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朦朧晨光下,一條蜿蜒曲折的小溪流如同清晰的白線條將山下貧瘠和富饒的土地一分為二,河那邊富饒的土地全屬於鎮上一位李員外,而這邊貧瘠的土地上沿著河岸稀疏拉開的村落房屋就是苕花家所在的李家村。 寒冷的冬天剛剛過去,對面肥田裡鋪滿了學名紫雲英,土話就是就叫“苕菜花”,簡稱“苕花”。不過苕菜花在這個時節還全是青青的葉子,沒辦法見到那紫色星星點點連成一片的妖嬈美景。
蔚藍的天空見不著絲毫被汙染的痕跡,站在半山坡上的苕花深深吐出一口濁氣,嗅著空氣中彌漫的濃濃青草氣息,頓覺心曠神怡,困擾她十來日之久的鬱悶稍稍散去。乾癟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符合她年紀的愜意微笑。
苕花的小身板因為骨架偏大,雖然沒什麽肉看起來倒也不顯瘦弱,一張圓臉因為缺乏營養很像個乾癟的蠟黃色大餅,圓圓鼻頭上幾粒雀斑就像是大餅上點綴的幾顆芝麻,枯黃的頭髮帶了點自然卷,怎麽梳也顯得雜亂,像是頂著一蓬亂草。補丁摞補丁的麻布衣裳有些寬大,松垮垮的披在身上,只在腰間纏著一根麻繩充腰帶。
“六姐、六姐。”山坡下傳來兩聲稚嫩的呼喚喚醒了沉醉在美景當中不可自拔的苕花。她轉身看去,小道上冒出來兩個小小的腦袋,正是她這身體的弟弟遠根和妹妹茶花,兩人一人背了個比他們身體還大的背簍,裡面各自裝著小半背簍青草。
苕花趕緊低頭抱了腳邊上一小捆乾柴迎著兩人跑了過去:“你們怎麽出來了?”雖然裝在這具身體內的芯子不是龍鳳胎的六姐了,但做了苕花這麽些天,她是真的對這一雙早慧的弟妹生出了親情。
放下柴火將兩個小的背簍裡的豬草歸攏到一處背到自己的身上,重新抱了柴火,吆喝著兩個小孩往山下走。
“二伯娘凶,沒柴燒,茶花怕。”茶花說話沒什麽條理,苕花需要想一想才能知道她要表達的意思,心裡湧起一道酸楚,看了眼前面小心翼翼牽著手走路的龍鳳胎,這兩個孩子是幫她做活兒來了。
家裡那麽多人擠在一起成天吵吵嚷嚷的沒個清淨,小孩子不怕才怪,苕花穿越來的這十來天算是見識到了什麽是極品,喬家簡直處處是極品。好在原身留下的記憶結合她自己曾經在農村生活的經驗,這十來天倒是沒出什麽大問題,反倒是帶著茶花和遠根躲開了幾次風暴。
看著苕花發呆,遠根拉了拉她懷裡的柴火,委屈的嘟囔了句:“五姐去哪了?怎麽還不回家。”
苕花無言,兩年前四姐蘭花被人牙子帶走之時遠根和茶花還不曉事,可五姐菊花畢竟是帶大他們倆的人,這麽記掛也是難免,可能告訴這孩子他的五姐被他奶奶和兩個伯娘合夥賣給了人牙子陸萘寺穡慷壹依锘勾蛩隳米耪庖癰悄就啡⒁環肯備疽簿褪歉約賀碚腋齪竽錈矗
苕花帶著弟妹深一腳淺一腳的下了山,老遠就聽見二伯娘羅氏那高亢的喝罵聲:
“混吃等喝的畜生還好意思嚎!惹急了老娘明兒就賣了你。”
“榔頭家的吼什麽吼!還不生火做飯是想餓死你爺麽!”正屋裡,苕花奶奶李氏不甘示弱的罵了句。這一房因為兒子多,上面還養著個七十八歲行動不便,耳朵還有點背的老太爺喬百勝;以至於年紀都快六十歲還是不能完全當家做主的李氏心裡也不怎麽舒服。
“灶房裡的柴火都沒一根怎麽做?昨兒也不知道輪到誰做飯?這麽上勁,
連柴火也能一道做來給吃了!用蒸的,還是煮的!” “苕花這死丫頭撿個柴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人也長得沒幾個大的齊整,怕是賣了都沒法要個好價錢。”
“吃吃吃,什麽好的壞的你這畜生都吃得下去,也不怕東西不是你這樣子能吃下肚的……”
抑揚頓挫的埋怨伴隨著羅氏拿棍棒敲打豬圈的聲音傳得老遠,苕花抱著柴火、背著豬草、領著弟妹下意識的走快了兩步。她家二伯娘話中有話啊!前面的針對大伯母小李氏的也就算了,後面可都針對的是她們家。
苕花的祖爺爺喬百勝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現在喬家大院便是分作了三個兒子各一處。老太爺就跟著兒子最多的老二喬成銀生活。喬成銀便是苕花的爺爺,膝下也恰巧是三子一女,分別是苕花大伯喬石頭、二伯喬榔頭、姑姑喬五妮和苕花爹喬木頭。喬榔頭的妻子羅氏和喬木頭的妻子小羅氏那是嫡親的兩姐妹,以前苕花幾個都叫羅氏“大姨”而而非“二伯母”;可小羅氏死後,這“大姨”就臉一翻立馬擺出了外人的姿態,不願意多伸手管苕花幾個拖油瓶。
前些天羅氏沒從李氏手裡要著銀子,還聽說要給苕花爹重新尋個媳婦,當時臉色就有些不對,酸話說了好些見沒讓婆婆李氏改變主意。這不,前天就找了理由回了一趟娘家,昨晚上才摸黑回家,也不知道都回去商量了什麽。不過聽她今兒罵的意思,回娘家似乎也沒討著什麽好主意吧?
也不怪羅氏這麽暴躁,處在四十來歲更年期也就算了, 算一算她嫁進喬家已經二十多個年頭,當初大家都住在一塊兒開荒種地的倒也多幾個勞力;可現在村裡能開的荒地都開得差不多了,一大家子二十幾口人守著六畝水田、十來畝山地有什麽作用?
公公喬成銀一輩子都惦記著那點土地,成天不是蹲在山地就是坐在水田邊看著他的莊稼。
大哥喬石頭和公公差不多,也成天扛著鋤頭杵在地裡;大嫂小李氏是婆婆的親侄女,兩人好得比別人親母女都親香。李氏也是整個大喬家最會生的女人,給喬家添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
壞菜也是壞在這兒了。李氏三個兒子就有兩個已經娶親,余下除了最小的喬遠慧才十二歲,另外十七歲的喬遠芳和十五歲的喬遠貴眼看著就要議親,這一竿子帳目算下來,喬家哪裡還有余錢?
說到這個“錢”的問題,羅氏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大房男丁那麽多全都在家裡窩著,自家男人和兩個大的兒子趁著農閑在鎮上打打零工掙的那幾個錢回家要交到公中,就算能省下兩個落自個兒的兜裡也是有限。
而且自打苕花娘,羅氏的親妹子四年前死後,一大家子的洗衣做飯灑掃院子便被李氏分成了兩份,也就是說,大房一份、二房一份;羅氏每隔一天便要負責做飯洗衣打掃院子。想著自己要做一大家子的飯食,自家男人和兒子冒著倒春寒在城裡幫人扛包;小李氏一大家子卻是窩在暖暖的炕上不起身,大羅氏怎麽不在這兒扯豬罵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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