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路大軍,足足五萬人啊,怎麽會大敗而歸?”
謝嘉樹的書房裡,謝向榮、謝向晚和謝向安兄妹三個坐在下首的一溜玫瑰椅上,謝嘉樹則坐在書案後的圈椅中,手指輕輕扣著扶手,不敢置信的低喃。【本書由首發】
謝向榮在翰林院,消息比平常百姓靈通些,他歎口氣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誰能想到朵顏衛會臨時叛亂,勾結韃靼殘部夾擊右路援軍……”
說起來錢茂申輸得相當冤枉,原本是盟友的兀良哈三衛中的朵顏衛竟然反手給了他一刀,使得兩萬余援軍腹背受敵,幸好錢都督身經百戰,遭受重創後迅速反應過來,一番死命拚殺後,率領幾百殘兵逃了出來。
右路援軍幾乎全軍覆沒,等著被策應的左路援軍也中了埋伏,血戰幾日後,左路將軍封子旭重傷,率領不足一千人的傷兵倉皇逃回了燕地。
可以說,五萬大軍還沒有正式抵達戰場,便幾乎全軍覆沒。
讓準備好好彰顯一下自己君德神威的今上很是惱火,接到八百裡的軍報後,立時踹翻了案幾,直說錢茂申等人是廢物。
若不是內閣幾位大學生極力勸阻,當今恨不得禦駕親征,一雪今日之恥。
聖人雖被勸住了,可胸中的怒氣不能消,重新增派援軍的同時,不等錢茂申等人返京,他的處罰旨意便下來了。
是以,當兩路大軍殘存的一千五六百人狼狽回到燕山的時候,等待他們的便是如狼似虎的錦衣衛。
援軍中從六品以上的武官,只要活著逃回來的,全部被打入了詔獄,一乾傷兵則就地修整。等待處置。
“勝敗乃兵家常事,只是這次、太打臉了!”
謝向晚卻想到了另一件事,她笑著搖搖頭。略帶嘲諷的說道:“想必那些子弟在軍中的勳貴人家都急瘋了吧——”
謝向安是謝向晚一手教導出來的,三觀什麽的也與她相近。忙接口道:“可不是,原本是一次攢資歷的鍍金之旅,轉眼間卻成了斷頭路!”
“阿安,不許調皮!”
謝向榮做了幾個月的官,依然年輕的面龐上多了幾分沉穩,聽了幼弟的‘笑語’,不由得頭有些發脹,無奈的輕斥道。
謝向安吐了吐舌頭。好吧,他說得確實有些刻薄,可事實也不正是如此嘛。
偷雞不成蝕把米什麽的,那些權貴不要太可憐哦。
對不對,阿姐?
謝向安衝著謝向晚擠眉弄眼,顯是在跟姐姐無聲的交流。
謝向晚不禁好笑,道:“阿安的話雖不好聽,卻是實情。最近京中又要起風波了,大哥,你在翰林院。雖與這些事無關,可平日裡也要謹慎為妙啊。”
謝嘉樹聽得連連點頭,認真的叮囑兒子:“妙善說的極是。自清,你身處官場,一言一行都要多加注意才是。對了,我聽聞這幾日內閣在商議如何給錢都督等人議罪?”
謝向榮頷首,“沒錯,內閣幾位大學士都表示,此次兵敗,責任並不全在錢、封兩位將軍,至於那些武官們更沒有太大的過錯。聖人將他們拿進詔獄。不過是一時怒氣難平罷了。”
謝向晚沉吟著,“這麽說來。那些人應該會很快放出來吧。”
如果她沒有記錯,定國公府的世子、隔壁延恩伯府的二爺、金華縣主的長子、英國公府的三爺……等十幾個勳貴子弟都被關進了大牢。
這些人家。有些雖已經敗落,可有些卻是靖難新貴,且法不責眾,聖人發落起來,總要顧忌一二。
最主要的是,正如幾位大學士所言,此次慘敗,究其原因主要還是情報工作的失誤,盟友叛亂,京中卻一點兒風聲都沒收到。若不是領軍的兩位將軍經驗豐富,或許連那一千多人都帶不回來呢。
不管怎麽說,錢茂申、封子旭兩位將軍把那十幾個權貴子弟都全須全尾的帶了回來,有那些人家幫忙說項,罪名應該不會太大。
而那些去鍍金的貴公子們,更不會有什麽罪責。
現在聖人在氣頭上,他們暫且在牢裡受些委屈,待聖人怒氣消了,又有家裡人活動一二,應該會很快就能放出來。
但,這只是似謝家這樣的旁觀者的想法,畢竟不是自家的孩子被關進了詔獄,圍觀看熱鬧的當然不會著急。
可那些貴公子們的家人們,此刻卻已經心亂如麻,擔心聖人會‘株連’的同時,還要想方設法的去打聽消息、托關系走門路的把家裡的孩子撈出來。
“延德,情況到底怎麽樣了?咱們阿元不會有什麽危險吧?”
老夫人見到兒子進來,趕忙急聲問道。
定國公陸延德滿臉疲憊的坐在下首的椅子上,長長的吐了口氣,道:“兒子剛從英國公府回來——”
老夫人眼睛一亮,忙問道:“英國公怎麽說?他可是皇后的弟弟,聽說他們家的老三也跟阿元在一起關著?”
