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先將看到的情況匯報給本部,包括能辨別出的潰敗官軍的旗號也一並報上去,至於大人準備怎麽應對就不是他們這些小兵關心的事了。事實上,他們的活兒已經乾完了,眼下他們操心的事情不是如何立功,而是怎樣活著回去領功了,當然還要將熱氣球完整地帶回去。
剛才三人從空中看到的確實是官軍,而且就是之前和流賊有過接觸的寧夏鎮軍,領軍的正是寧夏鎮東路參將張應昌。寧夏鎮自家本來就在鬧套寇,自顧不暇,而延安府歷來貧瘠,沒有甚麽油水,本來就遠不如寧夏一帶富庶,這幾年又有旱蝗、流賊肆虐,就更是不堪了。因此寧夏鎮上下對於出兵到陝北平賊一事也都是興致缺缺。再加上這次出兵的開拔銀子朝廷都要先欠著,要寧夏鎮自掏腰包!這筆買賣怎麽算都是賠大發了!
但三邊總督楊鶴位高權重,親自下令寧夏、甘肅二鎮此次要與延綏鎮一體出兵剿賊,寧夏總兵鄧杞究竟推拒不得,隻得命東路參將張應昌率本部5千人馬出兵助戰。沒辦法,誰叫這個倒霉蛋的防區緊挨著延綏鎮呢?張應昌叫苦連天,百般拖延不願開拔,鄧杞作好作歹,多少給他撥付了一批糧餉,再加上楊鶴派遣使者多次催促,又暗示從流賊處繳獲的財物不必充公,如此這般張大將軍方才老大不情願地率部離開了自家的防區。
寧夏鎮軍從慶陽府出發,一路磨磨蹭蹭,一多半的時間倒是浪費在“征發”上。所謂“征發”,名義上是就地籌措糧餉,實際上就是公開搶劫了,官軍對這個的興趣要比剿賊大得多。所謂賊過如梳,兵過如篦,沿途來不及躲進山去的百姓就倒了大霉。糧食財物自是被搶個罄盡,男子都被抓去當作夫子,女子若是粗壯些便當成男人用,稍有姿色的更是被直接擄入營中,而小孩既乾不得活,還要浪費糧食,都被大軍視為棄物,任其自生自滅,至於這些失去大人照顧的小孩能否生存下來就不是兵老爺們關心的事了。
外地的軍隊禍害起本地百姓來那是絕對不會心慈手軟的,這也是明末軍隊歷來的積弊,楊鶴雖是三邊總督,對這種情況也是無能為力。朝廷如今財窮力竭,軍餉早已欠了一年有余,楊鶴號令起這些丘八來也就格外小心翼翼。要知道,就在不久前的七八月間,都察院右僉都禦史、遼東巡撫畢自肅就是因為兵士鬧餉被毆成重傷,最後憤而自盡的,死後還被朝廷以激起兵變之罪而奪職!
不過除了軍紀讓人大大不以為然之外,張應昌這次帶出來的倒都是見過陣仗的老兵,戰鬥力還是不弱的,畢竟這次要面對的是凶名昭著的“二王”,之前已經有幾次官軍剿賊不成反被其打得大敗了,不由得他不認真對待,自己的身家性命還是最要緊的。
不料盡管張應昌加了十二分小心,還是因為道路不熟,意外遭遇到了流賊大隊,好在雙方都無意死拚,一番混戰之後默契地互相收兵,傷亡倒也不算太大。經過此番衝突,雙方行蹤都暴露無遺,他一面小心翼翼地跟流賊大隊保持若即若離的距離,一面趕忙派人聯絡總督大人,請示作戰方略。
派去聯絡的人返回後帶來的消息讓張應昌更是安心,總督大人言道流賊頭目已有接受招安之意,而且兩邊已經談得七七八八了,讓他不要再作出過於刺激流賊的舉動,以免情況生變。聽了這話,張應昌心領神會,忙命前軍放慢速度,與流賊徹底脫離了接觸,只等兩邊正式談妥後再上前配合總督大人受降整編不遲。
話說他張應昌這次出兵代表的可是整個寧夏鎮,是三邊總督親自部署的包圍圈中的重要一環,料得這功勞絕少不了自家一份!何況自家剛剛還跟流賊見了一仗,說不得還可敘個迫降之功,這“二王”可是在天子心目中都掛了號的巨寇,自己這回至少能撈個副將當當罷!有念於此,張應昌不由慶幸起自己與流賊不久前歪打正著的那場遭遇戰了,這分明就是上趕著給自家送功勞嘛。想到一向跟自己不對付,也是自己競爭對手的西路參將梁汝貴得知這個消息時的表情,他就不禁心花怒放!
眼看無驚無險,這功勞就將穩穩到手,張應昌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了,聞聽得斥候回報道流賊好像跟前面延綏鎮的官兵打了起來,心中更是大定,這下基本上就沒自己什麽事了。延綏鎮的延安衛千戶好像姓王吧, 這廝也不是省油的燈,肯定不會真打,估計也就是和自己一樣,做個樣子。過不多時兩邊肯定就停手了,到時候繼續談判,大夥兒一起跟著總督大人受降就是。他是安逸慣了的人,這些天行軍著實吃了些辛苦,此時乾脆命全軍穩住陣腳,原地待命,自己摟著剛在慶陽府梳籠的一個粉頭就鑽了帳篷自去歇息了。
不料天有不測風雲,戰場局勢變化竟完全出乎了張大將軍的預料。當自家寵愛的一個清秀親兵鑽進帳篷,驚慌失措地稟報流賊大軍向自己襲來的時候,張應昌還怒斥他胡言亂語,大驚小怪,但很快他的臉色就變了,因為他聽到了山崩海嘯般的狂呼聲,而且正朝自己這個方向而來,似乎越來越近了!他幾步衝到帳篷門口,掀起簾子往外看去,不禁目瞪口呆,遠處的敗軍黑壓壓一片,向北奪路而逃,中間夾雜著“敗了”,“敗了”的嘶喊聲。
見到這般景象,張應昌瞬間做出判斷,那就是情勢已無力回天,再拖延下去,自己也將在這股敗軍大潮中沒頂!不得不說張參將的身手還是十分矯捷的,只見他一腳將哭喊著想要抱住自己大腿的粉頭踢開,也不披甲,扯了一條毛毯裹在身上就衝出帳外,自己的十數名家丁在帳外等候已久,此時立刻圍攏過來,護持著他騎上馬背,一行人頭也不回地向北狂奔而去。
(本章的章節名由“鮮明對比”改為“荒謬的潰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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