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已經巳正二刻(10:30)了。”
春茗看了眼角落裡的沙漏,輕輕的走到臨窗大炕前,悄聲提醒埋頭查看帳冊的小齊氏。
“啊?”小齊氏抬起頭,表情有那麽一刻的茫然,很快想到了什麽,嗤笑一聲,道:“是了,該到遠翠苑去吃二奶奶的‘壽酒’了。”
說到‘壽酒’兩個字的時候,小齊氏不禁加重了讀音,語氣中夾雜著嘲諷、不意外然以及隱隱的妒忌。
是的,妒忌,想她小齊氏嫁給陸元十多年了,不但給他生兒育女,還要操持家務,結果呢,辛辛苦苦了這麽多年,陸元卻從來不把她的生日記在心上,更不用說像陸離這般積極的幫妻子籌辦壽宴。
好吧,說是壽宴,有些誇張,畢竟謝氏只是個剛進門沒多久的新媳婦,年紀小,資歷輕,上頭還有兩層長輩,於情於理都不能太過鋪張。
陸離也只是命人在遠翠苑擺了幾桌子酒席,邀請陸家上下的親友過來吃杯酒,順便再叫了幾班小戲並說書的女先兒,不說什麽‘慶生’,隻說一家人坐在一起吃個飯、聽個戲,倒也不算逾矩。
但即便如此,小齊氏也無比嫉妒謝氏——同樣是陸家的兒媳婦,也都有過新婚的甜蜜,你謝氏如珠如玉的被丈夫捧著,而她小齊氏卻只能獨自一個人吃完長壽面了事。
如此一想,小齊氏忽然從心底湧上一股疲憊感,丟下手上的帳冊,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她這麽辛苦、這麽拚命,到底是為了什麽?
難道就是為了擠出大把的銀錢。讓丈夫出去任意揮霍、回來後抱著小老婆逍遙嗎?
春茗見小齊氏臉色不對,趕忙湊上前,伸手幫小齊氏按摩肩頸。嘴裡勸著:“少夫人,您最近著實太辛苦了。大小姐的婚期這麽趕,她的嫁妝有一大半都還沒有準備好,偏夫人什麽都不管,全都推給了您。您的身子又不好,這般勞累……不如,今兒就不去遠翠苑了?”
最後一句,春茗語氣中帶著幾分試探。她是小齊氏的貼身侍婢,對主子的心思也能猜到幾分。謝氏那邊春風得意。主子瞧了,定然心裡不舒服啊。
小齊氏長長吐了口氣,表情有些緩和,顯然春茗按摩的手藝還不錯,小齊氏沉默了片刻,冷笑道:“去,為什麽不去。那邊又是好酒又是好菜,還有好戲,我若不去,豈不可惜了?”
再說了。壽禮都送了,若是不吃回來,豈不是太虧了!要知道。這回陸離為了堵家中長輩的嘴,表示今兒個的酒、戲不必從官中走帳,而是由遠翠苑自己承擔。
整個陸家都知道,謝向晚豪富,她的遠翠苑裡養著好幾個手藝極好的廚娘,窖藏的酒也是極好的,有免費的美食美酒可以品嘗,大家也願意湊這個熱鬧。
這話說得太刻薄了,春茗都不敢接話頭了。低下頭。隻用心的幫主子按摩著。
小齊氏伸手撥開春茗的手,“好了。既然時辰到了,那就準備準備去遠翠苑吧。人家二奶奶過壽,我這個做大嫂的不能幫忙張羅,好歹也不能遲到啊。”
話裡依然帶著濃濃的酸意。
春茗不敢搭話,隻唯唯答應著。伺候小齊氏換了一身外出的衣裙,領上幾個小丫鬟,跟著小齊氏一起出了門。
主仆幾個步行來到遠翠苑,順著甬道,穿過前庭和中庭,一路來到了正院。
院子裡,幾個穿著簇新襖裙的小丫鬟忙碌的進進出出,而正院一側的暖房裡,已經擺上了三四桌酒戲,暖房外的水榭扎好了戲台子,戲班的人也已經趕到,正收拾箱籠、化妝、換戲服。
小齊氏站在月亮門前瞧了一會兒,撇撇嘴,“還挺熱鬧的!”遠翠苑裡越熱鬧,謝氏越有臉,而她小齊氏就越心塞啊!
“哎呀,大嫂來啦,快進來吧,外頭春寒料峭的,可別凍著了!”
小齊氏正望著暖房發呆,忽的身後傳來一記嬌俏的女聲。小齊氏不用回頭也知道,這是陸家二小姐陸穆的聲音。
不過,小姑子尋來了,小齊氏卻不能真的不回頭。
她轉過頭,笑著對陸穆道:“阿穆好快的腿腳,呵呵,和你一比,我卻是來遲了呢!”
陸穆權當沒聽出小齊氏話裡的嘲諷,淺淺一笑,道:“大嫂又說笑了,外頭的宴席還沒有開始呢,大嫂怎麽能算‘遲了’?”
一邊說著,陸穆一邊親熱的招呼小齊氏進上房——二嫂生辰,陸穆自告奮勇的過來幫忙,迎來送往便是她的差事呢。
殊不知,陸穆的這番動作落在小齊氏眼中,愈發氣悶——都是嫡親的嫂子,陸穆這個死丫頭對謝氏就各種親近,對她小齊氏卻像個‘客人’一般。
小齊氏估計忘了一句話‘人心換人心’,她從未把陸穆當成嫡親的妹妹疼愛,如今又怎麽能怪人家陸穆不把她當親嫂子尊敬?
