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姨,曼兒剛才一直吵著要見見你,我沒拉住她。”雲英局促的站在房門口,低垂的眼瞼蓋住眸中千般思緒。被她拉來當借口的曼兒咬著小手指指甲睜著骨碌碌的大眼睛望著坐在炕沿上的顧八娘並未開口。 顧三娘見狀呵呵笑著起身拉了曼兒上前:“八娘,這就是你兩個女兒了,瞧小模樣,長得真不錯。”
雲英其實站在門外已經許久,顧八娘姐妹倆說的那些話她都聽見了,也能理解,換誰一嫁人就當三個孩子的現成娘親都沒辦法歡歡喜喜的吧?其實雲英也不想把她當成娘親看待,隻要她足夠強悍能夠頂住李氏等人的挑釁雲英就已經很滿足了,至少那樣也能稍微多保有一點自己這一房人的利益。
顧八娘神色有些僵硬,但還是伸手摸了摸曼兒的小包包頭:“你是茶花,後面的是姐姐苕花吧?”她也是聽說前些日子喬家才賣了個女兒菊花,對兩個女孩子升起了一種女人難為的同感,稍稍驅散了心底的厭惡感。
曼兒微微往後縮了縮,靠向已經走到她身後的雲英身上,小聲說道:“我們改名兒了,我叫曼兒,姐姐是雲英。”
雲英笑著攏了曼兒的肩膀,畢竟不是真正的九歲孩子,局促也裝不了多久,乾脆落落大方的衝著顧三娘姐妹倆道:“顧姨稍坐,我去給你們端碗水來暖暖身子。”
“今兒不冷,雲英就別忙活了。來陪著你娘和三姨說說話。”顧三娘伸手在荷包裡摸了摸,摸出了兩塊黑乎乎的塊狀物體分別塞到雲英和曼兒手裡:“拿著,這是三姨家自己做的黑糖,可好吃了。”
曼兒聽到一個“糖”字眼神亮了亮,她還是許久之前在三嬸婆家吃過一次雷家哥哥帶給她的紅糖,甜得差點沒吞下手指頭;可她還是忍著沒伸手,轉頭看向了雲英的臉色。
顧三娘和顧八娘為此交換了個眼神,方才她們可聽見了,雲英隻是喚了一聲“顧姨”;顧八娘接了姐姐手裡的黑糖塞到曼兒的手中,卻是轉臉輕聲對雲英道:“你們姐三個想必還惦記著你們娘親,就叫我顧姨便好,不用改口。”做後娘不用改口的事情也不是沒見過,顧八娘終究接受不了有三個這麽大的孩子喚她一聲“娘”。
“曼兒,快謝謝顧姨和三姨。”雲英樂見如此,幫曼兒將糖裝到到了衣服上的小口袋裡,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好這一口。
“謝謝三姨,謝謝顧姨。”不同於雲英的成熟,小孩子知道眼前這長得好看的女人就是自己爹娶的新娘親,雖然叫“姨”有些不一樣,但今後就沒人說自己是沒娘的孩子了,心底還是有些小雀躍;拉了拉雲英的手,可憐兮兮的請求道:“六姐,我要去找哥哥,給他吃糖糖。”
雲英點了點頭,曼兒便捂著口袋飛一樣似的衝出了門,顧三娘無奈的瞪了顧八娘一眼,轉向雲英時笑得親熱。拍了拍炕沿,“雲英,你過來坐,陪你顧姨說說話,說說平日裡在家你們都做些什麽,喜歡吃點什麽?你顧姨做飯的手藝不錯,以後啊,想吃什麽盡管的說。”
話未說完,顧八娘已經伸手在顧三娘的腰上掐了一把:死三姐,大話都是隨便說的麽?
