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你心情不好?”
竹屋裡,謝穆青和王承相對而坐,兩人中間放著個棋盤,棋盤上黑子白子已經絞殺在了一起。王承斜倚在隱囊上,手裡把玩著幾枚黑子,淡淡的說道。說話的句式是疑問,可語氣很是篤定。
謝穆青沒有說話,隻將手裡的棋子放在了棋盤上。
王承笑了,掃了眼棋盤,將手裡的數枚棋子丟進棋盒,向前探了探身子,“怎麽,那位‘德高望重’的謝六老太爺又訓誡你了?”
謝穆青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表兄好像很開心喲~~”一臉的幸災樂禍,竟是連遮掩都不遮掩一下,擺明就是在看她的笑話。
“當然開心了,每天都有免費的美食,有年少有才的小三元陪我讀書,更重要的是,還有表妹陪我下棋,”
一邊說著,王承一邊嘖嘖有聲的感歎,“如此美妙的生活,為兄哪有不開心的道理?!”
“表兄,我們說正經事呢,你又開始胡說八道了!”
謝穆青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狠狠的瞪了王承一眼。表兄對她的心意她明白,可、可自己已經立了女戶,就算成親,也準備招贅,世間好男兒,又有哪個願意做贅婿?
更不用說表兄,堂堂太原王氏子,哪怕因著母親的原因不受家族待見,可也是受人傾慕的世家子弟,如今更是當世名士,若是真的入贅謝家,豈不被天下讀書人恥笑?
所以,她明知道表兄對她的情誼,而她對表兄也不是全無感覺,卻仍忍著不願挑破,任由表兄在無名山上‘暫住’下來。
可她若是不招贅,而是以女子的身份正常出嫁,那麽族裡定不會放過她僅存的那點子產業。
謝穆青也不是舍不得那些身外之物。只是不想讓自己曾祖、祖父和父親幾代人的心血毀在她的手上。
說得直白些,她是不想便宜了族裡的那些貪心鬼。
提到族親,謝穆青忍不住又想到了昨天與謝六太爺的不歡而散,她的臉色沉了下來。低聲道:“我早該想到的,就算那族譜是真的,他們也不會承認謝嘉樹這一支的存在。”他們是鹽商呀,高高在上的謝家人怎麽會承認有這樣卑賤的族人?!
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但王承還是聽明白了,淡淡的笑道:“這些人表面上仁義道德,私下裡卻是一肚子的男盜女娼,哼,什麽世家?真正的世家,在隋唐時就消亡了。現如今哪裡還有什麽世家?至於什麽謝氏、王氏,更是可笑,不說好好督促族人上進,卻整日拿幾百年前的榮耀說事兒。真是不知所謂!”
王承少時多坎坷,對家族的觀念並不重。說實話。若不是表妹抵死不松口,他還真想入贅到表妹家。什麽姓氏名諱,不過是個代號罷了。
他有今日之才名,可不是因為他有個好姓氏,而是全靠自己的努力。
而且平心而論,家族、姓氏對他而言,更多的是痛苦不堪的回憶。並沒有半分正面的益處。
只可惜,謝穆青對家族還有一絲的眷戀,不肯徹底撕破臉,以至於他們的親事也跟著一拖再拖。
忽然,王承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偷眼看了看謝穆青的神情。心說話:或許他可以借族譜的事兒發揮一下,讓謝穆青對家族徹底死心,然後成就他們的大好姻緣。
王承從棋盒抓出幾枚棋子,無意識的把玩著,默默將這件事的可行性考慮了一番。最後發覺:此事可行!
王承眼睛一亮,回頭瞥了眼在竹屋外與阿大一起燒水、烹茶的謝向榮,唔,小子,這次便宜你了。
……
玄清觀的客舍裡,謝嘉樹和謝向晚父女兩個臉色都有些不太好,倒不是因為剛剛打聽到的消息,而是似乎身體出了什麽不適。
謝向晚見到父親的時候,先是一驚,“爹爹,您怎麽了,臉色怎這般難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謝嘉樹斜倚在窗下的竹躺椅上,因半閉著眼睛,所以並沒有看到女兒的神情,隻略帶虛弱的回了句:“無事,許是水土不服吧,腸胃有些不適,已經讓大夫瞧過了,也開了調理的方子。”
說罷,謝嘉樹這才發覺女兒的聲音似也與往日不同,他睜開眼睛,正好看到剛剛在躺椅前坐定的謝向晚,不禁訝然,“妙善,你、你的氣色也不太好,這是怎麽回事?”
自己‘中毒’生了病,怎麽女兒也一副病弱的模樣?
難道那人也朝妙善下手了?
