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好不容易應酬完了上門悼念風湛的文武官員,風獨幽這才風一樣卷向了後院,見著守在過道裡的辛震就是迎頭一句。
“什麽人?”辛震被風獨幽急吼吼的模樣驚了一跳,幾乎是摁著刀柄站起身來。
“雲英。”風獨幽腳步不停,一甩衣袖徑直往極少涉足的內院大步行去。
“少夫人?少夫人不是在邊城嗎?”辛震一直守著過道,哪裡知道雲英已經在前院走了一遭,猶自驚愕地跟在風獨幽身後追問。
“她來京城了!還說是在老王妃身邊侍疾。”風獨幽的心情從沒這麽忐忑過,雲英在靈堂時的眼神讓他心驚,她要求退下時的神情更是讓他心生不祥之感,無奈悼念忠義公的人一個接一個求見,作為主人的他怎能擅自離開?
“什麽?不會吧?”辛震也嚇了一跳,大嗓門起到了關鍵作用,“貴嫂子,貴嫂子你快出來。”
貴嫂子聞聲倒是出來得快,見著風獨幽就拜了下去。
“王妃在哪?”風獨幽拂袖一扶,擋住了貴嫂子下拜的動作。
“王妃?”貴嫂子有些反應不過來,“老王妃是嗎?她好好的在屋裡呢。”今日的老王妃出奇的安靜,安靜地讓貴嫂子和冬雨幾個都有些難以置信。
“少爺說的是少夫人,如今的誠王妃!”辛震習慣了幫風獨幽代言,著急地乾脆邁步往邀月院趕:“不是說侍疾嗎?那肯定在裡面。”
“辛侍衛,這兒可是內院,您可別那麽魯莽。”貴嫂子忙追了上去,“不是說誠王妃在邊城沒回京嗎?邀月院裡哪會有人?”
“將軍之前從後院帶到靈堂去的可不就是咱們府上的誠王妃!”辛震這時候才後知後覺想起被寧北川從後院帶出去的蒙面紗女子那身形和步伐和雲英不就沒什麽兩樣嗎?
“她走了啊!”
貴嫂子四個字就像是定身咒,將風獨幽和辛震一道定在了邀月院的門房前。
“你說什麽?”風獨幽難以置信地追問了一句。
“王爺恕罪。”貴嫂子見著風獨幽那神情,不由自主就跪了下去,一五一十交代道:“都是奴婢沒長眼睛,之前王妃到府裡來的時候分明說是人牙子送來的奴仆,後院本就缺人,奴婢也沒一一查驗就收下了她。今日從前院回來後,王妃突然就說她得了些賞賜不打算做下人了要離開,奴婢這才發現人牙子送來的賣身契裡並沒有她的,便隻好放她離開了。”
“離開,她會去哪?”風獨幽被這情理之外、猜測當中的答案給氣得胸悶,反手就是一掌拍向了路邊的樹木,撲簌簌掉落了一地的樹葉。
這時候,邀月院內跑出來一個丫鬟:“貴嫂子,苕花她去哪了?裡面老王妃在找她。真是急死人了,都不知道自己什麽身份……啊——”
丫鬟的話還沒說完就是一聲慘叫,原來是風獨幽直接衝上去就是一腳,踹得她飛出了老遠:“你又是什麽身份?”
風獨幽知道自己這是遷怒,然而心底有一股氣都不知道往哪發,踹完了丫鬟都還不解恨,逼向了貴嫂子:“她從哪走的?”
貴嫂子嚇得要死,伸手指了指偏門方向,身子抖個不停都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風獨幽見了方向,也不顧現在天都快黑了,直接用了輕功就往門外衝,辛震隻來得及交代貴嫂子去前院給寧北川說一聲就跟著一起追了出去。
“這……苕花她……,王妃她都走了大半天了,誠王這時候到哪追去啊?”貴嫂子這時候才算恢復了語言功能,爬到那小丫鬟身邊摸了摸鼻息放下了心,坐到地上拍著胸口呢喃。
“什麽誠王妃?”還沒等貴嫂子調勻呼吸,身後邀月院的方向又傳來一句幽幽問話,差點沒把貴嫂子給嚇得昏死過去,轉身正想罵人卻發現來人根本不是她能教訓的,隻得苦著臉伏下身子:“老王妃,您怎的出來了?這外面風大,小心著涼。”
顧惜月被雲英胡亂罵了一通後整整在屋裡做了好幾個時辰,雲英最後那幾句話對她的觸動很大。
為什麽總是怪罪別人?為什麽不能設身處地為別人想想?
