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昊那依舊偉岸如山、蘊藏著強大力量的身軀帶著與生俱來的強者氣勢,就象是一把鋒利的刺刀,挺拔而鋒芒畢露。那張如同大理石雕像般五官深刻的臉龐,寫滿了強者的驕傲與堅強。那雙墨黑的深邃眸子裡,帶著經歷了無數坎坷與磨難才能凝聚起來的沉靜如水,同時也深深蘊藏著一種似有還無,卻足以令人心臟為之狂跳的殺氣!
“金叔叔。”凌鷹低聲呼喚,他想起陳劍峰的囑咐,轉向林若蘭鞠了一躬:“林阿姨好。”再抬起頭看向金昊時,他突然驚訝的發現,自己竟然在冒汗,在這個男人不怒自威的氣勢面前,他所有的驕傲、自信、張狂和倔強都已不翼而飛。寒意從他的脊背升起,在某一瞬間,他竟然產生了想要奪路而逃的衝動。就連站在他肩膀上的金雕,都悄悄的發出一串“咕咕”聲,跳到地上,一聲不響的原地蹲下。
金昊打量著眼前緊咬著下唇,努力把身體站得筆直的大男孩,他知道這個男孩有些心慌、有些害怕,但是,很少有人見到他還能這樣頑強的挺直了腰板,他暗暗讚許的點頭,突如其來的問道:“‘為將之道,當先治心,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糜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製利害,可以待敵。’什麽意思?”
“這句話的意思……意思是……”凌鷹局促不安的抹去額頭上的汗水,他很奇怪,這句早已被陳劍峰解釋的淋漓盡致,也一直讓他身體力行的古語,為什麽到了此刻竟讓他變得口吃起來,但他終究有著非凡的經歷和一位陳劍峰那樣稱職的良師,很快便穩住心神,咽了一口唾沫,說話越來越順溜:“指揮員的心態對於部隊的情緒乃至戰爭的勝負具有極大的影響,所以古代兵家十分重視‘治心’,也就是心理訓練。不只要訓練指揮員的心理承受力,更要培養和鍛煉指揮員‘勝算於鎮靜之中’的指揮風范。特別是在寡不敵眾的戰場,主帥及各級指揮員,如果能做到遇事不驚、鎮定自若,部隊就能穩得住,就可以創造殲滅敵人、以弱勝強的機會。”
金昊緩步走到凌鷹面前,居高臨下的直視著他:“背得不錯,但執行不利,要記住,不管到了什麽時候,都要有處變不驚的平靜心態,戰場上鎮定自若的情商不是背幾句先賢遺訓就可以掌握的,那是長期自我培養的結果,明白嗎?”
“報告金叔叔,我會努力去作到!”凌鷹挺了挺胸膛,他有一種奇異的感覺,面前這個男人對他充滿深深的期許。
金昊看看一直默不作聲站在一旁的雷鳴,“按照你制定的訓練計劃,由方岩實施,我每隔半個月會檢查一次,半年之後,我親自帶他。”
“明白。”雷鳴和方岩同時腳跟一並沉聲應答。方岩帶著一絲鼓勵的微笑拍拍凌鷹的肩膀:“小子,帶上你的雕跟我來吧,先去宿舍把行李安頓好。”兩人向金昊敬了個禮,帶著凌鷹離開辦公室。
待到房門關上,金昊微微一笑,慢慢踱到林若蘭身邊坐下,伸臂攬住她的肩膀:“對於一個只有十三歲的孩子來說,他的表現已經勉強讓我滿意了。”
“那份訓練大綱我看過,是不是太嚴了一些?他還是個孩子。”林若蘭靠在他胸膛上,帶著些不解問道。
“男孩子不能寵著養,否則將來會出大亂子。何況他的基礎打得不錯,這兩年跟著劍峰,我雖然沒有親自去看過,但我知道劍鋒帶兵的能力,所以,不要用看待普通孩子的眼光來看待他。”金昊微微閉上眼睛,攬緊了林若蘭:“‘夫將者,文應有韓柳歐蘇之才;武應具起剪頗牧之勇;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裡之外;臨大節而不屈;赴大難而不懼;決斷處如利刃之剖嫩瓠,繾倦時若細柳之攬春風;威而不怒,嚴而不酷。’”
林若蘭有些好笑的抬眸看他:“他不是軍人,離成為將軍那一天也還太早太早,你的要求太高了。”
金昊溫柔的在她額際輕輕印下一吻,臉上帶著莫測高深的笑意,“劍鋒帶兵偏近柔和,講究以情治軍、以理服人。而我帶兵,偏近嚴酷,有句老話說:‘義不行商、慈不掌兵’。如果這個孩子能中和我與劍峰的優點,將來必成大器。我小的時候……”
