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蘇曉慧一邊換衣裳一邊看向窗外白皚皚的雪景，這周已經下過兩場大雪了，這種場景是往年很少有的，看來，今年冬天是個特別的冬天。

　她已經和張帥約好晚上看電影，宋波回來後很快又恢復了往日的繁忙，周末從來不休息，就連晚上都很少正常回來，不過這對蘇曉慧來說似乎又成了件好事，因為她可以有更多的機會和張帥在一起。

　保齡球、台球、滑冰、唱歌、跳舞，這些也許對別人來說並不稀罕，但對蘇曉慧來說卻很新鮮，有時她覺得自己實在太委屈，在這之前就像白活了一樣。

　電話響了起來，蘇曉慧接起電話，“喂?”

　“喂，曉慧。”是宋波的聲音。

　蘇曉慧看了看表不耐煩地問道:“怎麽了?什麽事?”

　“剛才李仁凱給我打電話，晚上要請咱們吃飯，你……”

　宋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蘇曉慧打斷了，“我、我有些不舒服，我不想去了，你自己去吧。”

　“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嚴重嗎?”宋波的語氣有些擔心。

　“好像有點感冒，頭有點疼，我不去了。”

　“用不用我回去照顧你?”

　蘇曉慧慌忙說道:“不用、不用，又沒什麽大事，你去吧，不用管我。”

　“真的不用?”

　“不用，沒事的，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

　“那好吧，你多喝點水，別出門了，外面冷。”

　“嗯，你什麽時候回來?”

　“不清楚，我要加完班過去，估計挺晚的。”

　“好，我知道了。”蘇曉慧放下電話，手心裡有些冒汗，她不喜歡撒謊，但是現在，她幾乎天天都要撒謊。

　宋波掛斷電話，心裡有些犯嘀咕，“早上妻子還沒事呢，怎麽這會兒又不舒服了?”他靠在椅子上，慢慢回想著妻子最近的狀態。

　自從他回來以後，發現妻子的變化很大，從前她總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自己身上，但是現在，妻子對自己好像有些大撒把，關心的越來越少，回來晚了，也不再像從前那樣問個不停，而且有時妻子回來比他還要晚，就算公司有事，她的職務又能有什麽事呢?他還發現，妻子現在特別愛打扮，幾乎把大部分心思都用在穿衣服和化妝上，最大的反常，是她現在總是愛吵架，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要吵個不停，有時明顯是在故意找自己的茬……

　一想到這些，宋波有點坐立不安了，能是什麽原因讓妻子這麽反常?難道……

　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原地不安地走起來，越想越不放心，他不敢再往下想，拿起手機撥通了李仁凱的電話，“喂，仁凱，咱們下午早點見面吧，我愛人有點兒不舒服，我得早點回家。”

　2、

　“仁凱，你最近氣色不錯呀。”宋波看著李仁凱笑著說道。

　李仁凱縱了縱肩，“是啊，人逢喜事精神爽嘛。”

　“喔，有什麽喜事跟我說說。”

　“嗨，其實也沒什麽，就是找了一份工作，乾的挺開心的。”

　“什麽工作?”

　“也是一家軟件公司，不過現在還是個小職員。”

　“覺得委屈了?”

　李仁凱使勁地搖搖頭，“不、不、不，我沒覺得委屈。”

　宋波笑笑，故意說道:“你不是留學回來的人才嗎?當小職員不覺得屈才?”

　李仁凱變得一本正經起來，“你別再挖苦我了，我現在可不這麽想了，其實出國回來沒什麽了不起的，國內的人才多的是，當初我就是太自以為是，所以吃了大虧，再說，我那哪叫留學呀，純粹到國外打工去了，有這一身力氣還不如報效國家呢。我現在的這家公司都是年輕人，個個是人才，他們也沒出過國留過學，照樣乾的出色，比我強的人多的是，所以，就像你說的，還是應該腳踏實地的乾，總會乾出成績的。”

