能就不是老師了，甚至現在都不算老師了。”秦賢惠抹了抹眼睛，“不說了，海濤，今天早上我看到吳瓊媽來找你，有什麽事嗎?”

　“這個……”林海濤猶豫著要不要告訴秦賢惠，這件事可是私事，怎麽著這個秦賢惠問了起來。

　秦賢惠大概已經意識了不該問的，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我只是有些好奇，隨口一問。海濤，你是要去大勇家嗎?”

　“哦，是……不是。”趙大勇看到秦賢惠跟了上來，想到秦賢惠為了民辦教師的事情，也同樣找了自己父親趙成功幾次，也吵過幾次，不禁感覺有些尷尬，便說他先走了，抬腿大步走了，倒把個林海濤丟在後面。

　這個趙小勇，簡直不夠朋友，林海濤在心裡嘀咕了一下，便對秦賢惠撒了個謊說:“吳瓊退學了，心情不好，說是生病了。她媽媽想到我們在學校時玩得比較好，讓我去勸勸她。”

　“原來是這樣。”秦賢惠歎了口氣，不經意間把課本抱得緊緊的，“海濤啊，你也是輟學過的，這農村別說女孩子，就你們男娃兒，都說不清楚哪天就被輟學了。哎，別說你們，就我，下學期就教不成書了。”

　秦賢惠說到後面，就哽咽起來，她抹了抹了眼睛，林海濤分明看到她閃閃的淚花，也是一陣無語。

　兩人默默向寨子走了一會，秦賢惠說:“海濤，要說你們坪寨村的孩子也夠辛苦的，村裡沒有學校，讀書要到我們村來，連中午飯也沒頓熱乎的。要不，今天去我家吃吧。”

　“這……”林海濤臉有難色，但想到玉米粑粑已經被楊洪搶去了，吳瓊家也沒個人來請，這趙大勇也不帶自己去，自己找上吳瓊家吃飯，還真有些不好意思呢。

　正自猶豫著，秦賢惠卻一把抓住他，“海濤，大概黃老師已經跟你說我的事情，去我家吧，粗茶淡飯，我正好給你說說我的事情。”

　看著秦賢惠一臉期待，林海濤不好拒絕，隻好點頭答應。

　見林海濤答應了，秦賢惠松開了拉他的手，竟然象個少女一樣高興得差點想跳了起來，驀然意識有些過頭了，不覺臉就紅了起來，但林海濤感到卻是一陣辛酸。

　於是秦賢惠便開始講述她的辛酸史了，說她二十歲嫁給黃家老二，當時黃家條件還不錯，老大黃元德雖然是民辦老師，但和村支書趙成功是親戚，說她嫁過來也一樣可以做民辦老師，沒想到丈夫卻外出做工受傷殘疾了， 生活便急轉而下……

　“我已經在發那小學教了十二年的書……”秦賢惠開始激動起來，“你們憑什麽把民辦教師給取消了，我要是犯錯了也行！”

　秦賢惠說到這裡，眼淚便忍不住流了下來，她胸脯急劇地起伏著，顯見很激動，她把著課本的雙手努力壓著胸部，喘了口氣，努力平息了一下，似乎意識到把林海濤誤當成了縣教育局的官員，不好意識地說:“海濤，對不起，讓你見笑了。”

　“秦老師……”看著秦賢惠一臉的淚水，這人過早蒼老的女人已經不能用楚楚可憐來形容，林海濤想安慰她，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語言，隻好笨拙地說，“老師你也別傷心了，我們大家一起努力，日子會好起來的。”

　“你的願意幫助我嗎?”秦賢惠象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又抓住林海濤的手，“海濤，你如果幫忙我恢復民辦教師資格，我就是我的大恩人，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的恩德的。”

　“秦老師，我努力吧。”林海濤不禁在心裡一陣苦笑，自己現在是什麽人，真的有能耐幫助她嗎?但他不忍心拒絕，隻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