他突然中斷了話頭,將林若蘭抬到自己腿上坐好,閉上眼睛攬著她再也不說話了。
林若蘭靠在胸口,手指在他的衣扣上打著圈,過了一會兒輕聲說道:“有機會回北京,我陪你去家裡看看吧,我想去認個門。”
“嗯。”金昊不太情願的輕應了一聲,一隻手拍打著她的後背,室內陷入一片寂靜。
此後的生活,對於凌鷹而言,如同進入了十八層地獄。
他的軍事理論課程由雷鳴教授,文化課教師則由金昊委托老五衛皓天從京城重金聘請,並且由金昊逐一面試,凡是沒有創造性思維,只會照本宣科的老師,不管名氣有多大,統統都被金昊毫不留情的淘汰。
凌晨五點,他會被方岩準時喚醒,背上二十公斤重的背包,圍著操場開始他一天中第一個十公裡越野,之後,是長達一小時的戰術動作訓練。早餐之後,他要接受兩小時的軍事理論基礎知識培訓,再上兩小時文化課。上課,對於他來說,是一件苦不堪言的事,因為,他必須一邊聽講,一邊深深的扎著馬步,在整整四個小時的學習中,他要靠他的兩條腿來支撐身體的全部重量,常常擦著滿頭大汗絞盡腦汁回答老師提出的各種各樣刁鑽古怪的問題,一節課下來,往往全身衣服都被汗水浸透,濕得能擰出水來。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放學,午飯後,是全天第二個十公裡負重越野,接下來,等待他的是兩小時格鬥訓練,三小時文化課,他常常在聽課時,扎著馬步打盹,在睡得酣聲大作的同時,竟然還能穩穩的站在課桌後。晚飯之後,在第三個十公裡負重越野之後,是一小時戰術訓練和兩小時扎著馬步自習時間。
到了晚上十一點,好不容易結束了一整天的訓練,拖著筋疲力盡的身體返回宿舍。他的宿舍在四樓,樓門已經上鎖,他必須手腳並用扣著牆縫向上爬,有時他會仰望著宿舍,幻想自己能長出金雕那雙巨大的翅膀,可以直接飛回宿舍。當他氣喘籲籲的爬進宿舍,累得兩眼發直、腦子裡一片空白時,雷鳴會突然出現在面前:“做勻速直線運動的甲乙兩物體,它們的速度之比為2:3,通過路程之比為3:1,求它們所用的時間之比。”或者是:“已知二次函數圖象經過a(1,0)b(2,1)與y軸的交點縱坐標為m,若二次函數圖象與直線y=-x+1相交且兩交點的橫坐標的差為2,求m值。”……諸如此類的問題通常要求他在三十秒內算出答案。如果回答不出或者答錯了,那他必須原路返回樓下,背上背包沿著操場去跑第四個十公裡越野。
當他終於能回到自己的床上幸福的睡覺時,常常是累得連床都爬不上去,一頭倒在床邊立刻沉入夢鄉。實在撐不下去的時候,他就摸摸父親留給自己的飛鷹領章,想想陳劍峰對他說過的話,咬牙切齒的對自己說:“我行!我一定會成為最優秀的特種兵!我一定會超越所有的人,成為王者!”
這樣近乎殘酷的訓練方式很快就顯現出它卓而不凡的效果,短短半年之後, 凌鷹有了脫胎換骨的變化。他變得又高又壯,下盤非常穩,當他如同一根水泥柱子般穩穩站在地上的時候,兩個普通士兵用力拉扯他,都根本無法挪動他的身體;他的戰術動作精準到位,就連入伍超過五年的老偵察兵動作也沒有他標準;他的體能與耐力有了突飛猛進的發展,就連說話都保持絕對的精簡,能不說話時絕對聽不到他的聲音,能用一個字說明白的問題絕對不用兩個字;他可以在任何情況下,以最快速度默算出一道方程式的最終答案,這一點,甚至連方岩都甘拜下風。
……
歲月匆匆,半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秋天來了。
這天是周末,林若蘭抱著毛團站在訓練場的邊緣,默默看著在操場上狂奔的凌鷹,這個孩子明顯的變黑了,眼窩深深的陷了下去,但是這半年來,她從未聽到他訴過一句苦,埋怨半字累。她捋了捋被風吹亂的發絲,輕輕的搖了搖頭。
她於一年前從南京陸院順利畢業,晉升上校軍銜,政委與參謀長多次在黨委會提名她為機要科科長,都被金昊駁回提議。因此,直到今天,她還是k師文職軍官裡軍銜最高的參謀,日子過得悠然而閑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