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無人機發來的情報之後，郝仁便帶著人來到了晶核研究站。

現如今這座空間站早已不再是個單純的研究中心，它那強大的中樞主機和水晶諧振天線讓空間站承擔起了統合、處理夢位面一切信息的功能，塔納古斯星球作為一個重要“試點”處於晶核研究站監控之下，對長子的活體樣本檢測和各種實驗也在這裡進行，它同時還是郝仁在夢位面建立的最大星港，“帕蒂安號”和“阿蘇曼號”兩艘古代飛船都停泊在這裡，再加上空間站本身強大的攻防能力，它儼然已經成為郝仁在這個宇宙最重要的根據地。

而為了方便對日益龐大的無人機帝國進行控制，在不久前，郝仁又下令將一個最大的“巢穴思維核心”安裝到了空間站的一座附塔內，在那數以億計的無人機之間湧動的龐大思維流都會經這個巢穴核心轉發，因此從某種意義上，晶核研究站如今也是無人機群的“最高統治中樞”——當然，從結構上看無人機群並沒有一個最高統治者，因為它采用了分布式的思維網絡，晶核研究站只是能對這個網絡進行最高權限的監控而已。

郝仁沒有去空間站主機所在的水晶大廳，而是來到了無人機群的巢穴核心前，這個由一大堆發光脈絡和奇特金屬囊結“堆積”而成的裝置就好像一個放大了數千倍的金屬大腦，那些從天花板和地板中延伸出來的管道與線路統統集中在金屬大腦上，讓這東西散發著一種十足詭異的氣息。莉莉第一眼看到這個東西就大呼小叫起來:“哇！好醜！”

金屬大腦前方浮現出一堆雜亂的線條，線條慢慢組合成一張人臉，無人機群的集群意識把自己的交互界面投影了出來:“很抱歉讓你產生這種感覺，我對‘審美’並無太多概念。”

“每一個無人機群的上級節點都長得不太一樣，雖然它們的基礎單位在出廠時是統一的，但隨著機群不斷發展，它會汲取各種外界知識來發展進化，最後往往就跟最初設計的不太一樣了，兩個機群距離越遠、服役時間越長、增殖范圍越廣，它們之間的區別也會越明顯，越巨大，”數據終端在旁邊解釋道，“現在看來我們的這個機群在探索夢位面過程中受到了當地環境的巨大啟發……畢竟但凡是個宜居星球上都能看到一大堆長著觸手和肉塊的不可名狀之物……”

南宮三八捂著臉:“媽蛋，突然有點懷念當年剛放出去的那幾個方頭方腦的鐵疙瘩母機了，這玩意兒朝著長歪的路上一路飛奔啊。”

郝仁揮揮手打斷了這幾個隨隨便便就能把話題跑偏的家夥，轉頭看著那個被一大堆管線支撐在半空中、周圍不斷釋放出扭曲力場的金屬大腦:“把那幾個探測器的情況說來看看。”

“是，”無人機群說道，它的交互界面隨之變成了幾個探測器傳回來的畫面，“由於您傳來的星圖數據並不精確，因此三個探測器分別選擇了三個最接近理論值的躍遷坐標進行跳躍。一號探測器所使用的坐標應該是偏差過於巨大，導致它在躍遷過程中被卷入了空間亂流或者宇宙中的高能量區域，目前仍處於失聯狀態，二號和三號探測器幾乎同時抵達目標星系，它們傳回來這樣的畫面……”

全息投影上首先呈現出的是一段扭曲星光所組成的“通道”，這段星光通道的前後端呈現出非常明顯的紅藍移現象，而且在幾秒鍾內紅藍移急速衰減:這是從超光速躍遷狀態回到正常時空的現象，這段錄像應該是無人機剛剛跳躍抵達目標星系的時候發來的。

隨後畫面上的星光穩定下來，

冰冷的群星在漆黑的宇宙背景上仿佛已經靜止不動，但畫面上偶爾會有一些流光乍現，一部分近距離天體也呈現出被拉長的跡象，這顯示無人機並非靜止，而是在以亞光速繼續向前航行:它們是在最終位標附近脫離躍遷的，接下來的幾光秒距離需要依靠常規引擎完成，這也是探測任務的一部分。郝仁聚精會神地觀看著這段乍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錄像，直到他看見自己眼前的星空突然“抖動”了一下。

所有的星星都在一瞬間變更了位置。

他揉揉眼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或者是畫面卡頓，但隨之領悟到:這就是無人機群觀察到的詭異現象。

星空原本是近乎靜止的，在沒有大氣干擾的情況下，宇宙中的群星幾乎不會閃爍，而且相對位置也絕對不會呈現出肉眼可見的變化，然而在剛才，所有的星星都瞬間移動了位置，其中一些位置變化不大的星星上也能看到亮度的細微變化，這一幕就好像一段連續的錄像從中被人截斷了一部分，原本緩慢到無法觀察的變化被壓縮到瞬間完成。

“把那段倒回去——剛才發生什麽了?”

