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張帥忽然忙了起來，幾乎每天都到夜裡才回來，有時甚至第二天清晨才回來，每次回到家都是一身的酒氣和煙味，蘇曉慧知道他在歌廳上班免不了會有這種味道，也隻好忍著。

　蘇曉慧下班回到家，懶懶的躺在床上，渾身酸痛，頭疼的厲害，一點力氣也沒有，好像有些感冒。

　這時電話響起來，她接起電話，“喂?”

　“喂，曉慧，你回家了，我一會兒就回去，給我做晚飯。”

　“喂、喂……”蘇曉慧叫著，可對方已經掛斷電話。她硬撐著坐起來，又撥通張帥的手機，但對方一直不接。

　她疲憊地走進廚房，冰箱裡什麽都沒有了，她也沒有力氣出去買菜，沒辦法，隻好隨便炒了兩個青菜。

　剛把兩盤炒好的青菜放到桌子上，張帥就進門了。

　“回來了，快吃飯吧。”蘇曉慧勉強擠出一點笑容。

　張帥走到餐桌前看了看，立馬皺起眉頭，“怎麽就吃這個?”

　蘇曉慧略帶歉意地說道:“家裡沒有別的了。”

　“為什麽不出去買?”

　“我有點兒不舒服，實在沒力氣出去了，你就將就一回吧。”

　張帥一臉不悅地坐到椅子上，“你又哪裡不舒服了?怎麽這麽愛生病?真沒用。”

　蘇曉慧壓了壓火，說道:“好了快吃吧，都快涼了。”說著把筷子遞向張帥。

　張帥揚手把筷子打落一邊，站了起來，“你叫我怎麽吃?這哪是人吃的飯！”

　“張帥！”蘇曉慧再也忍不住了，大聲說道:“你為什麽就不能將就一下，我的身體不舒服，沒有讓你照顧我，反而還要硬撐著給你做飯，你還這麽挑剔，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張帥瞪起眼睛看著蘇曉慧，用手指指著自己的鼻子，“我過分?我每天工作這麽辛苦，幾乎天天都要夜裡才回來，你就讓我吃這些破玩意兒，是我過分還是你過分?你做妻子的不能讓丈夫吃好喝好，還有臉說！”

　蘇曉慧又生氣又委屈，眼圈紅了起來，“我跟你說過，我今天不舒服，可你連問都不問，只顧對菜挑三揀四，為了讓你吃好，我每天都在吃剩菜，把肚子都吃壞了，可你呢?你對我關心過嗎?”說著，眼淚流了下來。

　張帥根本聽不進去，不耐煩地說道，“又哭又哭，你除了會哭還會什麽?難道是我讓你吃剩菜的嗎?你自己把肚子吃壞了還要怪我，誰帶你去的醫院?誰陪你打的點滴?誰在你身邊照顧你?你怎麽不看看這些?”

　“這是你應該做的，是你做丈夫的本分！”

　“那伺候老公吃好喝好也是你做妻子的本分！”兩個人針鋒相對地嚷起來。

　“你……”蘇曉慧指著他，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

　張帥也不再爭吵，氣衝衝地打開門就往外走。

　“你幹什麽去?”蘇曉慧叫道。

　“我自己出去吃！懶得跟你吵架！”張帥冷冷地說完，摔門而出。

　蘇曉慧突然感到眼前一陣暈厥，她扶著餐桌，慢慢的向臥室裡走。眼睛已經被淚水蒙住了，看不清前面的路，她沒有用手去擦，看見了又能怎樣，一樣會撞得頭破血流。

　2、

　明天是交房租的日子，蘇曉慧打開抽屜，發現剩下的生活費已經不夠交了，由於自己看病花了不少錢，所以這個月透支了。

　自從結婚以來，張帥從沒給過她一分錢，因為他總說歌廳的生意不好，掙得錢也只夠他自己抽煙的。蘇曉慧也沒有和他計較，每月的房租、日常開支全部是自己的工資，因此他們的生活一直很拮據，每月剩不下一分錢。

　但是張帥對自己卻很大方，不光對吃的要求高，穿的、用的，每樣都不能差。所以，蘇曉慧隻好想方設法從自己身上節省，結婚後沒有買過一件新衣裳，連化妝品也從高級的降到普通的，除了上次去過一次遊樂場，再沒有逛過一次公園，看過一場電影，打球、滑冰、西餐，這些她連想都不敢想，一是平時太辛苦沒有精力玩，二是這些需要花錢，他們的經濟狀況不允許。

　想起這些，蘇曉慧又是一肚子委屈，以前和宋波從沒有這種情況，雖然他們也算不上富有，但這些小錢還是可以隨心所欲的花的，但是現在……

　她懊惱地趴到床上，想到張帥對這個家漠不關心，沒有一點責任感，又是一肚子火，她打算晚上好好和他談談，希望他能擔負起家庭的重擔。

　張帥回到家已經十二點多了，他看到蘇曉慧坐在床上，雙手插著胸一動不動，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他走過去小聲問道:“你怎麽還不睡呀?”

