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腳剛剛送走了李長海,雲英家就迎進來另外一位“貴客”:關平關寧遠進士老爺。
“恭喜關大哥金榜題名。”遠根已經學會了將情緒藏在深處,面對關平一臉真心祝賀的笑容,雲英瞧了眼身後觸手可及的通道門,也對關平扯出了個禮貌的淺笑。
十四歲那日初潮以後,雲英的身體就像是被施展了魔咒開始急速蘇醒,原本就身材修長皮膚緊致,如今穿著薄薄的春衫看上去有一種由內往外爆發的張力,略圓的臉龐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梨渦,一雙明眸清澈透亮,要不是眉尾淡褐色的傷痕,怎麽看都是個俏麗佳人。然關平卻是知道,她那道傷痕分明就是假的,還是他教會她用什麽藥汁抹出來的。
見關平直愣愣看著自己六姐那副模樣,遠根不由的輕輕哼了聲,“關大哥,我聽說李三少在珍味居給你包了三天的流水席,難道不用你過去應酬應酬嗎?”意思是你現在就可以從我們家滾出去了。
誰知道關平就像魔怔了似的,有些激動地對雲英說道:“雲英,我考上進士了!”
“嗯,恭喜恭喜。”對現在的關平,雲英連假客氣都不想端著,敷衍了一句後立刻打算起身:“遠根,你陪著關大哥說會兒話,我到後面去看下曼兒在做什麽?”要不是李長海走了之後她還需要交代遠根一些事情,她根本就不會見這個人,渣男就是渣男,不管是前世今生看著都覺得不舒服。
“雲英別走!”關平情急之下伸手站了起來,當即也顧不上遠根還在堂屋,就劈裡啪啦將他一路來的想法倒豆子似的全都吐露出來:“雲英,你知不知道,原來我外公是京城皇家學院的院正,當今禮部尚書是我外公的關門弟子,別的三甲進士都要進翰林院做編修,我柳叔說能夠給我謀個實權差事。”
雲英猜過賈氏的身份可能不簡單,卻沒想到有這麽深厚的背景,她就想不通了,有這麽好的關系,她們母子倆怎麽沒早些年就上京城認親去。迎上關平殷切的表情,雲英依然是無所謂地點了點頭:“那真是恭喜賈嬸子和你了。”和她沒關系的事情難不成讓她和關平一樣欣喜若狂?
“不是,我說這些的意思不是讓你恭喜的。是讓你知道,跟著我你真的會過上好日子的,不用操心每天能不能吃飽,我會讓你們每天都吃上肉的。”那樣的生活關平就已經享受到了,並且還問過賈家兩位老人,他是否可以納妾。當時兩位老人聽了他的話後就力主他回來帶了雲英一道去京城,有弟弟妹妹也不怕,弟弟既然有念書的天賦就讓他繼續念書,在京城有當世大儒教導,難不成還不足以成為姐夫的臂膀麽?妹妹很漂亮,那更好,喜歡就一並收著。 所以他這次來這麽地有底氣,對遠根拍胸脯保證:“遠根要是跟著我們去了京城,我保管他能夠進入京城最好的學院就讀,科考也不怕找不著擔保之人。”
“住口!”雲英是真的生氣了,“關平,你再如此辱我名節,休怪我告你個以勢逼人。如今我已定下親事,你可曾想過你今日一言傳到我夫家會給我帶來怎生的災禍?你只顧著自私自利罔顧他人意願,真不知這進士是怎麽得來的。我夫家雖是小門小戶,卻也容不得你如此欺辱。”
“說得好!”門口一聲暴喝,原來是總在李家村和岐山別莊兩邊跑的辛離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門口,移步進門時,有如實質的殺人目光鎖在關平身上,看了半晌直到關平訕訕移開目光才轉向雲英行了個禮,眼中滿是激賞。他就是聽到手下稟報關平衣錦還鄉,生怕雲英一個不開眼就舍本逐末,丟了她一個倒無所謂,就怕少爺知道了不開心啊!這才匆匆交代了事情趕來喬家,沒想到剛到門口就聽見雲英義正言辭的拒絕。
“關公子是吧,今日之事我算是記住了,來日方長!”要不是鎮西將軍嚴令岐山別莊之人不能仗勢欺人,辛離今天就得讓關平知道什麽是一山還比一山高!好樣的,竟然敢和攝政王家大公子搶夫人,簡直是壽星老吃砒霜——嫌命長了。
辛離的眼神像毒蛇,直盯得關平後背冒冷汗。等他轉開眼關平才後知後覺想起他本人進士功名在身何懼一個小小下人!再說了,回去京城之後等待他的還有七品官身,背後有禮部尚書、學院院正兩大巨頭撐腰,他沒理由害怕的啊?
