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裡的人哪裡見過像胡三這樣完完全全用武力直接宣示實力的“蠻子”,不僅是李氏被嚇得雙腿直哆嗦,就連圍在桌子旁邊看好戲的村民也呼啦一聲退後數步,生怕一不小心就被胡三碰著胳膊腿兒什麽的,白肉可沒桌面子硬實。
有胡三的震懾力在前,雲英帶著遠根和兩個小女孩午時才到祠堂時李氏等人也沒敢開口罵上幾句,就連酸話也不敢說得太重。
“遠根啊,別考上個童生就覺得了不起了,以後還不是要靠你遠福和遠貴哥提攜,好歹你現在也算是一家之主,別讓個外人壞了你兄弟三個的情分。”小李氏首先開口給李氏找場子來了,話裡話外,雲英就是那個“外人”。
要是直接說遠根或許還沒什麽,可小李氏明顯是觸及了遠根的逆鱗,不過遠根收斂情緒的功夫相當的不錯,非但沒立即生怒,反倒是靦腆笑了笑,往灶邊筆直走來:“奶,大伯娘、二伯娘,你們都在呢。”
“嗯。”好歹是自己孫子,而且也是考了童生的孫子,李氏在怎麽也得看在喬成銀的面子上應上一聲,只是心裡還因為之前胡三的蠻動作撲撲直跳,就沒注意到期澳元戈恩眼底那一閃而沒的陰沉。
“奶,你們都是長輩,可要給遠根做主啊。如今爹和娘都過世了,遠根能夠依靠的就只有你們這些親人了,此次鄉試之後又是書院交秋冬季束脩的時候,還請奶做主幫孫子準備一二。”喬遠根是當著村長夫人等人的面大大方方要求的,在百家集鄉下地方,像他這種情形又能考個童生在手的,大多數人家都會舉全族之力支持,以後若是求得一官半職也好回饋鄉民。
這也是村長再怎麽看不上喬家的為人也不得不在喬家考上兩個秀才的情況下幫著操持,還不就是 想著有朝一日要是這倆秀才能夠更進一步還能記著他這個村長還能記得李家村四十多戶村民麽。
按理說,喬遠福和喬遠貴兩個考上了秀才,今後家裡的田地能免了賦稅還能收不少投田上繳的份子錢。喬家今後的日子說什麽也不難過,拿出幾兩銀子幫遠根交書院的學費還是綽綽有余的。只不過依著李氏慳吝的性子,這幾兩銀子掏給她一直不喜歡的人用等於是在割她的肉,方才在胡三那受的驚嚇一下子跑得老遠。重重哼了一聲道:
“什麽叫分家不懂嗎?虧你還是個讀書人。沒銀子念書就別念,別到頭來可惜了銀錢還把家裡的田地白送給別人。”毫無例外,她說起這個“別人”時也是在雲英和胡三之間掃了掃。
遠根嘴角微微勾了勾,並沒有因為李氏這番話產生什麽情緒波動,李氏的性子,他了熟於心,要是因為她的話生氣,那就是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順著李氏的話,遠根給李氏行了個大禮,道:
“遠根正要告狀呢!爹和娘還有遠昌意外離世。我那時在朝日城並不知情,回來才知道他們的衣冠塚已經由長輩們幫著打點好了。只是遠根想要問奶一句,打點來打點去的,我回來清理地契的時候怎麽沒見我爹在東山頭開出來的那兩畝山地的契紙。”
其實,遠根怎麽會不知道那兩畝地的去向。回村第一時間曼兒就嘰嘰喳喳把事情前後給他重新說了一遍,聽得他差點忍不住衝到老院子問喬成銀一句,自己家究竟是不是喬家人。可最後,是胡三攔住了他,教會他一件事:想要公道,你得變強!
當時他是冷靜了下來,現在聽得李氏句句針對雲英就真的忍不下去了。張口就問那兩畝山地的事兒來。
李家村誰不知道東山和南山山頭的土質好,開出來的山地不管種什麽糧食收成都不會太差。雖然如今沙地也能種出玉米來,但今年下遊那些沙地在一場大水過後又收著了多少斤玉米,怕是姐弟三個的糧食都不怎麽夠。要是加上喬木頭之前開出來的兩畝沙地收成那還差不多。
只是……
“哼!”李氏再次重重哼了一聲,吃進嘴的肥肉又怎麽會吐出來!那兩畝地裡的玉米今年收成真是不錯,李氏家裡多了好幾兩銀子入手。怎麽還會輕易交出來,當即沉著臉道:“那兩畝地你爹給我養老了。這事情是你六姐做的主。”
“奶剛才都還說六姐只是個外人,她又怎麽能做得了我家的主呢?難不成是我爹什麽時候回魂答應您老要給你那兩畝地養老的,我六姐一向聽我爹的話,這才……”遠根說到此處頓了頓。
“呸呸呸!胡說八道。”李氏這樣的老婦人最是怪力亂神。喬木頭三口人死不見屍本就讓人心裡瘮的慌,那片地雖說收在手中,李氏和小李氏卻是一次都不敢去,總覺得陰風陣陣,此時聽遠根這小孩子陰沉沉說出這樣的話,再一想當時雲英的乾脆模樣,那心裡就開始七上八下猜測那片地該不會真的有什麽吧?
