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顯得有些詭異，對於這般敏感的話題，其實士林中人很少直言，但是這對於劉成來講，自然不是一個問題，春秋戰國時代之所以百家爭鳴，學術昌盛，自然是因為當時的天下大勢所致，但是有一點是不可抹殺的，這一點正是學術自由。

　　當今大漢朝的天子並非始皇帝和本朝高祖以及前幾位皇帝一般獨掌天下大權，恐怕就是高祖皇帝本人也未曾料到這漢家劉氏天下，竟然會被自己一手養成的士大夫階層所掣肘，不僅如此，甚至已經危及到朝政的安危。

　　雖不是亂世，卻比亂世更風雨飄搖。

　　盡管涉世未深，但是劉成從市井乃至問卷中已經看得出當今天子力圖改革的想法，但是作為一個沒有更加深厚或者說比之當前更先進的文化或者理論作為積澱的過程，改革無異於飲鴻止渴。

　　當年商鞅變法，那是集百家眾長，法家傳至此也已經有了深厚的理論積累，這才有大秦王朝的輝煌，大漢朝自開國以來，沿用的大都是前朝的那一套，實則上不僅沒有進步還在進入死胡同，越來越多的弊端開始形成阻力，就像當今士族實力的急劇膨脹，已經讓天子難以遏製。

　　想立於朝堂，輔佐君王成就萬世霸業，將大漢王朝的榮光灑遍全世界，劉成就必須逐漸引導出自由的學術之風，恢復諸子百家時百家爭鳴的昌盛景象，但是，他必然要讓自己的帝王之學佔據主流。

　　這士農工商之論，便是他向天下士林宣揚其思想的第一步，至於天子有如何思慮，卻不是現在的劉成所顧慮得到的，如今的天子根本就沒有選擇，現在也並不是儒家一統天下的局面，經學，佛學，道學皆是士林所推崇的，儒學獨尊的局面早就已經名存實亡。

　　寧氏書舍的廳堂後是一間後堂，與前廳之間僅僅是一簾之隔，透過珠簾，前廳裡眾人的一舉一動可以一覽無余，聲音自然聽得分外真切。此時那珠簾後卻是擠著四個腦袋，兩男兩女，正是東來、福旺和景韞三人，另外一人正是那位素不相識卻性情古怪的年輕人。

　　“東來，小郎怎麽不說話?那人的問題是否極難?”

　　福旺性子敦厚，見前廳裡劉成半響都未回答那人的問題，自然有些焦躁，平日裡他的學問做得最差，也分辨不出這問題的好壞和難以，隻好朝身邊的劉東來問道。

　　其實以他二人的學識，別說劉東來，就是景韞都分辨不出這問題的難易，畢竟隻跟著劉成學過大半年的文字，幾人大半的學問還是聽平日裡劉成所講的，哪裡知曉這士農工商的辯論，東來卻是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個所以然出來，見福旺眼瞪得老大，隻好胡亂應道:

　　“小郎是什麽人，如此簡單的問題自然難不住他，你且等等，小郎定然是已經胸有成竹了。”

　　“呵呵呵，還胸有成竹呢，我看是理屈詞窮了吧，膽大妄為，竟然是擅自議論天下時政，哼！”

　　話音剛落，兩人便聽到身邊傳來一道聲音，就是景韞聞言也不由得往那身邊站著的書生打扮的少年看了過去，碧藍色的眼裡冒出一絲火氣。

　　“你這個小子亂說什麽，說誰理屈詞窮呢?”

