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緊急軍務!”
許是看到了靠山,原本還萎靡不振的陳九仿若打了雞血針,瞬間亢奮起來,梗著脖子強辯道:“只因事涉機密,某等幾人這才便裝緩行,腰牌等泄露身份的物品也不敢帶在身上,以免壞了差事。不想卻因此被人誤會,某實在冤枉呀!”
說著,陳九偷眼瞄了自家都尉一眼,見都尉臉上閃出滿意的笑容,情知自己沒有說錯話,心下大定,繼續扯著嗓子喊道:“郎君若是不信,大可問吾家都尉。”
董達連忙點頭,表示陳九沒有說謊。
陳九見狀,愈發篤定,兩個眼珠子滴溜亂轉,旋即道:“至於飲酒,斷無此事。”
陳九說得斬釘截鐵,他這般自信,也不是沒有原因。
經過一夜的消化,他腹中的酒水早已化作了屎尿,至於口中的酒氣,他大可無賴的說這是他的口臭,反正他料定新刺史不是神仙,不能將昨夜之事還原給大家看。
只要他一口咬死了,新刺史沒有能拿得出手的證據,也只能作罷。
看到陳九三兩下將崔明伯的話駁了個乾淨,董達很是得意,還故意加了一把火,“沒錯沒錯,這陳九就是這點不好,不喝酒也滿嘴的臭氣,弄得一乾兄弟們不願與他同屋。”
馮六幾人也機靈,連忙點頭作證,“是呀是呀,都尉說得極是,這陳九,整日滿嘴酒氣,實在討厭!”
一番七嘴八舌的叫嚷後,現場眾人的臉色也變了,紛紛用看好戲的目光打量崔明伯,且等他如何回應。
郭繼祖也舒了口氣,只要把陳九等人身上的‘罪責’抹乾淨了。那麽被冠以通匪罪名的戍衛們也就沒事了,他還能借此好好的參崔幼伯一本,即便不能立時把他趕回京城,好歹也要讓聖人下旨申斥他一番。
至於幾個參軍們。則神色莫名的關注著現場的進展。
崔明伯臉上露出不屑的冷笑,心中卻在連聲佩服:嘖嘖,堂弟真是神啦,竟連這一節也事前預料到了。唉。也不知道他的腦子是什麽做的,下手前就算定那些兵奴會耍無賴的狡辯。
既然堂弟全都料中了,崔明伯也沒有遲疑,直接按照堂弟事前叮囑的那番。輕嗤一聲,滿臉鄙夷的罵道:“呔,好個巧言令色的無恥匪類。青天白日還敢睜眼說瞎話。我且問你。爾等若是沒有飲酒,城門口、府衙側門口的那些嘔吐穢物又是何人所為?”
陳九被說得一僵,昨夜他雖吃醉了酒,但還沒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他隱約記得,貌似進城後,因為與人拉扯廝打。他一時頭暈惡心,接連吐了好幾回。
張了張嘴,他一咬牙,繼續強辯道:“回郎君,某不知,城門口以及府衙四周一向都是人來人往,保不準是哪個酒醉之人無意間所為呢。”
“呸~”
崔明伯一口啐在陳九的臉上,罵道:“好個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死狗奴,事到如今還敢狡辯。好,若那些穢物果是旁人所為,想來爾等腸胃中的殘渣應與那穢物不同……”
說著,崔明伯彎了彎唇角,忽笑得溫文爾雅,但嘴裡吐出來的話,卻是狠辣無比,只聽他緩聲道:“恰好吾家刺史將京城最好的外傷大夫帶了來,不若讓他給幾位來上一刀,破開肚腹、切開腸胃,咱們一起來親眼瞧瞧,是與不是,一看便知。”
他的話還沒說完,陳九等人已經變了臉色,個個下意識的想抱住肚子,只是他們被捆著手腳動彈不得,受慣性影響,個個身體搖晃,有的直接歪倒在地上。
站在一旁圍觀的醬油黨們見崔明伯一派溫潤模樣,卻說出如此血腥、令人作嘔的話語,紛紛怎舌,有膽小的已經捂著嘴、抱著肚子連聲乾嘔。
不能怪人家膽小,實在是崔明伯說得太投入了,當他說到‘來上一刀’,開膛破肚的時候,他的手還故意在空中虛劃了一記,嘴角更是掛著瘮人的淺笑,那神情仿若傳奇故事中,專門食人的惡鬼一般。
就是郭繼祖、董達等武人,聽了這話,也忍不住眉頭緊皺,胃腸抽搐,一陣陣的惡心。
他們已經感覺到了崔幼伯的強勢,但怎麽也沒有想到,這廝竟這般心狠手辣,不過一點兒小小的衝突,他就敢殺人。
好吧,雖然崔明伯說得委婉,什麽切開肚子,什麽看看腸胃,沒有一個字提及‘死’,但以彼時世人的觀念,一個人若是被開膛破肚了,他還能活嗎?!