胡說八道的遠根這時候不再提這個話題了,而是轉而和楊氏、村長夫人等人熱切地打起了招呼,贏得了普遍的讚譽,畢竟,遠根才九歲多就考取了童生是事實,有楊氏照應著,考個秀才肯定沒問題,到時候看李氏他們怎麽後悔去吧,由此便能看出李氏和兩個媳婦在村裡的口碑風評有多差了。
雲英打發了曼兒和胡蝶到胡三那桌坐下,想了想還是來了灶邊接替了穆氏燒火的活兒,在一旁聽些閑話。很放心的發現,村裡人並沒誰知道她家圍牆裡另有玄機,畢竟開了院門那第一重不顯山不露水的普通庭院作為障眼法存在還是起到了不錯的效果,這她就放心了。
在眾人等得即將不耐煩之際,喬家雙秀才的慶賀宴才手忙腳亂地忙活開來,為了圖快捷省事,桌上的菜瞧著都不精致,吃起來味道也不是那麽好入口,搞得眾人心裡都生出了一陣不自在。
然而就是在眾人都不自在的時候,喬遠慧還端著個看著就聽精致的托盤,上面放著幾道用青花瓷盤盛著的小菜從人群中穿花蝴蝶似的來到了祠堂前的主桌。
這一桌,上首坐著村裡的兩個族老,左邊是村長和李長海,右邊是喬成金和喬成銀,喬遠福和喬遠貴陪坐在下首。按理說,這樣的座位安排沒什麽不妥,可偏偏喬遠福這孩子覺得自己才十六歲就考上了秀才一點都不比關平差,在朝日城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體面了,而且今天是為自己兩個慶祝的,兩個說話都模糊不清、又大字不識一個的老頭子憑什麽坐在上首!從始至終都嘟著個嘴像是誰欠了他十萬八千兩銀子似的。
喬遠慧的到來就像是根導火索,一句話徹底惹火了喬遠福。喬遠慧一心想要討好李長海,說話做事眼中現在只剩下李長海一個人,端了小草也直接送到了李長海的面前,微紅了臉頰低頭脆生生道:“三少爺,你吃不慣我們鄉下的粗茶淡飯,奴婢特意給您準備了您愛吃的幾個小菜,還請三少爺慢用。”
“喲,遠慧姐。你真不夠意思啊,大老遠回來給遠貴哥和我道賀不給我們倆準備拿手好菜也就罷了,當著我們倆現李公子的殷勤是個什麽意思啊?”喬遠福看清喬遠慧托盤上的小菜,頓時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遠福,難道我回來沒給你們帶禮物嗎?”喬遠慧也不是好相與的,當即冷冷瞪了他一眼:屁大的毛頭小子只會壞事。
“是你送的禮物嗎?明明就是你幫李府的小姐送的嘛,裡面好像真的沒你什麽事!”喬遠福向來恃才傲物自以為是,哪會害怕一個喬遠慧,再說了,喬家二房名下石頭和榔頭家本來就不說鐵板一塊,喬遠福念書都還和喬遠貴別苗頭,此時根本就沒考慮讓步,反倒雄心勃勃迎難而上。
“你……”喬遠慧氣得咬唇紅了眼圈,楚楚可憐的模樣我見猶憐,可惜她心目中應該憐惜她的人只和李村長小聲說著什麽,像是根本沒聽到就在他身邊發生的口角。倒是喬遠貴對於自己妹妹賣身換了銀錢讓自己和喬遠福能繼續學業心懷愧疚,關鍵時候用力拉了拉喬遠福打了圓場:
“遠福,你明知道遠慧身為別人家的丫鬟身不由己還在這兒為難她,難道你忘了我們四年前是怎麽才能繼續念書才有今天的?”
“遠貴哥,難不成你的意思我們都虧了遠慧姐大義舍己了?需要我們湊銀子把她贖回家來嗎?”喬遠福剛才可是得到了喬遠宏的保證,他明年去京城會試的銀子喬遠宏都會一手備著,對他來說,銀子一直都是想要便有,讀書人都清高,阿堵物沒那麽重要。
“倒是不用這麽麻煩。今日冒昧叨擾本就沒給兩位同窗備禮,不如從今日開始,你們家喬遠慧便不用回李府了,明兒我讓人把她的賣身契給你們家送回來。畢竟,秀才老爺家的姐妹做丫鬟,這話說出去也不好聽。”李長海這時候倒是長了耳朵,而且飛快湊過來順水推舟送了個人情,沒瞧見喬遠慧的臉色因為他的這番話瞬間變得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