　蘇曉慧看向他，臉繃得緊緊的，嚴肅地說道:“張帥，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張帥莫名其妙，老老實實地坐到蘇曉慧面前，“什麽事?”

　“我問你，結婚這幾個月，你為什麽不往家裡交一分錢?”

　張帥愣住了，半天才說道:“你怎麽想起問這個了，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歌廳效益不好，過段時間等有了錢，我會給你的，著什麽急嘛。”

　“那我借你的錢什麽時候還?”

　“我不是說過嗎?很快。”

　蘇曉慧忍了忍，又耐著性子說道:“張帥，我知道你的難處，所以我從沒向你要過一分錢，但是，我希望你能多替家裡想想，既然家裡拮據，咱們在生活上就要節省一些，你對飯菜要求高，這我可以理解，所以在這方面我不會節製你，但在其它方面，你可不可以收斂一些。”

　張帥的眉頭擰成一團，不理解地問道:“我哪裡不節省了?蘇曉慧，你不要又沒事找事好不好！”

　蘇曉慧仍舊耐著性子，“我沒有怪你什麽，這只是我對你的建議，我的收入不高，每月交完房租，剩下的錢將將夠生活的。可你呢?不管不顧，除了要每天吃好的，煙也要抽好的，買件衣服都要上千元，你想沒想過家裡有多困難?”

　蘇曉慧剛說完，張帥就嚷了起來，“我抽好煙、買好衣服怎麽了?這些都是花我自己的錢，用不著你管！”

　“但你為什麽不把這些錢給家裡用?改善家裡的生活條件！冰箱到現在都沒有修，你還想讓我繼續吃壞肚子嗎?你太自私了！”蘇曉慧也氣憤地嚷了起來。

　張帥怒瞪雙眼，衝蘇曉慧吼道:“我結婚之前想吃什麽吃什麽，想買什麽買什麽，為什麽和你結婚以後我就要委屈自己?我告訴你，你管不著我！”

　“我也告訴你，你既然結婚了就應該負起責任來，這個家不是我一個人的，你只顧自己享受，讓老婆吃不好喝不好，你算什麽男人?”蘇曉慧毫不示弱的對質。

　張帥的臉色已經鐵青，指著蘇曉慧惡狠狠地嚷道:“你要再胡說八道，我對你不客氣！”

　蘇曉慧氣到極點，“你想怎麽樣?一個大男人自私自利，沒有責任心，你不覺得慚愧嗎?”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臉上，蘇曉慧驚呆了，眼睛直直地盯著張帥，她萬萬沒想到張帥會打她。

　“我告訴你，記住了，不許你以後這麽對我說話，不然我饒不了你！”張帥指著她說完，怒氣衝衝地走出家門。

　蘇曉慧仍然面無表情的呆在那裡，隻覺得腦袋裡嗡嗡的響，她開始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疼，她用手輕輕的碰了碰，沒有一點知覺，眼淚順著那裡滑過，她隻感到一絲冰涼。

　也許今天是值得紀念的日子，因為今天是她有生以來最淒慘的一天，窘迫、挨打，還有什麽比這更悲慘的事情。

　她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臉，失聲痛哭起來，仿佛在用哭聲為這最淒慘的一天劃上句號。

　3、

　蘇曉慧來到公司，又青又腫的臉引起了同事們的注意。

　“曉慧，你的臉怎麽啦?”一個同事驚問道。

　蘇曉慧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沒事，不小心碰的。”

　“碰的?怎麽能碰成這樣?”

　同事懷疑的目光使蘇曉慧尷尬極了，她連忙找個理由躲開了。她低著頭，不敢再抬頭，但還是有不少人驚訝地看向她。

　如果今天不是發獎金的日子，如果不是為了交下月的房租，打死她也不會來的，她真恨公司的這個制度，為什麽工資和獎金不一起發。

　蘇曉慧走進會計室，會計詫異地看著她，大大咧咧地問道:“小蘇，你的臉怎麽了?被人打了?”

　“不、不是，怎麽會呢?不小心碰的。”蘇曉慧慌忙用手捂住了臉。

　“哦，那你得小心點兒。”會計將獎金遞給她，又瞟了一眼她的臉。

　蘇曉慧接過錢顧不上數，慌忙走出會計室，心裡卻罵起自己來，“傻子才看不出是被打的呢！你想騙誰呀，蠢貨！”

　她走回座位上，手機正在響著，她沒有看，氣急敗壞地拿起手機，“喂?”