畫面回到了“抖動”發生的瞬間，然後重新播放了一遍，這次郝仁可以肯定了，一切確實是瞬間發生:在無人機越過某個“邊界”的時候，群星變換了位置。

“無人機觀察到一個邊界，這個邊界沒有實體，也不具備阻撓效果，沒有任何攻擊防禦方面的傾向性，但在這個邊界內外，所觀察到的宇宙是不一樣的，”集群意識解釋道，“機群讓兩個無人機分別在邊界內外同時觀察同一個方向，確認了這個現象的存在。”

“不一樣的宇宙?”郝仁皺起眉，“是怎麽個不一樣法?”

“所有天體位置失常，光線在宏觀上無法連續傳播，邊界內外看似可以直接抵達，但實際上存在廣闊的‘跳躍’區:在該邊界上，空間是不連續的。”

郝仁摸著下巴:“你認為是什麽原因導致了這個結果?”

“通過將邊界兩側所觀察到的星光進行對比分析，確認在這道邊界兩側之間本應該存在一片極為廣闊的空間，然而這片空間消失了，空間缺失所導致的錯位問題留下了‘觀察視界’現象，在視界內外觀察同一個天體，即便兩個觀察點之間的距離只有數百米，所觀察到的其實也是在相距數百萬光年甚至更遠的距離時所看到的景象。通過讓兩個無人機互相觀察，機群已經確認該現象的存在:留在邊界外部的無人機觀察穿過邊界的無人機，會瞬間丟失後者的信號——當信號重新建立的時候，它們之間的距離已經達到數百萬光年之遙。但由於某種空間畸變導致的測量失準，目前無法確定邊界上消失的空間具體有多大規模。”

南宮三八撓撓頭髮:“我怎沒太聽明白呢?”

南宮五月前兩天才被她哥嘲諷小時候沒認真讀書，這時候終於找著機會反嘲諷回去，立刻抱著肩膀把尾巴搖來搖去:“我愚蠢的哥哥呦——我也沒聽明白。”

莉莉頓時鄙視地看了她一眼:鹹魚就是鹹魚，翻身之後含鹽量也沒啥變化。

郝仁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跟莉莉一樣北大畢業了四次或者跟自己一樣腦子裡塞了個數據庫，所以用更加簡單的方式解釋道:“這就相當於一張白紙，白紙上原本畫著連續的畫面，然後咱們把白紙中間切掉一段，再把白紙強行拚起來——於是原本連續的畫面就錯位了。咱們在三維空間能一眼就看出錯位的原因，也能準確測量出裁減之後的紙張尺寸，但假如有一個生活在二維空間上的蟲子趴在白紙上，那麽它就只能發現自己往前爬著爬著的時候突然就進入了一個新世界，空間中的所有結構都不再連續——這個情況從二維空間放到三維空間就是咱們眼前看到的情況。不同的是，蟲子無法觀察到二維以上的空間結構，但咱們可以通過技術手段控制更高的維度。”

數據終端在旁邊應聲附和:“看到了吧， 搭檔的技術手段可不只有會爆炸的，也有不會炸的……”

眾人:“……”

郝仁捂著臉把數據終端揣兜裡，這才繼續跟無人機流:“除了這道邊界之外，目標星區還有什麽東西?”

“二號探測器在進入目標星區之後進行了大范圍的隨機跳躍，在宇宙空間中發現了正體不明的高能量聚合體。”

隨著集群意識的話音落下，全息投影上呈現出了另一片太空景象，只見在茫茫的宇宙空間中，大片仿佛霧團一樣的發光氣雲聚集在一起，這些發光氣雲有著淡黃色或乳白色的光芒，稀薄處幾乎能看到對面的星光，濃鬱之處則凝結如同實體，它們沒有固定統一的形狀，但基本上都是近似圓盤形，在發光圓盤的邊緣則有大量蔓延出去的噴射狀物質帶。

“這些高能量聚合體的大小都差不多，直徑在一千公裡左右，分布在目標星區的各個地方，它們會散發出強烈且雜亂的電磁波，但無人機對這些電磁波進行破解之後發現其並沒有意義。根據夢位面宇宙的基本物理規則推演，無法解釋這些‘太空現象’的來源，但也未找到這些高能量聚合體的人工證據。”

“除此之外呢?”

“暫無更多發現——目標星區包含一個大規模的河系以及數個松散的星系結構，范圍廣闊，依靠兩部探測器無法在短時間內完成全境探測和精確掃描。目前僅進行了粗略的全星系掃描，繪製出了引力分布圖以供後續艦船跳躍。”

郝仁仰頭看著那些怪異的發光氣雲，輕聲說道:“看來是個值得一去的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