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麽意思?”路銘看著桌子上的辭呈,面色鐵青
“家主,我覺得我已經無法勝任主編一職了,希望家族能允許我去養老。”路遠恭謹地答道
路銘表情憤怒,想要張開嘴訓斥幾句,但最終臉皮還是松了下去。
“阿遠,我們認識幾十年了,也合作了幾十年了,雖然表面上是上下級關系,但實際上,卻親如兄弟。今天,你跟我說實話,你真的就這麽看好這部劇嗎?甚至讓你連動筆的勇氣也沒有?還是說,自從上次的事情以後,你已經被嚇破膽了?”
路遠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實話:“銘哥,這些年你嘔心瀝血地維持著我們路家偌大的家業,你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裡。咱們這些老家夥之間,也沒什麽避諱不避諱的,我就有話直說了。走到你這一步,做的決定已經無所謂對錯了,只是一個方向問題。”
“就像您決定和九哥決裂,家族裡有罵的、有誇的,這都不重要,坐在這個位置上,您就代表了路家。”
“依靠咱們路家的威勢,錯的,咱們也能變成對的。那件事,其實真的不怪您,那樣的逆轉,只能算是天災。”
“原本我以為,這只是億萬中無一的小概率事件,再也不可能發生了,可現在看著這部劇,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算了,還是不說了。”
“說點實際的,實際上這部劇的小毛病並不少,這個劇組裡明顯是一幫新手,很多地方都有瑕疵。不要說布景、色調、場面設計、演員演技這些外在的東西,就算是劇情設計,這個寧越引以為豪的東西,也是有錯漏的。”
“為什麽一部劇要有幾個甚至十幾個編劇?就是查缺補漏用的,這部劇的細節有很多粗糙的地方,過渡也不夠圓潤,我說的這些東西,你會在這幾天的媒體新聞上一一看到的。”
路銘忍不住打斷了路遠:“既然有這麽多瑕疵?那阿遠你為什麽還要辭職呢?那些毛頭小子懂什麽,他們寫的東西能看嗎?阿遠你的膽氣呢?當年捏著一個小漏洞就能整垮一部電視劇的激情呢?”
路遠苦笑一聲:“銘哥你別急。其實我們這些老家夥們心裡都明白,現在咱們娛樂圈的等級制度是非常不合理的,大師就一定能拍出好作品嗎?不,大師只能保證拍出合格的工藝品,卻不能保證拍出藝術品。”
“這就是我所說的,像大唐雙龍傳,包括之前的萬萬沒想到,其實從細節上看,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大師們之所以是大師,是因為他們有足夠的實力,能夠讓自己的作品圓潤細膩,錯漏極少。”
“但是再完美的工藝品,那也只是工藝品,不可能成為藝術品。藝術品,是有靈魂的,有屬於自己的特質,萬萬沒想到是這樣,這部大唐雙龍傳,也有可能是這樣。”
“說到底,拍電視劇電影的就是要說故事,大師們能把一個爛俗的故事說的天花亂墜,然而真正的天才,也許沒有那麽嫻熟的講故事技巧,但隻給故事起個頭,就能吸引到無數人。”
路銘眉毛一揚:“你是說,大唐雙龍傳就是這樣的故事?寧越那小子就是那樣的天才?”
“也許吧,這個小子,太能折騰了,我真的看不透。等級制度在這顆星球上已經存在了上千年了,利益關系盤根錯節,想要推翻幾乎是不可能了。”
“其實到了咱們這樣的位置,哪個不知道這個制度不合理?咱們知道的,那些真正頂尖的大人物們能不知道?只是這個制度,牽扯到太多人,已經動不了了。”
“任何制度在最初的時候都是積極的,等級製一開始的確為消除各州之間的文化隔閡立下了汗馬功勞,但現在呢?它已經成了一個畸形的怪物了。”
“沒有永遠完美的制度,千年的時光,今天你為了某些利益加一點,明天他為了某些利益加一點,這個制度已經完全脫離了它本來的樣子了。偏偏,制度這種東西,加起來容易,想減掉一點,就要得罪無數人,所以一點一點累積成了今天的模樣。”
“那小子做的那個演講,其實說得我心裡挺痛快的,不過你我都明白,這是何其幼稚的行為。”
“但是,也許,只有幼稚的人,才能改變世界吧。”
“改變世界?”路銘終於忍不住再次插嘴了
路遠笑了笑:“更大的可能是被世界毀滅,瘋子和天才從來都只有一線之隔,銘哥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的。對待這樣的人,能不沾就不沾,遠觀即可,他們可能一飛衝天,到了你再也看不到的地方,也可能自我毀滅,根本不需要你動手。”
“按兵不動嗎?”路銘摸了摸下巴, 思索著
“恩,按兵不動。”路遠答道:“要不然你先等個幾天,看其他媒體是不是像我所說的那樣,從各種細節挑刺,你再看看這部劇的成績,是不是完全不受影響?如果是,那就不要再出手了,如果不是,再動手也不遲。畢竟,這個事情,咱們不是主力,那個叫什麽於震,才是首當其衝的責任人。”
“也好。阿遠,你還是別辭職了,我身邊明白人本來就不多,你才五十多歲,談退休未免也太早了點。”
“不,”路遠苦笑道:“這個世界終究是屬於年輕人的,你別看我說的頭頭是道,但真讓我去幹點什麽,我什麽都乾不了。我已經受夠了做一個糊塗世界裡的明白人,卻什麽都不能做的感覺,躺在家裡的沙發上,看看像寧越這樣的瘋子怎麽折騰,對我而言,也是一種樂趣。”
“好吧。”路銘歎了口氣
“銘哥,最後一個建議,把一帆撤了吧,他鬥不過寧越的。三年之約的事兒大家都知道,現在寧越忙於新劇的事情,沒顧得上這個約定,但以這小子陰狠的性格,是不會放過一帆的,到時候,丟臉的還是我們路家。”
“此事,容我再考慮考慮。”
路遠一看路銘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也不多勸解,徑直轉身離去了。
路銘癱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捂著額頭,滿臉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