她把自己換到了風湛的位置,換到了風獨幽的位置,換到了風亦歡、風亦樂的位置,還換到了寧北川的位置。想了許多,也想通了許多,突然就想問問“苕花”她做錯了那麽多,現在想要重新來過應該怎麽開始?可在院裡找了一圈都沒發現雲英的蹤影,這才讓小丫鬟出門找人,沒見著人進來,倒是聽到小丫鬟一聲慘叫,顧惜月便帶著冬雨幾個丫鬟來到了門口,正好趕上貴嫂子的自言自語。
擺了擺手,神情略帶悲戚的美人姿態更加惹人心憐,“貴嫂,你方才說什麽誠王妃、苕花的,這兩者間有什麽乾系嗎?”
這也沒什麽好隱瞞的,貴嫂子便將自己知道的和猜測都說了出來,顧惜月聽了後沉默良久才幽幽歎道:“我這樣對他,他竟然還讓誠王妃以奴婢的身份侍候我。唉,若不是我處處說他的壞話,又怎麽會氣得誠王妃離家出走呢?貴嫂子,你去前院找到寧將軍後記得讓他多派幾個人出去找找,京城繁華雜亂,可別出了什麽差池。”
說完,顧惜月便轉身往邀月院內走去,既然風獨幽現在只是想讓風湛的葬禮安穩繼續,那她就不必出去添麻煩了,倒是想起雲英的貼心和之後的爽利,她還替風獨幽生出幾分高興來。
可惜現在的雲英並不知道她不但罵醒了顧惜月,還得到了顧惜月的賞識,她現在正為眼前出現的三人震驚不已。
“苕花,你怎麽會找到我們的?”顧八娘一臉的驚惶,打量一身鄉下裝束還背著行囊的雲英,還以為她是打聽到了自家的消息特意在這兒候著呢。
她身邊,已經快十歲的喬遠昌猶豫著叫了聲“六姐”,顧八娘另外一隻手上牽著個三四歲大的女童,也跟著喬遠昌甜甜叫了聲。
“顧姨,你確定要在這裡說嗎?”這兒是京城某個市場的肉攤子邊上,雲英真的不是故意等在這兒的,從誠王府換了衣服背著包袱出來她腦中完全是一片空白,跟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這裡。要不是聽到顧八娘和喬遠昌說話中帶著西北口音以及“遠昌”兩個字她都還沒回神。回神後第一眼就見著顧八娘在和肉攤子後的屠夫娘子講價還價,自然就招呼出聲。
“那……家去吧。”顧八娘猶豫了片刻,看了眼喬遠昌,還是決定把雲英帶到家裡去,畢竟,她們的根都在百家集,出來這麽五年多時間才知道一切都是家裡好。
一路上,顧八娘倒是沒什麽隱瞞,將這些年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
那一年洪水夜,顧八娘偷了賈氏的銀兩心裡也是怕得要死,夫妻倆帶著喬遠昌連夜出逃。到了安瀾橋的時候,大水已經漫過了橋面,顧八娘害怕,喬木頭為了護著她們娘倆情急之下丟了隨身的包裹。三人走到一半的時候後面的橋就開始坍塌,費盡了千辛萬苦才算是過了橋。
三人不敢在百家集雇車,顧八娘就拿了銀子回娘家買了牛車,她家哥哥駕著牛車送她們到了朝日城,兜兜轉轉的花了兩個多月時間竟然被她們摸到了京城腳下。京城邊上她們一百兩銀子就有些不夠看了,多方打探,才堪堪在離京城三十裡地的中裡縣安頓了下來。
花了八十兩銀子在縣城上盤下了個小院子,顧八娘和喬木頭就在小院子前面的兩間門面裡做起了駕輕就熟的吃食生意,這一做就是四年多,期間又生了女兒喬桂花。只是夫妻兩個手藝不佳,這吃食生意也是只能慘淡度日,全耐著她們不遠幾十裡地到京城的這個肉攤子收購豬下水回去加工,這才維持了一家人的生活,但也只是維持。
喬木頭身體不好, 每年治病就是不小的花銷,喬遠昌到現在都沒念過書,連名字都不會寫,倒是餐館裡的大小事都能幫著做上一些。
雲英現在也沒地方可去,明知顧八娘願意帶她去中裡縣不過就是看著她如今一個人能幫忙的份上也是走得分外安心,一路上看顧八娘的穿戴,雲英倒是對她說的慘狀有些不以為然。
顧八娘說完了他們的事情,喬遠昌就開始給雲英說京城周圍幾個鎮的情況,最近的一圈算是京郊重鎮,過了之後往南就是上裡縣、中裡縣、下裡縣。下裡縣有個港口,騰雲朝的運河就是從下裡開端往南延伸。
說起這上裡縣和下裡縣,雲英倒是想起了喬家另外的一大家子人。也不知道是天意注定還是什麽緣故,兜兜轉轉的老院子一家竟然在這“三裡”聚集,半年時間,看情形喬木頭一家子還沒和另外兩家碰上呢。
雲英努力回想,總算是想起了喬遠貴是在剛剛經過的上裡縣做縣丞,從范圍來看,還是挺大的,想必喬遠貴那樣的“大人物”也不會跑到中裡去下小館子,碰不到也是正常。r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