　“曉慧，你今天能早點回來嗎?我有點急事。”

　蘇曉慧的怨氣頓時冒了出來，她想掛斷電話，但她清楚，如果掛掉，憑張帥的性格是不會叫她安靜的，況且，張帥說有急事，她又有些擔心。

　“喂，曉慧，你聽見了嗎?喂?”

　“什麽事?”蘇曉慧冷冷地問道。

　“我有急事要出趟遠門，你回來幫我收拾一下行李吧。”

　蘇曉慧有些意外，“什麽時候走?”

　“今晚的火車。”

　“去哪兒?為什麽這麽急?”

　“去雲南，你早點回來吧。”

　“知道了。”蘇曉慧說完掛斷電話。

　她趴在桌子上，感覺失落極了，沒有聽到一句道歉的話，沒有得到一絲安慰，昨天挨打，今天仍然惟命是從，自己從前的威風哪裡去了?是自己變得越來越軟弱?還是因為他是張帥，不是宋波?想著想著，竟慢慢地睡著了。

　蘇曉慧將收拾好的行李放到床邊，然後木然的坐在床上。

　張帥從外屋打完手機走了進來，滿臉堆笑地坐到她面前，“曉慧，我一會兒就走了，可能要一個月才能回來，你自己要照顧好自己。”

　蘇曉慧仍然冷冰冰的不說一句話。

　“你怎麽了?”張帥卻很納悶。

　蘇曉慧看向他，淡淡地說道:“你就不想為昨天的事說點什麽嗎?”

　張帥愣了愣，然後好像明白了過來，笑著說:“噢，你還在為昨天的事生我的氣呢，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該打你，都過去了，就忘了它吧。”

　“忘了?挨打的是我，現在我的臉還腫著，要不是為了交房租，我怎麽會讓那麽多人看我笑話。我真沒想到，結婚才幾個月，你竟然動手打我，還像沒事人一樣，你怎麽能這麽對我?”她越說越委屈，捂住臉哭了起來。

　張帥連忙把她摟進懷裡，嘴裡不停地道歉，“是我錯了，是我不好，我不該打你，昨天因為我心情不好，所以沒有控制住，以後我……”

　“你心情不好就可以隨便打我嗎?”蘇曉慧推開張帥，滿腔抱怨地說道。

　“當然不可以，所以都是我的錯，要不你也打我幾巴掌吧，只要你能出氣，好嗎?”

　蘇曉慧抹著眼淚，不再哭了，她對他總是沒有辦法。

　張帥扶住她的肩膀，輕輕地摸了摸她青腫的臉，“還疼嗎?”

　“疼。”蘇曉慧使勁瞪了他一眼。

　“以後我再打你，就讓我出門被車撞死。”張帥發起了毒誓。

　“好啦。”蘇曉慧急忙打斷他的話，不忍心再聽他說下去。她吸了吸鼻子，問道:“你去雲南幹什麽?為什麽這麽急?”

　“哦，有點急事要辦。”

　“什麽急事?”

　“我工作上的事，你不要問，還有，曉慧，我走以後，你不要去我的歌廳。”

　“為什麽?出什麽事了嗎?”蘇曉慧不安起來。

　“沒什麽事，只是那種地方太亂，我不希望你一個人去。”

　蘇曉慧松了口氣，“我才不去呢，我不喜歡那種地方。”

　“還有，我出差期間，你不要打我手機， 有事我會給你打電話的。”張帥的表情很嚴肅。

　蘇曉慧又緊張起來，“為什麽?張帥，是不是出什麽事了?你實話告訴我。”

　“沒有，怎麽會出事呢?既然出差，老打電話影響不好，知道嗎?”

　“真的沒出事?”蘇曉慧仍然不放心。

　“沒有，放心吧。”

　張帥看了看表，“我該走了，不然要晚了。”說著拿起地上的行李，又從褲兜裡掏出一打兒錢遞給蘇曉慧，“這是五千塊錢，你先用著，買件新衣服吧。”

　蘇曉慧接過錢，眼圈紅紅的，依依不舍地看著丈夫，“你要照顧好自己。”

　張帥笑了笑，燦爛的笑容又回到了初見時的樣子。“你也是，我走了。”說完，走出了家。

　隨著關門聲，蘇曉慧的眼淚又流了下來，這是欣慰的淚水，她看到了丈夫的心裡是有她的，是愛她的，此時，她已經開始想他了。