來到正房,梅氏、大夫人、三夫人、錢氏等人也都到了。
按理說,謝向晚一個晚輩的生辰,驚動這麽多長輩並不妥。梅氏也就罷了,她是謝向晚的婆婆,又欠了她的人情,來遠翠苑不過是‘還帳’。
如今連大夫人、三夫人都驚動了,這就有些……不過,人家陸離送去的請柬上寫得很清楚,說是自家的暖房終於落成,裡面養的牡丹等名花也都開了,特意請兩位長輩並弟婦、妹妹們前來賞玩。
而大夫人等人自年前搬出了國公府,還不到半年的功夫,就深刻的感受到了什麽叫‘落架的鳳凰不如雞’——前一刻,她們還都是定國公府的大夫人、三夫人,能任意出入京中各大權貴的宴集、聚會,誰家有個紅白喜事,她們也能收到請柬。可現在,她們卻成了四五品勳職的恭人、宜人。竟是連個‘夫人’都不能稱呼了,而那些權貴人家也仿佛忘了她們的存在,家中再有什麽宴會。也都不會再給她們送請帖!
不過堪堪半年的功夫,大夫人和三夫人便遠離了京城上流社會。不是她們主動遠離的。而是被人不著痕跡的‘遺忘’、‘隔離’出了貴族圈兒。
如今的陸延宏、陸延修兩家子,已經徹底淪落為國公府的旁支,再沒了往日的威風與體面!
這種巨大的落差,慢說是心高氣傲的陸氏兄弟不能忍受,就是屈氏、袁氏這些婦人也受不了啊。再加上過年的時候,他們站隊失敗,徹底得罪了陸延德。
別看陸延德現在手腳還不靈便,但腦子和嘴巴都還能動。在他的刻意安排下,陸延宏、陸延修在外面愈發艱難。
好容易接到了陸離的請帖,他們也顧不得什麽跌份、有失長輩體統了,只要能跟國公府拉近關系,慢說是給謝氏慶生了,就是給謝氏拜壽,他們也願意!
唯有錢氏,還和往日一樣的端著架子,看到穿著嶄新大紅緙絲衣衫的謝向晚時,眼中閃過一抹晦暗莫名的光。
謝向晚並不知道這些女人的心思。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陸離這般用心的幫她操辦生辰宴。謝向晚說不歡喜是假的。如今這個時代,可是個男權社會,女子給丈夫慶生是理所當然的事兒,倘若是反過來,就有些引人側目了。
可陸離絲毫不管,許是‘名士’做久了,他骨子裡還真侵染了一些名士灑脫的性格,不管什麽世俗規矩,隻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怪誕、荒唐。卻不失真性情!
再加上早上一睜眼,謝向晚還沒起床。陸離便奉上了親手雕琢的生辰禮物——一個白玉雕像。雕得不是旁人,恰是巧笑倩兮、嬌美可人的謝向晚。
陸離的手藝真心不錯。白玉雕像栩栩如生,一刀一劃皆是那麽的逼真,且手筆細膩,連衣服上的折痕都雕刻得清晰自然。
……開句玩笑的話,就陸離這手藝,即使不做官、不開書院,做個玉石匠人也能養家糊口哪!
謝向晚很喜歡,把玩許久,才戀戀不舍的將雕像收進了一個紫檀鑲玉石的匣子裡,萬分仔細的鎖進了櫃子裡。
生辰禮物貼心,生辰宴辦得更讓謝向晚心花怒放。心情好,謝向晚的面容更加明豔,笑語盈盈的與幾位長輩說話。
不多時,外頭的丫鬟進來回稟,“夫人,二奶奶,暖房已經收拾妥當了,二爺請幾位長輩移步暖房!”
梅氏難得的笑了出來,“這個老二,平日裡瞧著斯文端方,不想卻還有這麽多花樣兒。大嫂,弟妹,走,咱們也去瞧瞧那玻璃暖房。”
說罷,梅氏起身,招呼大夫人、三夫人一起往外走。
小齊氏、錢氏、謝向晚等則跟在三位長輩後面。
一行人來到暖房,剛進門,便有一股濃鬱的花香迎面撲來。暖房很大,足有三間房舍那麽大。朝南的牆壁上, 鑲嵌著一溜十幾扇明亮的玻璃窗,明媚的陽光幾乎是無遮無攔的投射進花房,將房間照射得亮堂堂、暖烘烘的。
暖房裡按照花卉的品種分作好幾個區域,錯落有致的種植著各色名貴花兒,此時百花齊開,花香四溢,人站在房中,險些要被這花香熏醉了!
酒席就擺設在幾個區域間的空地上,因著有花木,竟是不用屏風也能將幾個桌子分隔開。如此,倒也不必刻意加設屏風,一家子男眷、女眷只需按照安排好的座位就座即可。
一家人剛剛坐定,遠翠苑的小廚房正準備開始上飯,忽然,外頭跑進來一個眼生的小廝,進門就喊:“不好了,外頭來了個婦人,帶著孩子,求二爺、二奶奶接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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