“遠根,送客。”雲英看了下辛離的臉色,不知道他聽了多少,又會不會回去在風獨幽耳邊嘀咕。風獨幽那人看著像是溫和好說話,可雲英就直覺他是個眼裡容不得沙子的,倒不是怕他生氣悔婚,就是怕他一個怒上心頭憑著一身好武藝把關平弄出個好歹,到時候關平背後的人追究起來就不好了。想到這兒,雲英心裡自嘲自己果然有進步了,竟然一下子想了這麽多。
關平恨恨瞪了辛離一眼,打主意回去就讓外公派人查查雲英的未婚夫是誰家的花匠,讓他在雲英孝期守滿之前丟了差事,看他拿什麽來迎娶雲英。到時候,待他在京城站穩了腳跟,看誰還敢和他作對。
辛離本來不是個大嘴巴,他只是回到邊城就聽殷巽說自家少爺會說話,然而從李家村回來又是半天多了,他還是隻通過紙條和自家少爺溝通,雖然這麽多年都這麽來了,但真的懷疑殷巽那長舌男性子說話的真假。不過,好像殷巽說過,他們家少爺對雲英小姐的事情比較上心?!
“少爺,京城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了,一年內你的情況都會暫時瞞著王爺和王妃。將軍已經被辛震留下的消息引到了邊城懷縣,半年內都不會有空回來。”辛離又看了一份風獨幽給他的紙條,恭恭敬敬把風獨幽這段時間安排的事情做了個總結。
風獨幽默默點了點頭,拿了書桌上的一本傳記看了起來,這意思自然是讓辛離沒事趕緊出去。辛離卻是在抓耳撓腮後打定了主意要試試自家少爺究竟會不會開個尊口,作勢轉身欲走,卻是輕聲補了句:“今天有人給雲英小姐提親了。”
他是故意背對著風獨幽,說話之時一隻腳都邁到了門檻外面。
“站住!”一聲略顯晦澀的男聲讓他差點濕了眼眶,少爺原來真的能說話!
“你說什麽?”風獨幽清了清喉嚨,真的很想像以前那樣隨手抓了東西直接扔到辛離背上去,只是都已經開口說了兩個字,多說四個也無妨。至少,對著辛離他覺得說話時候的壓力要少些,比對上鎮西將軍時想開口卻怎麽都張不開要好許多。
辛離差點抑製不住內心的狂喜,以至於轉過臉時表情很僵硬,“少爺,你說話了?”
“嘭——”一支沒沾墨的毛筆準確敲在了辛離的肩膀上彈了開去。風獨幽細長的鳳眸中出現了辛離很眼熟的不耐,“誰給雲英提親?”
“也不是提親,只是有些不開眼的去雲英小姐家胡說了一通,已經被雲英小姐罵了回去。少爺,你的眼光真是不錯,雲英小姐和那些膚淺的貴人小姐們真的不一樣,她……誒,少爺你要去哪?”辛離的話都還沒說完,就見他們家少爺風一樣地離開了書房,身形如電般往望月谷飛去,心知肚明他去向之余還跟在後面故意怎怎呼呼驚聲勸道:
“少爺,你該不會是去雲英小姐家吧?山腳下三姑不是說過成親前讓你別和雲英小姐見面的嗎?雲英小姐生辰的時候你去已經不合規矩了……”
追到望月溪橋頭,風獨幽的身影已是消失在了山脊上,辛離呐呐住了口站定了腳步,放低了聲音自言自語:“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這樣的少爺才像是有熱血有衝勁的年輕人嘛, 以前木頭人一樣過的算什麽日子。哎,可惜辛震不在,都沒人能陪我暢飲幾杯慶賀下少爺又能夠開口說話了。”隨即眼神又是一亮:“誰說沒人喝酒,不是還有前院老胡父子幾個嗎?”
為了風獨幽,辛震和辛離以及胡伯一家子在岐山待了足足十幾年。風獨幽對於他們來說不單單是主子、是少爺,更是看護著長大的孩子。如今孩子大了、成長了,知道上進、知道攢錢娶媳婦、知道該為自己爭取利益了,對他來說,就值得大醉一場。
再說含憤下山的風獨幽,其實被冷風一吹就知道辛離只是想激他說話而已。然而辛離肯定也不會胡亂拿雲英的事情來激他,所以在山脊上凝神站了片刻,還是決定下山一趟。雲英要花三個小時的路程,對他來說也就一個小時左右,此時酉時剛過,興許還能趕上雲英家的晚飯。
他算得不差,到雲英家門口時,雲英家堂屋裡剛剛擺上酒菜,唐卓然一家三口、雲英三姐弟、加上胡三兄妹倆剛好圍滿了一張八仙桌。正值野菜茂盛的春季,桌上除了一份紅燒肉,其余的臘肉厥台、苕菜、折耳根、灰灰菜、野菜湯,全都是綠色健康純正山裡出產。由唐卓然老爺子牽頭拿了筷子剛想開始,眾人就聞到了一股濃鬱的黃桷蘭花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