崔明伯見眾人嚇得不輕,他猶不肯作罷,向前逼近兩步,彎腰湊到倒地的陳九近前,低聲道:“怎麽?陳九,要不要試試?那大夫的手藝極好,不會讓你受太多的苦。隻輕輕一下,唰~~~,在你肚子上劃個口子,你的心呀、肝兒呀、腸子呀——”
“嘔~~”
陳九實在聽不下去了,頭一歪,將胃裡僅存的食物殘渣和酸水一起吐了出來,而他的兩腿間也流出渾濁的液體。
一時間,嘔吐穢物的酸臭加上尿液的臊臭,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兒在小院裡彌漫,引得眾人紛紛掩鼻。
有天潔的幾位小郎,一個忍不住,也吐了出來。
崔明伯卻是沒有感覺一般,冷冷的看了那穢物一眼,退後兩步,道:“哼,你倒省事兒……來人,去將城門口和側門口的汙物取來,好讓在場諸位瞧瞧是不是一樣?!”
聞聽此言,眾人紛紛擺手,連聲‘不必了’。
郭繼祖和董達也忙用帕子掩著口鼻,連連搖頭,表示不用看證據了,他們相信,陳九等人確實吃醉了酒。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還有什麽可狡辯的?
董達率先反應過來,伸腳踢了滿身臭氣的陳九一記,踢完人,他又迅速的閃到一邊,然後恨聲道:“好個沒用的獠奴,我派你去辦正事,你們卻跑去吃酒,你們眼中可還有軍法?”
董達的話音一落,郭繼祖也反應過來,直接截過話頭,提醒道:“董都尉說的沒錯,他們犯了軍法,理當押回折衝府的軍營,好生審訊一番,予以嚴懲!”
不管如何,先把人弄回來吧,且相較於‘匪人’這個罪名,‘瀆職’就輕許多了,這兩者,一個是敵我矛盾,一個是人民內部矛盾,資深武將出身的郭繼祖自是分得清楚。
董達也想到了這一層,連連附和:“別駕說的是,都是某治下不嚴,才有此膽大妄為之人,”
他扭過頭,懇切的對崔明伯說:“某這就把人帶回去嚴加懲處,還請崔郎君向新刺史解釋一二,某先謝過郎君了!”
說罷,他學著文臣的樣子,長揖到地,態度很是謙卑、誠摯。
崔明伯挑了挑眉梢,郭、董二人打得什麽主意,他當然明白。不過堂弟說了,如果不能一下子把敵人打死,那就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絕,今日‘打臉’的目的已經達到,且郭、董兩位也服了軟,實不好把人逼得太狠。
是以,他淺淺一笑,隔著老遠,雙手虛托了下,道:“董都尉太客氣了,既然他們真是折衝府的府兵,如今犯了錯,自當由董都尉處置。”
董達忙又是一禮,心裡憋著氣,嘴裡卻說著感謝的話:“多謝郎君了!”
郭繼祖適時插嘴,“既然都是誤會,那、那這些城門戍衛——”是不是也該放了?
崔明伯卻沒有表態,而是無奈的攤了攤手,道:“某只是崔刺史的僚屬,此等要務,還是請刺史做主為好。別駕,你說呢?!”
靠,你丫的不能做主,剛才這番動作又是在做什麽?真當老夫是癡漢呀!
被不輕不重的噎了一記,郭繼祖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但他還是強忍著怒氣,咬牙道:“是、是,崔郎君提醒的是,某、某這就去拜見崔刺史!”
“別駕,都尉,請!”
崔明伯做了請的動作,引著眾人往正堂走去。
一行人來到正院台階前,正欲拾階而上,得到通報的崔幼伯已經先迎了出來。
“哎呀,郭別駕和諸位郎君到了,某未曾遠迎,還請見諒!”
崔幼伯一身簇新的朱色官袍,腰間系著象征品級的環帶,即革製的腰帶上裝飾著方形飾片,這飾片也有個官方稱呼,曰“銙”,每銙下設有一環,用來懸掛配飾。
按照彼時朝廷的規製,五品以上佩戴金帶,帶上著十銙,四品以上著十一銙。
崔幼伯是從四品,是以他佩戴著十一銙的金帶,環帶上掛著銀魚袋,以及佩刀、刀子、礪石等‘革佔鞢七事’,腳上蹬著烏皮靴,配上他那張俊美出塵的玉顏,好一派翩翩俏郎君的模樣。
若是沒有方才哪一出,眾人瞧了定會覺得崔幼伯是個溫潤如玉的君子,但此刻,饒是他外形頗似君子,但卻無人再如是想。
尤其是郭別駕,看到崔幼伯一派謙和、禮賢下士的模樣,隻覺得膩煩,心裡不住的嘀咕:好個崔家小子,有手段又會演戲,這次就先讓你得意一回,待明日,老夫定會讓你好看。
在鄯州做慣了老大,郭別駕當然不會真的服軟,別看他笑眯眯的跟崔幼伯寒暄,心裡已經想好如何反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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