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年快到了，看到同事們熱火朝天的為過節準備著年貨，蘇曉慧只有在一旁羨慕的份兒。她也想回家看望父母，和他們一起過年，可她沒臉回去，每當想起對父母許下的誓言，只有愧疚地垂下頭。

　既然過節了，就應該有過節的樣子，哪怕只是自己一個人，蘇曉慧突然決定自己過節，而且一定要過好。她找出筆和紙，把自己喜歡吃的、喝的，都寫在上面，一邊寫著，一邊笑了起來。

　再有一個星期就是新年了，休息日，蘇曉慧決定去超市采購，她爬出被窩，突然感到一陣頭暈，又一下子坐回床上。她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她慢慢地站起身，感到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是不是餓了?”她心裡琢磨著，但是家裡已經沒有什麽吃的了。

　她扶著牆走進廚房，找了半天，只有點兒剩粥，連個雞蛋都沒有。蘇曉慧歎口氣，只有把粥熱了熱，慢慢地喝下去。

　過了會兒，雖然好了一些，但還是沒有一點力氣，頭仍舊很暈，最後還是決定先去醫院看病。

　醫生做了一系列檢查，最後告訴她懷孕了。

　這是蘇曉慧沒有想到的，她詫異地看著醫生，“不會吧?是真的嗎?”

　醫生笑笑，“當然是真的，你早就應該知道的，你愛人跟你來了嗎?”

　“沒、沒有，醫生，我、多長時間了?”

　“快三個月了，你的身體狀況太差了，營養不良，你得注意了，回家好好休息，吃點有營養的東西，下回讓你愛人陪你一起來。”

　蘇曉慧茫然地點點頭，拿著化驗單走出了醫療室。

　她的腦子一團亂麻，怪自己為什麽這麽大意，這個小生命來的太不是時候，她有些不知所措，沒有一點主意，不知道該不該要這個孩子，但這件事只能慢慢的考慮，現在最重要的是吃些東西，她突然感到很餓。

　走出醫院，不遠處就有一家超市，蘇曉慧想過去買點東西吃，可現在每走一步對她來說都太艱難，她實在太虛弱了，連站的力氣都沒有。她緊咬著牙向前走，剛走幾步，眼前一晃，差點栽倒，最終她還是投降了，只有打輛車先回家了。

　蘇曉慧倒在床上，感覺天花板在轉，她明白這是自己餓的，但是家裡沒有一點現成的吃的。她拿起手機，試著撥了張帥的電話。

　“喂?”對方傳來張帥的聲音。

　她沒想到居然能打通，激動的對著電話叫道:“喂，張帥，你在哪兒?快回來吧！”剛說完，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

　“曉慧，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嗎?”

　“我、我懷孕了。”蘇曉慧說完，開始緊張的等待著丈夫的反應，興奮?激動?她猜測著，但唯一沒有料到的，是對方長時間的沉默。

　“張帥?喂，張帥?你在聽嗎?”

　“我在聽。”

　聽到張帥沉悶的聲音，蘇曉慧的心涼了一半，“你不想回來看看我嗎?你到底在哪兒?”

　“幾個月了?”張帥問道。

　“快三個月了，你快回來吧，我的身體很弱，大夫讓我好好休息，我需要你的照顧。”

　張帥又沉默了，蘇曉慧的手緊緊地握著電話，手心裡已經握出了汗。

　過了好一會兒，張帥才冷冰冰地說道:“我這裡事情太多，實在回不去，你還是把你媽叫去照顧你吧。”

　聽到這話，蘇曉慧的心全涼了，“張帥，你在說什麽呢?這是你的孩子呀！你不管我，也應該管他吧，我的身體很虛弱，他也一樣虛弱，你就不心疼嗎?”

　“你讓我怎麽辦?我現在連自己都顧不上，哪裡還顧得上他?再說，你是怎麽搞得，明知道咱們現在困難你還要孩子，你自己想辦法吧！”張帥居然在電話裡吼了起來。

　蘇曉慧完全傻了，她握著電話半天說不出話來。

　“喂?喂?曉慧?說話呀！”

　蘇曉慧聽著張帥在電話那邊催促，仍沒有一點反應，她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甚至連眼皮都不眨一下，身上唯一動的就是眼淚在臉上滑過。

　電話裡又傳來張帥無奈的聲音，“這樣吧，我這幾天給你寄點錢回去，你自己先買些營養品補補吧，過段時間我就回去了，然後咱們再商量。曉慧，我的意思是……這個孩子還是先不要了。”

　蘇曉慧突然如夢初醒，衝著電話大叫道:“張帥！張帥！喂！喂……”但對方已經把電話掛上了。

　她一下子撲到床上痛哭起來，她從沒有這麽絕望過，原本她希望這個小生命能拯救丈夫的靈魂，徹底改變他們的生活，但是現在，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除了流淚，還能有什麽可做的?