　　“誰答應就是誰咯，我有沒指名道姓，你管我說誰，這天下又不是你家的，還不許人說話是也不是！”

　　“你--”

　　臉色漲得通紅，福旺卻是有些氣急了，這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小子竟然說話如此難聽，簡直就比小郎口中“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的小人和女子還可惡，要不是看在他身單力薄弱不禁風的樣子，自己簡直就想給他一拳頭。

　　劉東來見狀伸手按住了福旺，較之這莽撞的家夥，他要沉穩得多，這少年雖然言語犀利難聽，但是舉手投足之間並不像是一般之人，小郎君平日裡常說不可以貌取人，說的恐怕便是這少年一般的人了。

　　正所謂外王內聖，這外在的氣質不一般，內在的涵養肯定也是不俗的，不說涵養，就是那出身家世理應也不是一般的人家，他卻是有幾分忌憚的，盡管他也不喜歡這少年的言辭，自家郎君是何人?那是天下有名的才子，被士林中人稱作“亞聖”，那士子錄上的學子所破之題還是自家郎君作出，如今他豈會輕易被這士子錄上留名的學子為難住。

　　“你什麽你，我看你們家小郎君就要答不出來了！”

　　東來撇開臉按住福旺看也不看那少年一眼，似若無人一般。

　　“真是無趣！”

　　瞻台安道不由得撇嘴說道。

　　這少年正是瞻台家的“畫癡”所扮，江南寧家“書癡”女郎，江北“畫癡”小姐，一南一北兩個性格迥異卻都才學驚人，容貌迤邐的高門女郎，整個大漢士林何人不知何人不曉。

　　與寧煙不同的，這位瞻台家的女郎不過十四五歲，卻性格怪異，為人精靈古怪，然則聰穎過人，若是劉成知道，定然會以為是金老筆下的黃蓉或者是那趙敏也穿越至此了。

　　瞻台家的這位女郎卻是好奇異之事，士子錄這等名動天下的美談自然少不了她了，聞得江南竟然有劉氏郎君這樣天才的少年自然也是新奇不已，竟是偷偷溜出門徑直到了茂林，女扮男裝也不稀奇，大家閨秀出門多愛這一口，她也不是第一次這般。

　　聽這經學辯難，她卻是要差了寧煙一些，寧煙好讀書，自然通曉各家文章，雖然不足以著書立說，卻也是足夠品評一二了，自然是越發地為劉成的才華所欽佩，這位瞻台家的女郎卻是極其擅長畫作，自幼習畫，如今已是功力不淺，對著經學文章卻是要差了些，倒是前一日流傳出來的那兩首詞頗為合她的口味。

　　尤其是那一首《武陵春》，簡直就讓她敬服不已，也正是這一首詞讓她打定主意想溜進寧氏書舍觀瞻一番的主意，女子的天性讓她覺得那一首詞動心不已， 自然也讓她有些懷疑，一尚未及冠的少年竟是能寫出這般道盡女人家辛酸苦辣的長短之句出來不成。

　　“喂，呆子，我問你，那首《武陵春》真的是你家郎君所作?”

　　瞻台安道眉頭一緊，見那兩個少年竟然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心下就有些惱了，隨即就問道，她倒沒指望這兩個少年會說出什麽讓她欣喜的答案，只不過存了一分心思，想看看這兩個少年會不會露出什麽破綻罷了。

　　“自然是我家郎君寫的，難不成是你寫的不成。”

　　東來還未來得及阻攔，福旺就已經說完了。

　　“哈哈哈，我才不寫那深閨怨婦才看的東西，我看你們家小郎也跟那些怨婦差不多，無病徒**。”嘴上雖是這麽說，瞻台安道心下卻是信了幾分，這莽撞少年一看就知道不似那圓滑之人，說的自然是可信的。，只不過那劉氏子有沒有騙他們卻不是自己能知道的了。

　　“誰知道是不是騙人早就寫好的，哼！”

　　見問不出什麽，她自然也不會跟兩人說什麽，偏偏嘴裡還是要硬上一句，這一下不是東來和福旺，卻是景韞吃味了，這少年真是無禮，三番兩次詆毀小郎君。

　　“你不及我家小郎萬分之一的。”

　　語氣輕盈，就這麽冷冷的一句話，瞻台安道愣愣地看著那個頭髮散亂披在肩膀上，末梢用一根紅繩扎起來的女婢，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