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我的錢,還有擺出一副‘我用你的錢是看得起你’的施舍嘴臉,而我呢,卻不能以恩人自居,相反的,還要對那些吃我的、用我的、花我的夫家人卑躬屈膝,幾近討好之能事,”
謝向意撇了撇嘴,眼中浮現出嘲諷,道:“那些人呢,一邊花著我的錢,一邊享受著我的恭維,一邊還有嘲笑我‘小家子氣’、‘上不得台面’……”
“蓁蓁?”謝向晚忽然覺得眼前的妹妹有些陌生。好吧,雖然過去她們姐妹也不怎麽熟悉,但現在的謝向意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模樣,仿佛一夜之間,這個曾經有些嬌氣、有些小心眼兒的妹妹忽然長大了。
謝向意勾了勾唇角,她知道自己最近幾個月變了許多,但她卻更喜歡現在的自己。
穆青姑姑說得對,謝向晚是謝向晚,謝向意是謝向意,謝向晚注定會有極其璀璨的人生,而她謝向意也應該活出一個真正的自我。
從小到大,謝向意對謝向晚的感情都很複雜:羨慕、嫉妒,以及無盡的怨恨。
恨她太出色,恨她有兄弟,恨她奪走了父親的寵愛,恨她……時間久了,謝向意都忘了最初為何會恨這個唯一的姐姐,腦子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恨不得謝向晚從未出現,恨不得自己成為謝向晚那樣出色的人。
但穆青姑姑幾個月的悉心教導,讓謝向意漸漸明白過來。
或許她一時忘不掉謝向晚對她的各種影響,但她卻記得,她馬上要出嫁了,嫁人後她將有完全屬於她的家,有屬於她的夫君和兒女。娘家的一切。她也該試著放下了。
謝向意早就打定了主意,想在出嫁前和謝向晚好好談一談,一則是解開心結。二則是緩和關系,三則也是為了母親。
“嘭!”謝向意一巴掌拍在炕桌上。恨恨的說道:“一旦出息了,又嫌我的錢髒,平白汙了他們‘書香門第’的清貴,唯有休了我才是正道……呸,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
謝向意將一些富商女嫁入寒門士子的遭遇歷數了一遍,不屑的啐了一口,冷笑道:“我謝向意可不會這般‘賢良淑德’,捧著大把的銀錢還要被人作踐。”
謝向意猛然站起來。嬌小的身子站的筆挺,傲然道:“我是義商謝氏的女兒,自幼也是金尊玉貴、父母寵愛的長大,憑什麽嫁人後就要矮人一等?倘或我像姐姐這般高嫁也就罷了,偏胡家已經窮得只剩下一個人了,如果過門後,胡啟德敢瞧不起我,我立時抬了嫁妝回娘家!”
說完,她又似想到了什麽,趕忙解釋說:“姐姐。我不是說你就該在婆家忍氣吞聲,我的意思是,我、我——”
謝向晚笑了。柔聲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其實,就算是高嫁又如何?只要咱們恪守規矩、謹守禮法,誰也不能輕易作踐。倘或有人只是因為我們的出身就瞧不起、就冷嘲熱諷,咱們也無需客氣,隻管有理有據的反擊回去便是。”
謝向意的眼睛陡地亮了,趕忙坐回羅漢床上,胳膊探過炕桌拉住謝向晚的手:“姐姐,你的意思是說,你、你讚同我的想法?不覺得我囂張、輕狂?”
早些年在揚州的時候。謝向意去姑姑家玩兒,跟宋家的幾個表姐妹說話的時候曾經說到過這個話題。
那時謝向意還小。但卻早就有了這樣的想法,聽了她的話。宋家的幾位小姐紛紛說她不對,還說什麽做女子的就要三從四德,什麽她們出身卑賤,若能嫁個清白尊貴的好人家,理當謙讓……只聽得謝向意焦躁不已。
自此,她再也不願意跟旁人說起這些,今兒若不是謝向晚主動詢問,她也不會說出來。
沒想到,在她眼中最是規矩、最是守禮的姐姐,不但讚同她的觀點,還說出了‘反擊’的話來,著實讓謝向意歡喜不已。
謝向晚反手握住她的手,道:“我不是說了嘛,只要咱們大面上的規矩不亂,其他的還不許我們說說真心話,旁人聽了就是不喜,他也挑不出理來。”
謝向意眼中的光彩愈發鮮豔,她用力點點頭,道:“我明白了,多謝姐姐提點!”
小姑娘揚起下巴,道:“我有豐厚的嫁妝,有疼愛我的父母,有為官的兄長,有嫁入高門的姐姐,還有個會掙錢的弟弟……我有這麽多依仗,若是還過得不好,被人作踐了,也妄為謝氏的女兒了!”
一語說畢,謝向意看向謝向晚,忐忑的問了句:“姐姐,您、您說我說得對不對?”