　窗外飄起了雪花，在這辭舊迎新的時候，這場雪也許來的正是時候，它預示著新年的到來，同時，也送走了不平凡的一年。

　蘇曉慧哭累了，慢慢的睡著了，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在家裡，母親做了她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她趴在桌子上，目不轉睛地看著，使勁聞著排骨的香味，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趁母親不注意，她偷偷的用手捏起一塊，弟弟忽然在一旁大叫起來，

　“不許偷吃！”

　她沒有理他，剛要把排骨放到嘴裡，居然被弟弟搶了過去，然後他們鬧起來，爸爸媽媽在一旁看著他們笑了，幾次，眼看排骨就要吃到嘴裡了，卻都被弟弟搶走了，她終於生氣了，衝弟弟叫了起來，這一叫，卻把自己叫醒了。

　“多美的夢，幹嘛要醒過來，在夢裡，哪怕咬上一口媽媽做的排骨也好呀！”蘇曉慧自言自語地說著，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經黑了，她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咕嚕、咕嚕”肚子又叫了起來，已經整整一天沒有吃飯了，蘇曉慧輕輕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她自己可以忍受、可以挨餓，但是不能讓孩子挨餓呀。

　她強打著精神站起來，眼前一黑，險些摔倒，她閉上眼定了定神，然後扶著床邊慢慢地走向廚房，廚房裡什麽吃的東西都沒有了，她隻好又回到屋裡。

　窗外已經是一片白茫茫，好像是另一個世界，她想走出去，給肚子裡的孩子買些吃的，可她沒有這個體力，也沒有這個膽量，她怕一旦走出去，就再也回不來了。

　她茫然地環視著整間屋子，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被困在了這裡，如果不找人來幫忙，可能自己永遠也走不出去了。

　2、

　兩個小時以後，薛莉莉按照地址找到了蘇曉慧的家，一進門，看見蘇曉慧正衰弱的靠在床上。

　蘇曉慧看見薛莉莉，什麽也沒有說，眼淚撲簌撲簌地流了出來，她現在可能只有流眼淚的力氣了。

　薛莉莉放下手裡的東西，連忙走過去坐到她面前，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水，看著她，心裡一陣酸楚。“曉慧，別哭了，我來了，沒事了。”

　蘇曉慧點點頭，但淚水總是不爭氣地流出來。

　“你就住這兒?”薛莉莉環視了一下房間問道。

　“是。”蘇曉慧終於不再哭了。

　“張帥呢?”

　“他……他在外地呢。”

　“他不知道嗎?”

　“知道。”

　“那為什麽不回來?”

　蘇曉慧淒慘地笑了一下，“別再提他了，他就是一個畜生。”

　薛莉莉咽了咽氣，也不再問了。

　“莉莉，你先給我弄點吃的吧。”蘇曉慧虛弱地說道。

　“哦，我給你買了。”薛莉莉拿起地上的口袋，把裡面的吃的全掏了出來，牛奶、巧克力、麵包、方便麵、火腿，還有雞蛋、果汁。她撥開一塊巧克力遞給蘇曉慧，“你先吃點這個，我去給你做碗面。”說完去了廚房。

　蘇曉慧咬下一塊巧克力，和著淚水含在嘴裡。

　薛莉莉端出一碗熱乎乎的面條，蘇曉慧迫不及待地接過來，盡管很燙，她還是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薛莉莉看著她的樣子，難過的差點哭出來，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她走到一邊，收拾起桌上的東西。

　不一會兒，蘇曉慧把滿滿的一碗面都吃完了，她放下碗，終於恢復了一些精神，她靠在床上，靜靜地坐著。

　薛莉莉又坐到她面前，拿起一個蘋果削起來。“曉慧，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我是說孩子，你打算要嗎?”

　蘇曉慧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不知道，如果要，也不知道孩子生下來會是什麽結果。”

　“曉慧，要我說，你這個孩子不能要。”

　蘇曉慧困惑地看著她，“莉莉，你真的這麽想?”

　薛莉莉點點頭，“你還年輕，應該為自己的將來著想，有這個孩子，會拖累你一輩子的，再說，他不配讓你為他生孩子。”

　蘇曉慧沉默了，半天沒有說話。

　“你還在猶豫?”