幸好,雲英不是真正的九歲小村姑,並沒有大咧咧的就提要求,反倒是坦然的在炕沿上坐了半邊屁股,道:“家裡人多,都是做什麽吃什麽,沒什麽特別喜歡的吃食。”
“喲,這孩子倒是會說話。”顧三娘是真的詫異了,你說一句兩句的雲英能夠坦然相對也就罷了,
可進屋這一會兒據她們姐妹觀察,這喬雲英倒是個機靈大方的。 顧八娘因著是新進門的媳婦自然不好也不知道該和雲英說些什麽,便在一旁聽自家三姐旁側敲擊的幫她詢問喬家的情況,越聽她越是對雲英刮目相看,她的對答看似說了不少,但細細一琢磨就會發現她說的幾乎都是在外能輕易打聽到的東西,其余的譬如說李氏喜歡什麽樣的媳婦、喬家誰最實誠、誰小心思多都等內容是一概沒問出來。
午後三四點鍾,喬家的午飯總算是倒騰了出來,正房八仙桌坐了喬百勝和前來送親的幾個男人,院內三桌坐著喬家三個院子的男丁,灶房擺了兩桌坐著喬家的媳婦姑娘們,雲英和曼兒依然沒能上桌,還好三嬸婆楊氏幫她們在碗裡夾了好些豬肉燉白菜蘿卜。
上頭有喬百勝壓著,中間有妯娌們比著,下面還有小輩們看著,李氏縱使再心疼花出去的銀子也隻好咬牙忍著,不停的給她寶貝的女兒和孫女夾肉夾菜,大有吃回本的趨勢。
而原本該鬧一場的羅氏被喬榔頭呼了個大耳光,正紅著半邊臉狠命的對付桌上盆裡的肉菜,挑挑揀揀的樣子就像是對付仇人,看得雲英心裡發顫,可以預見,今後的喬家必定更熱鬧。
事實證明,雲英的猜測完全正確。
這一頓飯,也是顧八娘和娘家人的告別飯,表示她從這頓飯後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喬家人。由嶽氏領著走了個圈,老的、少的、大的、小的全都認了個臉熟,頭暈腦脹也沒完全分清誰是誰,但她生性堅毅,咬著牙倒也成功的應付了下來。
飯後,顧家的人趁著天色還未全黑趕緊的動身往顧家村回去,惹得顧八娘扶著院門就抹起了眼淚。
按理說,新人在出門子之前就會在娘家“哭嫁”,而到了婆家,那就該“喜嫁”,這哭哭啼啼的的確不妥。顧八娘也是知道這一點,確實忍不住了才偷偷抹了一下眼角,誰知道就這麽巧被正在院裡收拾桌椅的羅氏看個正著。
“哎呀,咱們喬家是狼窩還是虎穴啊,好好的就抹起了淚花,多不吉利。”生了孩子變得膀大腰圓的羅氏一直就見不到妖妖嬈嬈的女人,現下有這樣一個女人還成了妯娌,真真是讓她心裡從上到下都不舒坦,所以分外的注意這個妯娌的表現,可讓她逮著了一個錯處。
李氏正和許久不見的女兒喬二妮湊頭在正房前說著什麽,應聲抬頭望向了門邊。顧八娘的長相人品怎樣她不關心,但她很不忿為了這個媳婦花去的五兩銀子聘禮!不,加上今兒這頓飯,足足六兩三錢銀子沒了。想到這些,李氏就撓心撓肺的疼啊。
“木頭媳婦,我倒是砸鍋賣鐵的花了五兩銀子聘了你回家,你現在什麽意思?你要是不樂意就趁著還沒成木頭屋裡的人,還了我的銀子這就讓木頭送你追你哥哥去。”
喬木頭正在收拾桌椅,聞言看向門口亭亭玉立的顧八娘,眼裡露出不舍。顧八娘倒是沒見著他眼裡的憐惜,深深吸了一口氣又呼出來,默默的拿了一旁的掃帚幫著掃起了地,用實際行動來證明她是樂意嫁進這個家裡的。
李氏問出來的話沒得到回答就如同一個重拳擊出去碰在了棉花上,沉沉的失落感差點沒憋出震天的咳嗽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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