謝向意是在問,如果自己真的出了事,謝向榮、謝向安以及謝向晚,會不會幫她出頭。
畢竟,東苑西苑的矛盾日久,袁氏和謝向意也曾經做過對不起謝向晚的事,謝向意不禁擔心,謝向晚會記著舊日恩怨而不願管她。
謝向晚對上謝向意的眸子,良久,才笑著說道:“對,說的太對了,我們謝家的女兒,就該這般驕傲、自信。你放心,他日倘或有人敢欺負你,旁人我不管,隻我就饒不了他!”
得到謝向晚的許諾,謝向意終於長長的松了口氣,眼中帶著感激,“多、多謝姐姐,姐姐,我、我——”
過去真是太不懂事了,隻想著把謝向晚踩下去,卻忘了,謝向晚是她唯一的親姐姐呢。
謝向晚捏捏她的手,隻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麽,一種淡淡的溫馨環繞著這對異母姐妹。
過後,兩人又說了許多話,謝向意說了她對姐姐的嫉妒、也對某些事道了歉,說到最後,她又提到了袁氏:“我知道母親性子左,且、且耳根子又軟,總會被不相乾的旁人左右,做了許多錯事……我不求姐姐寬宥了她,只求姐姐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與她計較。”
謝向意誠摯的請求著,袁氏是她最放心不下的人,她擔心,沒了自己時常勸著,母親會被盛家挑唆著做出什麽危害謝家的禍事來。
謝向意雖然跟姐姐和解了,也得到了姐姐的許諾,可她心裡清楚,謝向晚最看重謝家的興旺,且有從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人,倘或袁氏又惹了什麽禍,謝向晚出嫁了,也照樣能輕松讓袁氏‘病逝’。
謝向晚沒有立刻答應,低頭想了想,道:“大伯母確實有這個不好,太容易受人蠱惑了,偏她手裡有那些人想要的東西……”
余下的話她沒有說,但謝向意已經明白了。
猶豫再三,謝向意方下定決心,“姐姐說的沒錯,母親只要沒了那些東西,外人也不會再來糾纏了。左右母親謝家的大太太,就算沒了那些,謝家也不會短了她的富貴,是也不是?”
西苑的產業,謝向意可以勸著母親主動交出來,但謝向晚必須保證母親後半輩子衣食無憂、平安順遂!
謝向晚笑了,道:“那是自然!”只要袁氏肯安分,謝向晚願意保她一世富貴安康。
……
用了午飯,又跟周氏說了會兒話,謝向晚才跟著梅氏告辭離去。
馬車裡,謝向晚頭枕在車廂壁上,靜靜的想著什麽。
“小姐,您想什麽呢?可是二小姐跟您說了什麽?”
青羅見謝向晚擰著眉頭,不禁有些擔心,便悄聲問道。
“沒什麽,就是覺得幾個月不見二妹妹,她竟變了許多。”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印象中那個只知道賭氣、使性子的小姑娘,如今也懂得為自己、為母親籌謀了。
審時度勢,取舍有道,西苑偌大的產業,謝向意說舍棄就舍棄了,單是這股子魄力就不容小覷。
青羅回想了下,點頭道:“可不是,二小姐確實變了許多。婢子聽說,見到小姐您在國公府過得極好,老爺欣慰的同時,又覺得二小姐可憐,所以特意去求了姑太太,請她平日裡多教導二小姐。姑太太便把二小姐接到了隔壁王家,日日帶著二小姐,言傳身教了幾個月呢——”
謝穆青是個學識淵博、心胸開闊的奇女子,有她全身心的教導幾個月,雖不至於讓謝向意脫胎換骨,但足以讓她想明白一些事。
緩緩點了點頭,謝向晚道:“難怪,能得穆青姑姑的親身教導,是二妹妹的福運。”
說完,謝向晚又皺了皺眉頭,忽的開口問道:“青羅,你、你服侍我十多年了,對我也應該十分了解,我問你一件事。”
青羅有些意外,又有些擔心,小姐的表情有些古怪啊,話說她服侍小姐這麽多年,還從未見她露出如此神情。
唔,怎麽說呢,她總覺得小姐的表情中竟帶著幾分不自信。
這就奇怪了,小姐最是個驕傲的人,從骨子裡散發著一股自信,讓人見了就忍不住信服。
“小姐,有話您隻管吩咐。”青羅下意識的坐直了身子。
謝向晚頓了下,似是在猶豫,好久才低聲問道:“你覺不覺得我、我不怎麽好親近?”
又頓了下,謝向晚斟酌了下措辭,“覺得、覺得我總有種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感覺?!”
青羅一怔,下意識的說道:“這樣不好嗎?婢子見識少,但覺得小姐這般很有威勢,比那些貴女們還要體面呢!”
謝向晚閉了閉眼睛,看來她還真有這個毛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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