事關自家骨肉,想必英國公也會全力周旋吧。
定國公卻無力的搖搖頭,“英國公隻說,一切皆有聖裁。”
能跟皇帝做親家,還不是那等混吃等死的閑散親戚,英國公能以戰功而晉封超一品國公爺,其能力、城府絕非一般凡人哪。
老夫人的神色頓時黯淡了下來,昏黃的老眼定定的看著房間的一角,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如果聖人連英國公府的面子都不顧,那咱們阿元又該怎辦?”
陸延德見老夫人仿佛蒼老的十幾歲的模樣,很是不忍,勸道:“母親,您先別急,這件事或許還有轉圜余地。聖人登基不久,正是收攬、安撫人心的時候……而與阿元作伴的,足足有十三四個人呢,牽扯十幾個人家,再加上姻親故舊。有關聯的足足五六十家……聖人應該不會——”做得太絕。
後頭的幾個字,陸國公自己都沒有信心說出來。
他好歹與當今聖人共過事,知道聖人乃是個性格剛烈、桀驁不馴。骨子裡頗有老陳家的冷漠、嗜血因子。
而且觀他對永昌舊臣的狠辣和決絕,就知道。當今絕逼不是個良善之輩。
所以,與其期望聖人會偶發善心,還不如想其它法子呢。
只是……陸延德咬著牙,心中很是不舍,難道陸家真到了那一步了嗎?
陸延德知道,當今之所以晾著自己,並不是全是為了他陸延德對永昌帝的忠心。畢竟,那時的皇帝是永昌帝。陸延德忠於他,是大義所趨,是盡忠職守。
當今對於真正的忠臣還是看重的,比如方明儒,他是永昌帝的老師兼死忠,可聖人不一樣的將他尊為太子太師?
聖人惟獨對陸延德這般逼迫,更重要的是為了陸家在軍中的人脈。
幾代定國公皆是當世良將,陸家人在軍中經營了幾十年,不只是許多府縣的衛所將領與陸家有舊,就是皇家最看重的十二衛中。也有不少是陸國公的舊部、故交。
可以說,別看定國公現在什麽差事都沒有,真若陸家出了什麽事。逼得陸延德鋌而走險,單靠陸家的招牌,他就能招攬不少人。
而似承徽帝這樣強勢桀驁的君主,是容不下有這樣一個家族存在的。
所以,他才會強壓著陸家人,不讓他們有機會領實缺,也不讓他們插手軍營衛所。
甚至聖人提拔陸元入京衛指揮使司,並把他放進援軍的隊伍中,應該也是有所籌謀。
自兒子出事以來。陸延德不止一次的猜測,或許即便沒有援軍大敗的事。聖人也會給陸元安插一個罪名,用以逼迫陸家放棄那些關系。
陸延德出神的望著窗外。似是倒了五味瓶,各種味道齊齊襲上心頭——到底還如何選擇?是保住兒子?還是保住陸家最後的底牌?
陸延德覺得滿心苦澀,這個選擇真是太難做了,兩邊對他都是極重要的,偏他還是要舍棄一個。
唉……幸好他不止一個兒子!
陸延德咬了咬牙,權作沒有明白聖人的暗示,繼續像其他勳貴一樣,四處走門路、托關系,銀子仿佛流水一樣的往詔獄裡砸,以求兒子能過得好一些。
京城出了這樣的事,十幾家勳貴、宗室家中都陰雲密布,與他們關系相近的姻親、故交也不好辦喜事、大宴賓客什麽的,所以一時間京城變得異常平靜。
再加上時值酷暑七八月份,順天的天氣極熱,屋子裡放著冰塊都還覺得燥熱,就更不用說出門做客了。
京城愈發安靜得嚇人。
不過,貴人們可以躲在家中避暑,而有些人卻沒這麽好命,須得頂著大太陽的四處奔波。
天香院裡,謝向晚正坐在西次間的書房裡,伏案寫著什麽。
角落裡放著兩個銅盆,銅盆裡堆著小山一樣的冰塊,散發著絲絲涼氣。
饒是如此,謝向晚的額上還是時不時的冒出汗珠兒。
核算完了上個月的帳目,謝向晚放下毛筆,抬起頭,端起身邊的涼茶正欲輕啜兩口。
忽的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 緊接著便是丫鬟的通傳聲,“二少爺來啦!”
話音未落,謝向安就蹬蹬蹬的跑了進來,嘴裡還嘟囔著:“阿姐,阿姐!”
謝向晚無奈的搖搖頭,笑道:“我在這裡。”
謝向安從正間轉進西次間,一屁股坐在銅盆便的鼓墩上,一邊喘著粗氣,一邊道:“這該死的天氣,怎的這般燥熱?”
謝向晚衝著青羅使了個眼色,青羅會意,趕忙給謝向安奉上一盞消暑的涼茶。
謝向安也豪爽,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大口,而後才道:“阿姐,你知道嗎,方才門房那兒來了個官媒……”
ps:額,有點卡文,今天先一更哈,明天繼續。
pps:謝謝玲瓏承影親的小粉紅,謝謝依依親的打賞,謝謝親們的訂閱和支持,謝謝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