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越沉默了，其實顧思晴的問題雖然尖銳，卻顯得有些幼稚，寧越完全可以圓過去，但是他莫名地不想那麽做。

　　其實身在象牙塔內的老師和學生們一樣，長期和社會脫節，思維方式會變得理想化，乃至幼稚。

　　什麽“拯救武俠的偉大理想”，這樣的話拿到寧越所在的那個圈子裡去講怕不讓人笑死。

　　說實在的，寧越拍《大唐雙龍傳》也的確沒什麽多大的理想，無非是看中了救市之作所能帶來的利益，他至始至終沒把自己當成什麽大人物，沒那麽多的理想。

　　這種思想再合理不過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越是往上層走，越能體會到社會的殘酷。

　　可在顧思晴身上，寧越卻好像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幼稚，但卻美好。

　　就像前些日子寧薇的表現一樣，幼稚而美好，這讓寧越陷入了深思。

　　“胡鬧，你是哪個班的?讓你提問，不是讓你來搗亂的！一點組織紀律性都沒有！寧越同學在外面辛苦地為學校爭取榮譽，你卻以為他是在偷懶，我看你這個老師是當到頭了。”寧越沒發怒，老院長卻先怒了

　　本來一片安定祥和的場面，老院長已經在幻想著明天的各大報紙頭條出現“廣陵學院”的字樣了，沒想到真有不識趣的。

　　逃個課也算事兒?小小一個班主任，真把自己當幹部了！

　　“不好意思，走神了，我來回答顧老師的問題吧。”寧越阻止了老院長的動作

　　顧思晴盡管渾身顫抖，但還是倔強地不肯低頭，緊盯著寧越，看他如何回答自己的問題。

　　“我最初進娛樂圈的目的，的確沒那麽偉大，說起來，其實就是為了帶我妹妹看一場演唱會罷了。”寧越的第一句話就勾起了眾人的興趣

　　“那時候，看一場演唱會，或者是看一部電影，對於我們兄妹來說，就是最大的願望了。可惜，我們是F級公民。”

　　“我們生在一個最好的時代，縱觀人類歷史上，沒有任何一個時代能夠讓所有的民眾衣食無憂，能夠讓貧窮者絕跡。”

　　“我們也生在一個最壞的時代，沒有一個時代對民眾的管理如此嚴苛，連最基本的娛樂一下的權利都重重設障。”

　　“聯邦建立之初的時候，因為各地方文化差異實在太大，加上娛樂工業發展不平衡，西方藝術不斷侵蝕東大陸的本土文化，引起了巨大的爭端。”

　　“那時候的娛樂業不像現在，還是科技為王的時代，那時候，誰掌握了最高端的技術，就能讓自己的作品有最好的視覺效果，那是一個砸錢的時代。”

　　“現在的娛樂者們很難想象，評價一部作品的好壞，居然不是看作品質量，而是看畫面炫不炫，成本高不高。”

　　“那是有歷史原因的，因為在那個時代，聯邦的統治還沒有那麽穩固，各州甚至是半獨立的狀態，勾心鬥角嚴重，各州的經濟實力、科技實力也是天差地別。”

　　“為了不讓落後地區的文化侵蝕現象太嚴重，聯邦政府出台了等級制度，這在一個民主社會的背景下，是很不可思議的，可見當時的情況到了多麽嚴重的地步，使得聯邦政府不得不出此下策。”

　　“文化戰爭，其實一點不遜於真實世界的戰爭！”

　　“最初的娛樂等級制度，其實很簡陋，主要是為了限制文化侵蝕，保護本土文化的。”

　　“卻沒曾想兩千年以後的今天，因為歷史上無數野心家的幕後推動，娛樂等級制度成了公民等級制度，成了所有人身上的枷鎖。”

　　“到了現在，因為那些既得利益者的存在，這個制度基本已經不可打破了，打破它，那聯邦很可能因此四分五裂。”

　　“和平年代，大一統年代，我們的娛樂圈，就是高層的戰場！不容有失！”

　　“而現在，因為聯邦的平衡政策，基本上各州的科技實力都差不多，要贏得這場戰爭，比的，就是作品的質量。”

　　“西大陸之所以長期領先我們，是因為歷史上的娛樂大繁榮，催生了無數的學派，將娛樂業的每個分支，都研究地很透徹，我們之所以落後，是因為我們起步晚。”

　　寧越介紹了一下這段不為人知的歷史，所有人，尤其是學生們大多聽的津津有味。

　　課本上的東西經過了太多的修飾，不像寧越說的這麽直觀，這麽裸。

　　寧越也是進入了高層圈子，才逐步整理出了這些信息，尋常百姓聽到的娛樂發展史，大多是一些偉光正的東西，枯燥無味。

　　像這種指點江山，激昂文字的演講方式，最是符合學生們的口味，聽得他們熱血澎湃。

　　接下來，寧越話題一轉。

　　“是， 我們沒的選，每個人身上都有枷鎖，公民等級限制了我們選擇自己喜愛的電影電視劇去看。”

　　“但是，因為娛樂業的大繁榮，即使是最低級的F級公民，也有可能看到外州的大師之作，只是數量少的可憐。”

　　“的確，我們唐州武俠有過輝煌的歷史，金古梁三大宗師震古爍今。可是，現在，請你們告訴我，還有多少人願意看武俠?”

　　“我們唐州娛樂圈有一個奇怪的觀點，說是因為大家都喜歡看武俠，所以娛樂者們不得不去拍武俠，因為拍其他的東西沒人看。”

　　“有趣的是，大家都承認，清州的宮鬥劇好看，高麗的偶像劇好看，西大陸的所有劇都好看。但是偏偏，唐州的武俠劇不好看。”

　　“可不好看為什麽武俠劇的收視率還比其他本土劇高?武俠主創者們的說法是，因為唐州人絕大多數都品味比較差，欣賞不了其他州的好劇，就愛看武俠。”

　　“最奇葩的是，這個觀點居然潛移默化的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可，包括在座的很多未來娛樂者們，恐怕也有不少人認可這個觀點。”

　　學生們面面相覷，好像還真是這樣。

　　“這是個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問題，你大爺的每天電視上放的都是武俠，你都不給我看其他劇的機會，怎麽讓人提高你那所謂的品味?靠腦補嗎?”

　　寧越的語氣一直很平和，說到這裡突然就尖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