　宋波聽的很開心，“好呀仁凱，你這麽想就對了，咱們還這麽年輕，只要扎扎實實的乾，早晚有出頭的時候。”

　“宋波，我終於明白你為什麽能乾出今天的成績，踏實、努力，這是最重要的，來，我敬你一杯！”

　兩人又幹了滿滿一杯啤酒。

　“哦，對了。”李仁凱說著從包裡掏出厚厚的一個紙包放到宋波面前，“這是你借我的三萬塊錢，還給你。”

　宋波看著紙包說道:“仁凱，你剛找到工作沒多久，手頭也不富裕，我又不著急用錢，你先用著吧。”

　“不、不、不，我現在也不缺錢，你收回去吧。”李仁凱感激地看著他，“宋波，說實話，要是沒有你幫我，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麽樣了，有你這樣的朋友是我一輩子的福氣，我都不知道怎麽報答你。”

　宋波笑了笑，“瞧你說的，既然是朋友還談什麽報答。對了，你母親的病好了嗎?我應該去看看的，可太忙了，一直抽不出空來。”

　“好了，早出院了。”

　“那就好，過兩年乾出點成績來，趕緊成個家，省著老人惦記。”

　李仁凱不好意思地笑了，“過幾年再說吧，我現在可沒功夫考慮這些。你愛人怎麽樣了?病的嚴重嗎?”

　“她……沒什麽大事，就是太嬌氣。”

　“是嘛，我覺得你愛人挺好的，文文靜靜的，又樸實，一看就是知書達理的人，你真有福氣。”

　“是。”宋波說著，若有所思地笑了。

　3、

　從電影院出來剛七點多鍾，蘇曉慧攙著張帥的胳膊笑盈盈地走在街上。

　“冷嗎?”張帥問她。

　“嗯。”蘇曉慧應了一聲。

　張帥緊緊地摟住她，“現在剛七點多，你要回去嗎?”

　“不用，我丈夫今晚有事不會回來這麽早的。”

　“他打電話找你怎麽辦?”

　“我已經把手機關了。”

　張帥笑了笑，“想不想去我的歌廳看看?”

　蘇曉慧興奮地叫起來，“好呀！我當然想去了！咱們快走吧！”說著拉起張帥的手快步走起來。

　歌廳裡暗極了，幾乎面對面都看不清對方的臉，舞池中央擠著一大群男男女女隨著音樂瘋狂地扭著，五顏六色刺眼的燈光忽明忽暗，看的人眼花繚亂，音樂聲震耳欲聾，蘇曉慧感覺自己的頭都要炸了。

　“這裡為什麽這麽黑?”蘇曉慧衝張帥喊道。

　“歌廳都是這樣。”

　“可你這裡格外黑。”

　張帥領著她繞開人群走到吧台前，這裡的聲音小多了，張帥衝吧台裡的男服務員要了杯飲料遞給蘇曉慧，“嘗嘗。”

　蘇曉慧喝了一口，臉馬上痛苦的扭曲起來，“這是什麽呀?太難喝了。”

　張帥笑了笑，“是洋酒，慢慢你就習慣了。”

　“我這輩子也不會習慣的。”蘇曉慧一邊說一邊吐著舌頭。

　張帥又要了兩杯啤酒，蘇曉慧拿起一杯咕咚咕咚的大口喝起來，終於把嘴裡的怪味道衝乾淨了。

　這時，一個中年男子朝他倆這邊走過來，膀大腰圓，滿臉絡腮胡子，一臉的凶相，身上穿著一件花襯衫，敞胸露懷，脖子上帶著一條金光閃閃的金項鏈，足有一個手指那麽粗，手腕上帶著一條更粗的金手鏈，一雙奸詐的眼睛不停地環視著周圍。

　蘇曉慧看見他倒吸一口涼氣，忙轉過頭不敢再看。

　誰知他走到張帥面前，一把摟住張帥的脖子。

　張帥笑嘻嘻地衝他說道:“金哥，這是我女朋友曉慧，我帶她過來玩玩，曉慧，叫金哥。”

　蘇曉慧愣愣地看著他們，沒有叫出口。

　那個人盯著蘇曉慧不停的上下打量著，蘇曉慧被他看的有些發毛，而張帥只有在一邊傻傻地笑著，她看出張帥很怕他。

　那人“嗯”了一聲，嗓音很粗，眼睛依然不離開蘇曉慧的身上，“你們玩兒吧！”說完在張帥的脖子上掐了一下就走開了。

　蘇曉慧噓了口氣，厭惡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他是誰呀?”