　蘇曉慧輕輕地點點頭，“莉莉，你是體會不到我的感受的，這終究是個小生命，不是那麽容易決定的。”

　薛莉莉把削好的蘋果遞給蘇曉慧，“我知道，那還是你自己做決定吧。”她站起身，又看了看周圍，“沒想到你過的這麽苦，你爸媽知道你住在這兒嗎?”

　蘇曉慧搖搖頭。

　“你還是回去吧，你得有人照顧。”

　“沒事，過兩天我就可以上班了。”

　“去你的！你不要命了?不行！這兩天我在這裡照顧你，什麽時候把身體養好了，什麽時候再上班。”薛莉莉焦急地反對道。

　“怎麽能讓你照顧呢，你也要上班嘛。”

　“我?我已經不用上班了。”

　“什麽?你又辭職了?”

　薛莉莉點點頭。

　“為什麽?”

　“還能為什麽，為他唄。”

　“吳浩?”

　“除了他還能有誰。”

　“莉莉，你……”

　薛莉莉笑了，笑的有些神秘。

　蘇曉慧疑惑地看著她，仿佛看出了什麽。“你們?你們……”

　薛莉莉仍舊笑著，笑的又有些羞澀。

　蘇曉慧興奮地叫道，“你們倆個?難道……”

　薛莉莉微微地點點頭。

　蘇曉慧興奮地撲了過去，和薛莉莉抱在一起。“太好了莉莉，太好了！你們終於走到一起了，終於等到這一天了。”蘇曉慧說著，激動地流出了淚水。

　“是，是的。”薛莉莉也高興地哭了。

　蘇曉慧望著薛莉莉，心急地說道:“快告訴我，你們怎麽好的?”

　薛莉莉擦了擦眼睛，“打架。”

　“打架?”蘇曉慧有些納悶，“你們吵架了?”

　薛莉莉樂了，“是他和別人打架。”

　蘇曉慧越來越糊塗，“我聽不明白，到底怎麽回事?吳浩呢?他怎麽沒來?”

　“他呀，正忙著寫檢查呢。”

　“檢查?”

　看著蘇曉慧一臉的疑問，薛莉莉又笑了，“好啦，我一會兒把事情的經過全告訴你，對了，有件事還沒跟你說呢。”

　“什麽事?”

　“宋波的事。”

　“宋波?”蘇曉慧的心沉了下來，笑容立馬消失了，“他、他怎麽了?”

　“是這樣，吳浩有一個朋友是宋波公司的職員，前一段時間他和吳浩見面時聊到了宋波，宋波現在已經是公司的副總了，還配了車，再過段時間就能成為合夥人了。”

　“是嘛。”蘇曉慧的眼神變的失落起來，誰也體會不到她心裡的滋味。“我為他高興。”

　“曉慧，你有沒有想過……再回到宋波的身邊呢?”薛莉莉小心地問道。

　蘇曉慧無力地搖搖頭，“不可能的。”

　“為什麽?吳浩能接受我，宋波也一定會原諒你的。”

　蘇曉慧淡淡地笑了笑，“莉莉，你難道不明白嗎?我和你不一樣的。你固然有錯，那也只是你當初沒有給過吳浩機會，而我，對宋波卻是一種背叛，他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就算他再愛我，也不會原諒我的。”

　薛莉莉垂下頭，她心裡完全明白蘇曉慧的意思，她有些後悔，也許從一開始，她就不該在蘇曉慧面前提起宋波。

　兩個人誰也沒再說話， 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時，蘇曉慧看著薛莉莉的頭髮忽然問道:“莉莉，你的紅頭髮怎麽變成黑的了?”

　薛莉莉笑著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染回來了唄，吳浩不喜歡我把頭髮染成紅色。”

　蘇曉慧溫柔地笑了，“看來，這個世上能改變你的只有吳浩了。你們什麽時候結婚呀?”

　“還沒定呢?”

　“打算買房嗎?”

　“是，不過得貸款，而且買不了太大的，吳浩沒有那麽多積蓄。”

　“哦，看來比‘怡心花苑’得小多了。”

　“討厭！”薛莉莉羞澀地叫道。

　屋裡，兩個女孩兒有說不完的話，屋外，雪還在不聲不響地下著，此時，有多少人正在享受著幸福，又有多少人正在承受著不幸，就像屋裡的兩個女孩兒，她們的命運是那樣奇妙，一個像是被上天恩賜，另一個又像是被上天捉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