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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擇天記》820.第820章 道殿內外的夜唱
羅布站在琴師身畔聽了會兒,忽然隨著琴聲唱了起來。

 琴師奏的是首不出名的曲子,他唱的詞在世間則極有名。

 而且他的聲音極為粗豪,與汶水城裡的柳蔭殘雪相較起來別有一番風味,頓時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

 ……

 “我一劍西來

 你衣群嫋動

 那麽小小的可愛

 流過庭院

 我在寺中抄經

 而明天要練拳易筋……

 春山愛笑

 明天我的路更遠

 馬蹄成了蝴蝶

 彎弓射箭,走過綠林

 我是那上京應考而不讀書的書生

 來洛陽是為求看你的倒影

 水裡的絕筆,天光裡的遺容

 挽絕你小小的清瘦

 一瓢飲你小小的豐滿”

 (注:溫瑞安,黃河)

 ……

 ……

 那位盲琴師彈了很久,羅布也唱了很久,河畔圍著的人越來越多,盲琴師身前堆著的銅錢與碎銀子也越來越多,借著最後那抹暮色,閃耀著令人心喜的光澤。

 暮色越來越濃,直至變成夜色,汶水兩岸的商鋪與客棧點起了燈火,星星點點落在水裡。

 忽然,人群裡響起了震驚的議論聲,所有人的視線都離開了盲琴師與羅布,投向了對岸。

 那裡是道殿的後園。

 羅布微微挑眉,轉身向那邊望去。

 只見道殿大放光明,殿頂的流雲緩緩地旋轉,已經到了最高處,雅正高韻的禮樂緩緩吃起。

 這是宣示。

 教宗陛下,來到了汶水。

 河畔的人們再次停下動作,就這樣靜立在原地,就像白天正街上曾經發生過的畫面一般。

 七名商販不再呦喝,六個衙役垂下了手裡的鐵鏈,三個算命先生睜開了眼睛,兩個賣麻糖的老人手裡用來裹糖的紙在夜風裡輕輕顫抖,那個買脂粉的小姑娘臉色雪白,仿佛已經塗了五層。

 “沒想到居然是個聰明人。”

 看著對岸的無限光明,聽著道殿裡傳來的禮樂聲,羅布在心裡想著:“或者你的身邊有個聰明人。”

 ……

 ……

 汶水城的歷史無比悠久,唐家的歷史更是比陳氏皇族、梁家都還要更加久遠。

 做為四大世家之首,世間最富有的家族,汶水唐家統領著無數行業、運輸、軍械、糧食、礦山,只要是真正重要的行業裡,總能看到唐家低調卻無法忽視的身影,而這便奠定了唐家在整個大陸的地位。

 到今天為止,沒有任何人知道唐家到底擁有怎樣的力量,因為直至今時今日,沒有任何勢力能夠逼得唐家使出自己全部的力量,所以談到唐家,人們只能用一個最含混的方式來描述,那就是底蘊。

 底蘊在底,就像汶水底那些誰都數不清楚的水草,世人只知道在那裡,卻從來沒有親眼看見過,只能進行想象與猜測,所以唐家變得越來越神秘,也越來越可怕。

 但總會有些側面的證明,比如從來沒有人敢在汶水裡游泳或者撈魚,比如無論是當年的太宗皇帝陛下,還是後來權勢滔天的天海聖後,對待唐家的態度都是以懷柔安撫為主,因為下汶水容易溺死,而動唐家則必然天下大亂。

 陳長生是當代教宗,是大陸身份最尊貴的人物,但即便是他,對唐家也沒有辦法。

 如果離開松山軍府之後,他便亮明身份,要來汶水城,唐家可以想出無數方法,把他禮貌地拒之城外,所以他只能隱藏身份,像一名普通旅客那般來到汶水城,哪怕汶水城早就已經知道了他的到來。

 但現在他已經進了汶水城,如果他還想像前些天那般行事,試圖通過暗中的行動救出被關在祠堂裡的唐三十六,唐家真有可能讓他直接消失在夜色下的汶水裡——因為這裡就是汶水。

 所以,道殿裡光明大作,流雲直上穹頂。

 他直接向整個汶水城亮出了身份。

 汶水再如何幽深,河底的水草再如何恐怖,難道還敢把他如何?

 這是很簡單直接的宣告,在羅布和很多人包括唐家看來,卻充滿著智慧。

 但事實上,這個決定與陳長生沒有太多關系,他只是按照信裡說的在做。

 這半日道殿顯得如此安靜,也不是他與人們在商議討論,而是因為他有別的重要的事情要做。

 到處都是青鬱的樹木,在這寒冷的冬季裡,很明顯,道殿裡有某種陣法正在不停地給大地提供著熱量。即便在京都離宮,這都是過於奢侈的行為,唯獨在汶水城,並不顯得很特異,因為這座城實在是太過富有了。

 樹林裡有條幽靜曲折的石道,從正午時分開始,石道兩側每隔數丈便站著一位主教,神情謙卑而嚴肅。

 越往深處去,石道兩側的主教位秩便越高,待到後殿神門外,更是站著四位紅衣主教。

 神門裡種著一株梨花,梨花下是後殿的門,汶水大主教便站在門外。

 數年前,陳長生曾經來過汶水,也就是在後殿住著,當時的他已經被教宗陛下任命為國教學院院長,整個大陸都知道他將是日後的教宗,大主教自然招待的極為殷勤,但也沒有像今日這般。

 對離宮來說,汶水城當然是最重要的地方,出任這裡的大主教也必然是美差,國教這些年並不安穩,這位大主教能夠在這裡做這麽多年,自然也不是尋常人物,但他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候在門外,哪怕時間移走,也沒有流露出任何不耐的神色,甚至就連腳都沒有動一下,顯得格外謙卑,甚至要低到塵埃裡去。

 因為現在陳長生已經是教宗了。

 雖然很明白這個事實,但看著大主教似乎被刻意漠視,那幾位紅衣主教不敢腹誹,難免還是有些不舒服。

 能讓他們覺得稍微安慰的是,折袖與關飛白也被攔在了後殿的門外,這時候正在樹林裡發呆。

 狼族折袖與離山關飛白,當然都是名人,他們與教宗之間的關系,也是舉世皆知。

 他們都不能進殿,更何況其余。

 從正午開始,後殿的門便再也沒有開過,裡面也沒有任何聲音傳出,誰都不知道陳長生在裡面做什麽。

 直到暮色最濃的時候,河畔的樹林與殿頂仿佛同時燃燒了起來,然後一道真實的熱意傳了出來。

 那是由真實的火產生的熱度,而不是來自道殿地底的陣法,梨樹上的青葉微微卷起。

 大主教終於抬起頭來,望向緊閉的殿門,臉上流露出緊張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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