　“他是這兒的老板，我們都叫他金哥。”

　“看上去真凶，你是不是很怕他?”

　張帥咧咧嘴，用手揉著自己的脖子，“我們這兒沒有不怕他的，人家有的是能耐，膽子又大，什麽都敢乾，這裡能掙錢全靠他了。”

　“是嘛?”蘇曉慧卻不以為然。

　張帥又要了整瓶的啤酒喝起來。

　蘇曉慧靠在吧台上，看著舞池中像摸了電門似的跳舞的人，覺得很好笑，這會兒，她已經適應了這裡的燈光和音樂，不再覺得刺眼和吵鬧了，反而覺得在這裡待著很有意思。

　她不停地東瞧瞧西望望，跟著音樂也不由自主的微微扭動起來，這時，她無意中看到離吧台不遠有一條窄窄的過道，裡面更黑，幾乎沒有一絲光亮。“那裡是什麽地方?”她問張帥。

　張帥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哦，職工休息的地方。”

　蘇曉慧沒有多想，但沒一會兒，她忽然看到一男一女拉拉扯扯的往那個過道裡走，男的明顯是客人，西裝革履，笑的眉飛色舞，女的則是濃妝豔抹，穿著少的不能再少的衣服，扭扭妮妮的拉著男人的胳膊，這會兒，又正好從過道裡走出兩個人，也是一男一女，女的也是一身同樣的打扮，只是臉上的妝有些髒了。

　蘇曉慧正驚疑著，肩上被拍了一下，嚇得差點叫出聲來。

　“看什麽呢?”張帥笑呵呵地問道。

　蘇曉慧指著那裡，“他、他們是……”

　“別管那兒了，他們是進去玩牌的，我帶你過去跳舞吧。”

　“我、我不會。”蘇曉慧一臉為難。

　“有什麽會不會的，進去瞎扭唄，走！”張帥說著拉起蘇曉慧就往舞池裡走。

　一擠進舞池裡，張帥就拉著蘇曉慧扭起來。開始蘇曉慧有些害臊，扭扭捏捏的放不開，她看向周圍的人，發現所有的人好像都是在胡亂的瞎扭，談不上好看不好看。她慢慢的放開膽子，學著其他人的樣子扭動起來，燈光忽明忽暗，使她有些暈眩，但她沒有在意，很快便與舞池裡的人融為一體。她越跳越興奮，動作也越來越大膽，張帥看著她笑起來，汗水已經順著他的額頭流下來，蘇曉慧也興奮地笑著，還不停的和周圍的人碰撞著，隨著音樂喊叫著，不一會兒，她也滿頭大汗，筋疲力盡。

　兩個人氣喘籲籲地走出舞池，回到吧台，每人又要了一瓶啤酒喝個乾淨。

　“好玩嗎?”張帥問道。

　“好玩，真痛快！”蘇曉慧開心地叫道。

　“再去跳會兒。”

　蘇曉慧看了看表，有些失落，“不行，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張帥縱縱肩表示遺憾。

　走到歌廳後面的一排二層小樓前，張帥指著其中一道門說道:“我就住這裡，上去看看吧。”

　蘇曉慧點點頭，跟著他上了樓。

　屋子不大，就像賓館的標準間，兩邊挨著牆各有一張單人床，中間是個小櫃子，上面擺著台燈，還有幾本雜志，對面是個電視櫃，上面有台電視機和一部電話，旁邊是衛生間，大門的另一側是個小廚房，很小，但還算乾淨，估計平常不怎麽用。

　“你平時住這兒?”蘇曉慧一邊環視著房間一邊問。

　“是呀。”

　“你父母呢?”