應該不會呀,那人雖不喜妙善,可妙善的存在對那人並沒有太大的阻礙,那人根本沒有必要除掉這麽個小女娃兒呀。
莫不是小洪氏……謝嘉樹剛剛升起這個念頭又立刻否定了,他與妻子相處了這些日子,對她也有些了解,或許小洪氏不是個非常能乾的賢內助,卻也不是個黑心爛肺的惡毒女人,應該傷害妙善。
再者,還是那句話,妙善只是個女娃兒,不能繼承家業,年紀又小,根本不會對任何人造成威脅。
謝嘉樹覺得,就算小洪氏要下毒,也會朝謝向榮和謝向安下手。
當然,就目前而言,謝嘉樹認為,小洪氏絕不會這麽做。
那女兒這是怎麽了,是真的水土不服,還是有什麽意外?
謝嘉樹的腦子裡充滿了各種猜想,但語氣的關切和心疼卻是非常明顯的。
這讓裝病的謝向晚不免有些愧疚,為了扳倒小洪氏,她不惜在最親近的人面前演戲,讓父親為她擔心,真是太不孝了。
不過,沒辦法,為了他們兄妹三個,為了東苑徹底的安寧,她不得不這麽做。
心裡默默的對父親說一聲抱歉,謝向晚故作堅強的搖搖頭,“沒什麽,許是不太適應山裡的氣候吧。應該沒什麽大礙,多住兩天,習慣就好。呵呵,女兒的身體一向康健,這兩日也一直堅持練武來著。”
跟在謝向晚身後的青羅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謝嘉樹瞧了,眸光閃爍了下,不過女兒既然堅持沒事兒,他也就沒有繼續追問下去,隻反覆交代:“待會兒讓大夫去瞧瞧,咱們出門在外,還是多注意些為好。”
謝向晚用力點頭,乖巧的應聲,“是,女兒明白。”
仿佛不願意再討論這個話題,謝向晚忙問道:“對了,父親,我聽說謝家那位族老來了,他見了我們家的族譜可曾說了什麽?”應該不會承認吧。
謝向晚可是做足了功課,對謝穆青這一支進行了充分的調查、研究,最後才決定選擇謝穆青作為切入點的。
若是沒有那些極品的族親,謝向晚也不會看中謝穆青,而依著那些人‘高貴’的性情,他們斷不會承認揚州謝氏的身份。
謝向晚要的就是他們的‘不承認’。
沒錯,謝向晚從一開始就沒想用兩卷假族譜騙過謝家家主,從而達到‘認祖歸宗’的目的,她只需要讓某個可以代表一支、或是一個房頭的‘戶主’承認自家,然後與之連宗即可。
而這個‘戶主’,謝向晚看中了謝穆青。
一來,謝穆青六親死絕,是頂門立戶的女戶,能夠做她們那一房的主。
二來,謝穆青與族人不睦,就差最後一個引子就能跟家族決裂。
三來,謝穆青那一房是正兒八經的太康謝氏,是嫡脈傳下來的旁支,可追溯的家族史絕對經得住世人和時間的考驗。
謝向晚想過了,她不需要整個謝氏的承認(估計也很難得到),只要跟謝穆青成了‘親戚’,那麽自家便能歸入太康謝氏的門下。
如此一來,揚州謝氏也就有了‘根基’,哪怕再有人輕視,也不會拿出身(商戶啊商戶)做文章。
這、就足夠了!
謝嘉樹聽了女兒的話,果然轉移了注意力,他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還能說什麽?直說自己也看不準唄。還說讓咱們拿著族譜去太康,讓什麽三老太爺去辨認……”被人再次鄙視了,謝嘉樹的心情可想而知。
不出所料啊,謝向晚挑挑眉,淡淡的說道:“看來這位族老的學識還不夠淵博呀,連如此明白的事兒都看不透,白活這些歲數了。”旁人鄙視她們家,她還鄙視旁人咧。
想了想,謝向晚道:“爹爹,一切都跟預想的差不多,接下來咱們該進行下一步了!”
去太康?
想得倒美,她可不會送上門去任人羞辱。
謝嘉樹點點頭, 這個計劃原就是女兒制定的,如今見事情都按照計劃進行著,他對女兒的能力也愈發放心,“好,我這就命人去辦。”
次日清晨,六老太爺用過早飯,在山間溜達了一圈回到客房,正欲命人將謝穆青喚來,繼續勸她搬回老家,謝穆青卻一臉凝重的捧著個匣子走了進來。
六老太爺上了歲數,眼睛卻還好使,見謝穆青如此神情,心裡咯噔一下,“穆青,可是有什麽事?”
謝穆青來到近前,先福了一禮,而後鄭重的點頭:“我剛得了件寶貝,想讓六伯祖瞧瞧。”
六老太爺一怔,旋即問道:“什麽寶貝?”這死丫頭不是把家裡的東西捂得緊緊的嘛,今兒怎麽這麽大方?
謝穆青將匣子放到六老太爺面前,道:“您老先請過目,待您看完了,就知道是何寶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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