　“我家在郊區，離這兒遠，這兒是歌廳給我租的。”

　蘇曉慧看了看兩張單人床，“不是你自己住嗎?”

　“基本上是我自己住，偶爾來個人住幾天。”

　“平時是你自己打掃?”

　張帥笑了笑，“當然不是，歌廳裡的服務員給我打掃房間。”

　蘇曉慧坐到床上，翻起桌上的雜志。

　張帥走過來站在她面前，雙手摁在她的肩上，彎下腰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蘇曉慧推開他，慌亂站起身，“不行，我得回去了，我先生要回來了。”

　張帥掃興地坐到床上，“好吧，我送你回去。”

　“明天我再陪你，好嗎?”

　張帥不舍地看著蘇曉慧，問道:“你丈夫已經回來這麽久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他?”

　聽到張帥這麽問，蘇曉慧立刻愁容滿面，“我、我還沒想好。”

　“已經這麽長時間了，你還沒想好?”張帥皺起了眉頭。

　“你不要著急，在等等。”

　“還要我等多久?一輩子嗎?”

　“不會的、不會的。”蘇曉慧抱住張帥的胳膊急切地說道。“你不要急，我會盡量想辦法的，等到合適的時候，我會跟他挑明的。”

　張帥噓了口氣，臉色有些緩和，“好吧，我等，但願不要讓我等太久，這樣太辛苦了。”

　蘇曉慧微笑著點點頭，“我知道。”

　4、

　蘇曉慧戰戰兢兢地打開家門，屋裡一片漆黑，她松了口氣，打開燈，忽然看見宋波坐在沙發上，嚇得她驚叫了一聲，“啊！你、你怎麽不開燈?”

　宋波沒有說話，兩隻眼睛冷冷地盯著她。

　蘇曉慧心裡有些發毛，“你、你盯著我幹什麽?你不是和李仁凱去吃飯了嗎?怎麽回來這麽早?”

　宋波面無表情，“你不是說你病了嗎?我特意趕回來照顧你，你怎麽又出去了?”

　“我、我不是說沒什麽大事嘛，就出去轉了轉。”蘇曉慧心虛地說道，躲避著宋波的眼睛。

　宋波走過來，突然皺起了眉頭，“你去哪兒了?”

　“沒、沒去哪呀，隨便轉轉。”

　“你身上怎麽這麽大煙味?還有酒味?”

　蘇曉慧心裡一驚，“糟了，都是張帥，煙抽的這麽凶。”

　“哪有呀?”她一邊說一邊裝模作樣的左聞聞右聞聞。

　“你到底去哪兒了?”宋波大聲質問起來。

　蘇曉慧咬了咬牙，也嚷道:“去歌廳了，怎麽啦?”

　宋波怔住了，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怎麽去那種地方?那是你去的地方嗎?”

　“歌廳怎麽啦?有什麽不能去的?”

　“誰帶你去的?”

　蘇曉慧氣鼓鼓地叫道:“用你管?”轉身剛要走， 被宋波一把拽住。

　“我在問你呢，是誰帶你去的?”

　蘇曉慧被宋波血紅的眼睛嚇住了，“我、我的朋友！”

　“什麽朋友?男的女的?”

　蘇曉慧用力甩開宋波的手，“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我有人身自由，我有交朋友的權利！”

　宋波氣的臉色發白，不停地喘著粗氣，半天才說道:“蘇曉慧，你是不是想毀掉這個家?”

　蘇曉慧使勁咬著自己的嘴唇，冷冷地看著他，終於說道:“與其這麽不幸福的生活，不如早點分手！”說完打開大門衝了出去。

　宋波沒有攔她，也沒有追她，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他甚至不認識跑出去的人是誰，是自己的妻子嗎?

　他關上燈，屋子裡又是一片漆黑，他徑直地走到沙發前坐下，沒有碰到任何東西，這是他的家，他再熟悉不過，但此時，他感到一切又是那麽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